……有些淺了。

　　白離落刀後想。

　　不過並不影響最終結果，多重力量加持，他這一刀跳劈，別說屍煞，哪怕是比屍煞更高級的僵屍也得躺地上哆嗦幾下。

　　屍煞落在地上，大量汙血湧出，傷口彌散著惡臭氣息。

　　屍煞凶性沒消散，還在掙扎，四肢不夠靈活的扭動著。

　　可它的背脊已經被斬碎了，根本動彈不起來，只能勉強扭曲四肢爬行。

　　淒慘，也猙獰。

　　劉鄉紳的眼瞳收縮，聲嘶力竭的候著:“斬妖司，你衝我來，衝我來啊！”

　　“父親，父親不能過去！”劉長明死死抱住老人的腰。

　　可老者不知哪來的力氣，用力的推開了劉長明，往前撲去。

　　走不出幾步，他捂住心口，繼而艱難的跪在地上，繼續往前挪動。

　　想要靠近，焦急的咳嗽，咳出血來。

　　白離歎息:“逝者已逝，何必留在人間受這種折磨?”

　　舉刀，斬落。

　　嗤……血液飛濺而出。

　　白離瞳孔微微收縮。

　　老人撲在了屍煞的身上，替它擋一刀，後背上皮肉綻開，可見白骨。

　　他的刀並不慢。

　　劉老人咳出鮮血，雙目逐漸渙散。

　　他很想說什麽，但已經說不出來了。

　　近在眼前的猙獰面容，在他眼中還是和初見時一樣的漂亮。

　　他呢喃著‘小婉’，生命滑落低點。

　　屍煞還沒徹底死去，它似乎是本能的尋求著生機，動彈著。

　　血紅的眼球盯著眼前的老者，獠牙朝著它靠近。

　　白離再舉刀……不能給屍煞吃人血肉恢復的機會。

　　可很快，他又無聲的放下了兵器。

　　屍煞沒撕咬將死的老者，而是輕輕環抱住了他，額頭貼著額頭，臉頰貼著臉頰。

　　猙獰的五官悄然變得寧靜甚至安詳。

　　老人看著她，似乎是見到了她淺淺的笑了笑，眼睛有了一刹的明亮。

　　合上雙眼，氣息斷絕。

　　繼而，屍煞也不再動彈，屍體上燃起蒼藍色的火焰。

　　劉長明跪在地上，神情呆滯，幾乎化作一尊石像。

　　白離默默退後三步，藍色的火焰將這對死亦同眠的夫婦化作灰燼。

　　煞氣散去，除了焦痕之外，什麽都沒留下。

　　白離曲著手臂，刀背貼著臂窩，用袖子擦幹了刀身血跡，複而歸鞘，輕輕一聲金屬脆響。

　　不遠地方傳來雞鳴聲。

　　夜盡天破曉。

　　……

　　“你留下來，收拾好余下的事，看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我就不捉你去縣衙了。”白離對著劉長明道:“但我也勸你做好心理準備，這件事之後會進行通報，雖然罪魁禍首已經伏法，但後續影響惡劣，劉家需安撫鄉裡，而且要支付一大筆罰款。”

　　劉長明神情悵然:“應該的。”

　　白離乘上馬背:“罰金為一千貫，月末前提交至斬妖司，不然會有人親自來取，劉家面子上也過不去。”

　　劉家長子拱手，彎腰弓背，目送兩騎遠去。

　　直至馬蹄聲消失在視線中，他也沒有抬頭，而是徑自垂頭坐下，目眩良久。

　　……

　　“白哥，白哥，你慢點啊，我不會騎馬。”

　　“騎術以後你們都該掌握，免得去遠方執行任務，來回都得坐馬車，耽誤了時間。”白離淡淡道。

　　咕噠點了點頭，隨後又說:“可我想說的不是這事……”

　　“你想說的是方才的屍煞?”

