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下各州百郡,說到對太平道最為信奉,與黃巾起義最有淵源者,便是巨鹿郡了。
因為張角兄弟三人,正是巨鹿郡人。
所以即便張角兄弟皆已亡故,相隔第一次黃巾起義更是時間久遠,八年後的青州的依舊狂瀾再起,出現三十萬黃巾聚眾造反。
黃巾起義若是燎原之火,巨鹿郡便是那最初的火星,第一支火炬。
上一次,在張角兄弟的帶領下黃巾雖然也只是短暫持續了九個月,面對東漢官兵各路豪強這些敵人,也出現多次被以寡擊眾以少勝多的尷尬局面,但終究也勉強能算個各有勝負。
這一次,卻實在太過不堪。
自初平二年(公元191年)開始聚集三十萬人,聲勢浩大,前期倒是讓一些州郡官吏聞風喪膽,兵鋒所向皆棄城奔逃,結果真正碰見敢於接戰者,便是一場失敗接著一場失敗。先是被公孫瓚以兩萬騎兵大破,再被曹操萬余人大敗,
攻泰山,被太守應劭引三萬人據城相抗,被斬首數千,無奈退卻。
攻渤海,在野外遭公孫瓚兩萬騎兵堵擊,三十萬人被打的四處逃散。
攻兗州,更加狼狽不堪,被曹操萬余人馬從壽張攆到濟北,又是兩次大敗。
投降曹操,最大的原因固然是青州黃巾已被逼至絕境的無奈選擇,但為何會落入這般絕境呢,歸根結底還是起義軍自身無能所導致的。
西漢霍去病曾豪言有一萬人便可縱橫天下,他也確實言行一致,做出了相匹的壯舉。
而黃巾這樣的農民起義軍,人數再多,也愈發被人瞧不上眼了,實在是戰績太過差勁。
正因如此,與黃巾淵源最深的青州人,被天下人看輕瞧低的那份窩火,也同樣最深。
當那甲士出言挑釁面露輕蔑時,可謂群情激奮反應甚大,各郡內的勇壯者更是紛紛上台,只是...又是一次接一次的失敗,讓眾人顏面盡失卻無言以為,滿腹怒火卻無處發泄,更有人黯然之下想到之前的不堪往事,更覺如被涼水澆頭,比身子更涼的,是胸中那顆本該滾燙的心。
王政登台之時,知他本事的僅吳勝幾人,雖有自信也有忐忑,而其他眾人雖大都覺得這少年毫無勝算,對他緊要關頭敢於挺身而出的行為卻頗為認可,已生出幾分好感。
到王政第一次將典滿掀翻在地時,眾人驚喜之余卻又患得患失,又想或許是典滿大意輕敵,王政恐怕贏的僥幸,但不管如何已是給青州人搬回一些顏面,七分慶幸裡,終究是有了三分期待。
到那一記過肩摔出現後,典滿再一次倒地,甚至就此昏迷不醒,所有人一直壓抑的情緒終於徹底爆發。
此刻五官普通的王政,在他們眼裡的形象當真是如天神下凡一般,威武,英俊,完美如神祇。
無數人交頭接耳,相識者追捧誇讚,千言化成感歎“好生了得”,陌生者追問來歷,萬語盡是問號“此人是誰”。
效果很成功嘛!
眾人百態盡收王政眼底,他心中十分滿意,臉上卻絲毫不顯半分,施施然地行禮完後再轉身時,卻見那夏侯校尉已走到典滿身邊,擺著一副臭臉看了看,又踢了一腳,見對方仍未醒轉,一雙眉頭緊皺,甚為不滿地冷哼一聲:“不中用的東西!”
隨即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便有兩個甲士上前把典滿抬了下去。
似乎...做錯了...
