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中心,有一座浮島。
人工建造而成,超過八成的建築主體都浸沒在水中,雖說是淡水生物,但這裡生活的幾乎都是水族。
但也有的妖並不喜歡迎合所謂的天性,一旦看過陸地的遼闊,便會水下不過是一片荒蕪的世界罷了。
一片沒有光的漆黑領域,誰會稀罕那片黑洞洞的地方,強者都向往更遼闊的世界。
太湖中心建築物內,一隻體型龐大的妖坐在椅子上,仰頭飲下美酒,一臉盆那麽大的酒杯被端起,感甜美味湧入它的喉裡,少許琥珀色的液體從嘴角溢出,美酒入肚,隔了片刻,發出震殿響的酒嗝。
整個宴會大廳裡,只有一個主角,它坐在大殿高處,心不在焉的喝著酒,身材已經嚴重走樣。
但或許這對於妖族而言,不算什麽大事,肥宅就肥宅了,這一斤一兩都是吃出來的高級身體。
它們的審美觀未必和人類保持一致,身材的肥美,反而是一種力量權勢的象征。
主座上的虎蛟幾乎沒了下巴,它丟下酒杯,歎了口氣:“真是乏味……主菜還沒好嗎?”
一旁候著的魚妖搓著手陪笑道:“已經送來了,正在送去後廚準備著呢,這次送來的可都是珍品!”
虎蛟抬手拍在扶手上:“快去!我餓了!”
……
中心島一隅,潛入成功的女子悄悄換上了一套侍女服裝,將打暈過去的侍女丟進房裡捆好。
整理了衣衫,她走出門外,迎面就碰到了其他水妖。
“誒?你是誰?”
“新來的。”
“噢,新來的?最近有招收水妖嗎?”
“沒有嗎?”
“有嗎?”
“沒有嗎?”
“有的。”她靜靜的說:“不然我哪來的?”
“……也是。”這三隻水妖不是很聰明的樣子,順口道:“那你也過來幫忙吧,正好有點缺人手,馬上就到用餐時間了,咱們得搭把手。”
“用餐時間是?”
“你不知道麽?太湖伯的侄子每天都要吃很多,大家都忙活不過來……它還喜歡看歌舞,之前去的幾個舞姬都跳的動作變形了。”
“沒人說它嗎?”
“怎麽說呀,太湖伯在的時候還有人壓著它,現在不在了,它根本是為所欲為。”
“它不怕太湖伯回來找它麻煩?”
“這頭虎蛟可是邵伯那邊來的,據說是洪湖王最小的兒子,有北海黑龍血脈,都是些大人物,太湖伯也教訓它也是嘴上訓斥兩句罷了。”
“洪湖王?”她皺起眉頭:“怎麽和它扯上關系了?這虎蛟不是太湖伯的侄兒麽?”
“水屬,龍屬,多少都沾親帶故,過去太湖伯當過三次地祗,也有結拜兄弟什麽的……”水妖說到這裡撓了撓頭:“我也搞不清楚,但身份是真的,這虎蛟來頭不小。”
她正想再問。
前面嚷嚷道:“說什麽呢?都別廢話了,趕緊快來準備!”
水妖不敢多言,立刻靠過去:“來了來了!”
她順著往前,距離好一段,忽的聞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任何生物的血液都有血腥味道,大多生物的血液都是鐵鏽味,但這種血腥味,她太熟悉了。
她望向廚房,這裡與其說是廚房,不如說是一處屠宰場,十幾頭羊都被綁著手腳等著被屠殺。
而有的羊已經被送上了架子被屠宰,刮毛剝皮活殺放血切肉斬骨,宰殺牲畜的流程就和任何其他地方一樣。
但這次能感受到清晰的不同。
她的手臂上沒有鱗片覆蓋的位置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無處不在的血腥氣味令她毛骨悚然,一隻羊正在被放血,絕望的視線歪著腦袋看向它們,然後屠夫舉起刀,冰冷的刀劃破羊皮腹部,放出大量血水。
她捂住嘴,壓抑住失聲的喉嚨,滿目盡是鮮紅。
她親眼看到並且徹底確認,這是邪道的做法……這是造畜之術!
在她眼中,此地空氣中滿溢而出的怨恨和嗟歎不下於任何一個凶地,使得人心生驚懼。
水妖們正在處理著每一頭羊,卻根本沒注意到被殺死和等待著被殺死的羊們眼中的憤怒和恐懼。
揮刀殺羊的屠夫也早已和尋常水妖截然不同,指甲漆黑,獠牙鋒利,體態魁梧。
在此之前,它分明也只是一條稍微大個頭的魚妖,現在已經逐漸像是大白鯊。
它或許自己都沒意識到,它的妖氣性質都變了。
倘若送到這裡的每一頭羊都是它所殺的,它已是資深妖魔。
而且在廚房工作,怎麽可能不偷吃?
活殺加血食。
是妖魔,非殺不可!
她下意識的動了殺心,但這縷殺氣立刻引發了警覺,其他水妖也投來視線。
她急忙低下頭,心跳如鼓,強製的維持著冷靜,如果不是常年面無表情習慣,她此時神色一定是扭曲的。
……該冷靜下來。
……這裡不是我一個人就能殺個對穿的地方,這麽多的水妖,我應付不了,單獨一人的話,會被困死在這兒。
……而且,它們剛剛也提到過,還有一隻虎蛟在等著新鮮的血食,它一定更加可怕!
……我得活著,得活著出去,通知其他人,把消息傳出去。
……如果任由自己一時衝動,死在這兒,只會白丟了性命,也救不了他們!
她抓著衣裙,雙手垂落,低著頭,咬牙切齒著。
看著人在眼前被異族屠戮的感受,如同刮骨般刺痛內心。
沒有任何一名學宮的劍子能忍受這種屈辱感,更遑論她是拿下了七畫詞牌名‘蘇幕遮’的梅苑第三。 www.uukanshu.net
偏偏她不得不忍,將自尊打碎咽下,忍辱負重。
不遠處屠夫停下手,它毫不忌諱的舔了舔滴落的血水:“就先殺三隻,乾淨拾掇洗乾淨送過去!”
一旁有位紅色鱗片的小鯉魚水妖用肩膀撞了一下:“別發呆了,快跟我一起把東西送過去。”
她故意提高了聲音說著,然後把自己那份塞進女子手裡,小聲說:“心裡不好受也忍著點,我們都不習慣的……等太湖伯回來後就不會這樣了。”
承了著小紅鯉的好意,她動作僵硬的轉過身,捧著剛剛片下的大塊羊肉,望著上面的血白相間的紋路,她的心口就像燒著一團火。
剛剛走出不足十幾步,背後傳來不加遮掩的笑聲。
屠夫露出一口利齒:“還不得多虧了虎蛟大人沒忘了你我的好處,不然哪來分一杯羹的機會。”
劍子的腳步再度頓住。
……它知道的很清楚……
盛怒的熾熱被她緩緩咽下,幾經波折的情緒卻逐漸冷卻,她的神色變得很冷,或許從未如此冷過。
她端著盛放著羊肉的盤子步入正殿,舉目便能望見主座上的碩大軀殼。
她以為自己此時的內心已經足夠堅韌,不會再被動搖,隻想著怎麽殺了這群妖魔便好。
但環顧大殿時,她還是失神甚至目眩了,她根本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會碰見熟悉的人。
大殿一側,青年位於客座,直面虎蛟,神色從容,偶有談笑風生。
女子內心猛地糾緊……他怎麽也牽扯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