　　“對。

”咕噠奇怪的問:“白哥，你是一早就知道了?”　　“只是察覺到了些許怪異，回頭再看看。”白離道:“怨魂、屍人都有古怪。”

　　“確實，我也覺得有古怪。”玩家說到這裡便唏噓不已:“這家子也是夠慘的啊。”

　　白離瞥了他一眼:“慘嗎?”

　　咕噠點頭:“挺慘的。”

　　“那被劉鄉紳當做血食丟給屍煞的一家農戶，就不慘了麽?”白離反問。

　　“……我不是這個意思。”咕噠急忙擺手。

　　“你要記住，你們都該記住，斬妖除魔，是不能猶豫的，人善變，妖魔同等，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斬妖司維持人間清明，所以一個判斷失誤，都會血流成河。”白離沉聲道:“我若是今晚不回頭，再等這屍煞吃個幾十人，那陣法就攔不住它了，一旦破封而出，或許我們見到的就不是什麽屍煞，而是鐵僵。”

　　“鐵僵?您說的這鐵僵，它厲害嗎?”

　　“七品上。”白離瞥了眼咕噠:“打五十個你沒問題。”

　　“您這是看不起我！五十個?開玩笑！起碼得一百！”

　　“……”

　　“不過，那屍體為什麽說變就變了屍煞，是不是劉家有什麽問題?那陣法也挺詭異的。”咕噠摸著下巴，突然開始一通分析:“俺尋思這裡應該有個隱藏。”

　　“或許是吧，陣法是道家布下的，但似乎也不是什麽正經的道宮陣法，養屍之法，不似玄心正宗所持有。”白離搖頭:“具體我也不明白，畢竟我才接任斬妖司不久，也不是專家。”

　　“白哥你不是專家嗎?我看你十分猛男。”

　　“一事歸一事，能動腦子，最好別用蠻力。”白離說:“至於你說的屍變之事，幾乎是各地如此，但凡不焚燒屍骨，七天之內，七成到就九成概率會屍變，除非送去道宮或者佛寺，抵過這七日起屍的難關，再加上特製棺槨，選定風水位……”

　　“聽著就很麻煩。”

　　“不僅麻煩，而且昂貴，所以不如一把火少個乾淨。”

　　“那個鄉紳為什麽不這麽做?”咕噠雙手抱著後腦杓。

　　“因為他貪。”

　　“不至於吧?他那麽舔……我是說愛老婆，怎麽會舍不得錢。”

　　“他貪婪的不是金錢， 而是時間，是生死，他想要再見自己妻子一眼，所以不會選擇讓她入土為安。”

　　“懂了。”

　　咕噠聽到這兒，差不多捋清楚了情況。

　　之後可以跟其他人好好複盤一下，這遊戲真實度極高，玩家下線了，劇情也在推進。

　　看似普通的新手引導劇情背後，居然藏著這麽個隱藏的劇情。

　　他正尋思著怎麽跟其他人炫耀，這時，白離再度開口:“你想知道，為什麽大炎各地會屍變嗎?”

　　咕噠一愣，立刻點頭:“想知道。”

　　白離抬起手，指向一個方向。

　　咕噠側過視線看去，姑蘇城內有一座寺廟，遠遠看去，煙霧繚繞，香火旺盛。

　　“那是什麽?寺廟?”

　　“城隍廟。”

　　“城隍……”咕噠一拍手:“哦，城隍老爺，和土地公差不多的職位。”

　　城隍是守護城池的神，土地公大多是鄉村的神，他是這麽理解的。

　　“城隍，是陰司。”白離平靜道:“大多都是殉國的忠烈之人，或者有名的清官或歷史人物擔任……他們死後出任城隍，負責管理陰間事務，人死了，魂魄去陰司受罰或享陰壽，歸他們管。”

　　咕噠奇怪道:“那城隍不做事，才導致各地起屍變煞?”

　　白離策馬往前，留下一聲冷笑。

　　“如今的大炎……已經沒有城隍了。”

　　咕噠驟然瞪大眼睛，他又看向煙霧升騰的廟宇，內心疑惑不解。

　　大炎沒有城隍?

　　那座煙霧繚繞的廟宇裡……供奉的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