從對方踢那一腳開始,王政心中便是一個咯噔。
聽到那句話後,更是詫異之余心生懊惱:“媚眼拋給瞎子看了,竟碰見一個蠢貨!” 曹操欲在黃巾軍中推行角力訓練,王政作為後世人稍一思索便能明白其用意。
不同其他操練,作為帶著極大對抗性的兩人競技,角力既然有訓練,則必然有比賽,而比賽也自然會有規矩,會有名次,會有獎勵。規矩讓青州軍增強服從性,改善懶散風氣;名次能讓他們產生榮譽感,提升整體戰鬥實力;獎勵則又一次做出施恩,收買人心;同時比賽本身也可視為一次二次選拔,選出身壯力大的勇士精銳,可謂一舉數得。
所以對於那夏侯校尉讓甲士出言挑釁的行為,他本以為是一次機會。
這是示恩之前的示威,對方既姓夏侯,又能如此年紀便成校尉,必是曹操的親屬近侍,也必清楚曹操的用意,這正是一次絕好的機會。
對方帶了那麽多甲士,自己贏個幾場出出風頭博些名聲,時機合適時輸上一場或者輸給夏侯本人,絕對配合到位。
熟讀網文的王政想好了“對方禮賢下士,自己納頭便拜”劇本,更想找機會加戲,做的漂亮或許能提前入曹操的眼......
結果現實無情地給了他一個耳光,你的劇本爛透了!
他覺得自己不會猜錯曹操的意圖,但他看錯了這夏侯校尉。
那典滿雖敗給了自己,卻也是連勝了十場,更有氣力不繼的借口,本人絕對是一個勇武過人的精銳,對於這樣的下屬,一旦失敗便棄如敝履隨意輕賤,這樣的人,絕對是個蠢貨!
想岔了啊。
原來就是一個蠢小孩單純地裝筆,而在他裝筆的時候,我卻去打臉...倒霉!
此時,那夏侯校尉臉上又掛出適才的自衿從容,踱步走來,對著王政上下打量,突然陰陰一笑,神色不善地道:“能贏典滿,你不錯嘛。”
形勢比人強,王政心中暗自提防,大腦急速轉動,正欲答話,卻見對方突然從腰中抽出一條馬鞭,“刷”的一聲,竟是不再多言,直接劈面抽來!
臥槽!
這對常人而言可能反應不及的突然一擊,王政本可輕易躲開,只是這一刻他心中閃過無數念頭,一番權衡之下,終究強自按捺住身體的本能,甚至還刻意撤除了護身的三級鐵骨。
終是硬生生地受了這一鞭,
劇本走偏, 局面失控,此時不能與對方正面衝突,矛盾也卻不能繼續激化。
頓時,隨著皮肉裂開的聲音,鮮血四方濺射,劇痛之下,他隻覺得眼前一黑,身體一晃順勢就摔倒在地,臉上已出現一道鞭痕。
“老子記住了!”王政閉上雙眼佯裝昏迷,放緩呼吸的同時暗自發狠。
“吆這就昏倒了?”那夏侯校尉似是覺得氣沒出夠,語氣中盡是意猶未盡:“這般孱弱嗎?”
台下眾人也被這一幕驚呆了。
當王政倒地時,他們終於反應過來,頓時喧聲大作,人潮再一次蜂擁而上,人人面帶怒容,雙眼直欲噴火!
夏侯校尉渾然不懼,猛地拔出腰中長刀,不屑的望著台下千人聚成的怒潮,大聲喝道:“爾等作甚?想造反嗎!”
“鏘鏘鏘鏘鏘...”
隨著清脆的出鞘聲不斷響起,台上甲士也紛紛上前,在他身後整地列成一排,齊十一人動作整齊,皆是披甲橫刀鋒刃向前,面露殺氣。
“想造反嗎!”
同一句話出口,再一次堵住了千人的腳步,或是被刀光嚇住,或是言語提醒,想起了造反的後果.....
或是一時衝動的熱血,涼的太快。
不管如何憤怒,不管什麽原因,人潮終是停了下來。
吳勝本想不顧一切猛衝上去,卻被吳莊死死拽住衣襟,奮力掙扎了幾次最終卻作罷,只能咬牙切齒地望了眼那夏侯校尉,又恨恨地望了眼周圍眾人,一雙拳頭緊握到指骨發白。
心中既有憤恨不甘,更有失望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