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後,吳勝便帶著糜令來到了縣衙大堂。
端坐主位的王政瞥見對方進門時的一臉陰沉,嘲諷似地笑了笑。
他知道對方為何這般作態,也清楚此人心中怨氣何來。
對此王政全不在乎,甚至懶得講什麽上座奉茶的客套話了,直接便是開門見山:
“糜掌櫃,這些日子本將忙於軍務,一時沒得空處理咱們之前談好的交易。
“現在,可以繼續進行了。”
說罷望向吳勝:
“你等會便去和高雄打個招呼,讓他今日便對糜家車隊開城門放行。”
吳勝點了點頭,剛要應諾,卻見這是糜令冷哼一聲,卻是搶先開口:“天公將軍,之前談的交易還是作罷吧。”
“哦?”
聞言,王政劍眉一揚,視線轉向糜令,似乎很是意外。
訝然道:“這是為何?”
“將軍何必明知故問?”
既然對方不出言,糜令也不就坐,便徑自站著一臉不忿,語氣憤然:
“米鋪,布鋪,騾馬行...我糜家在趙縣所有商行不久前被將軍手下一掃而空,我商行仆人上前阻攔還被打傷數十人...
“不止如此...將軍還命人將把我等裹挾至廣饒縣。”
“莫非將軍現在還要砌詞狡辯,說什麽此事全不知曉不成?
“嗯,是我下令的。”
王政點了點頭,隨口便是輕飄飄的一句:
“有何不妥?”
“哈哈,有何不妥?”糜令先是一楞,隨即怒極而笑:“既然如此,咱們還做什麽交易?”
“也是啊,這天下做什麽交易買賣,能有直接搶賺的多來的快呢?“
“單憑此舉,便可見將軍毫無誠意,更不重視我糜家願意付出的善意。”
“聽說將軍給自己取字禦寇,可見已是自認賊寇,還洋洋得意反以為榮。”
“嘿,既然如此,何必還惺惺作態?”
說到這裡,糜令冷笑一聲,語帶譏諷:“商賈再是逐利,可也不會與無信的豎子同流合汙。”
話剛脫口,糜令自己已意識到不妥。
不好,說順嘴了。
“大膽!”
聽到最後一句話時,王政倒還面色如常,旁邊的吳勝卻已是勃然大怒,直接猛衝上前,便是一記重腳。
“哎呦。”
被踹翻在地的糜令剛發出一聲痛呼,便聽到另一聲“鏘”響。
那是長刀出鞘之聲。
下一刻,便感覺一道冰冷的鋒刃緊緊抵在了自家的脖頸。
糜令登時一臉慘白。
心中那股本因產業被奪,受人脅迫的邪火被遍體寒意徹底澆滅。
命懸一線之際,他才突然又想了起來。
對面的那個少年,可不僅僅是一個普通的強盜賊寇。
他是王政。
是個殺人無數的劊子手,更是目前盤踞在這廣饒縣所有黃巾賊人的最高首領。
也完全操持著自己,以及所有人的身家性命。
正後悔不迭時,王政終於開口了:
“糜掌櫃,你糊塗了啊。”
“本將隻奪你糜記一縣之產,恰恰說明了對於這筆交易,我有誠意,也很重視。”
“啊?”
聽到這話,不但跪伏在地的糜令面露訝然,連持刀的吳勝都一臉茫然。
搶了別人的東西,還把人家強行帶走...
這還叫有誠意?很重視?
“上一次與糜掌櫃初見,
咱們也算相談甚歡。”王政慢悠悠地飲了口茶,道:“不過那時我就發現你有個毛病啊。” 他遙指對方的額頭處,點了點。”太健忘。”
“糜掌櫃該不是真忘了自己...或者說你們糜家,做過什麽事吧?”
“五百騎兵,一千步卒,呵呵...”王政笑了笑,望向糜令森然道:
“這個消息非常準確,也讓本將非常滿意啊。”
糟糕!
對方提起這一茬,又說著明顯的的反話,糜令登時心中一個咯噔。
當王政徹底打敗前來平亂的曹軍後,糜令當時已知對方暫時已然無虞。
青州境內,雖尚有不少官兵,可自保或許有余,平亂恐怕卻是力有未逮。
既然對方兵敗身亡的理想情況不會出現,自家也就無法逃離賊穴。
對於當時情報上的錯漏,憂心忡忡多日的糜令,早已想好措辭,打好腹稿。
此時便忙不迭地開口解釋道:
“將軍是這樣的,我糜記...”
卻不料話剛脫口,王政已直接截斷,讓糜令費心許久想出的那些話,連多說一個字的機會都沒有。
“省省吧。”
王政突然站了起來,緩緩踱步向前。
直到迫近糜令,他停下了腳步,高高在上,俯視對方:
“本將不喜歡聽無用之言。”
同時擺了擺手。
吳勝會意,挪開鋒刃,回刀入鞘。
糜令擦了擦額頭冷汗,扶著腰齜牙咧嘴地緩緩站起。
只是對著面前身材高大的少年,依舊還是仰視。
他乾笑著,還要想解釋:“將軍...”
“糜掌櫃,趙縣那些商鋪與你糜家的萬貫家財相比,想來也不過九牛一毛吧。”
說到這裡, 王政頓了頓:
“但在本將這裡,也同樣是滄海一粟,從不曾放在眼裡。”
滄海....一粟?
你個窮鬼泥腿子吹什麽呢?
“唔....”
剛聽到這話時,糜令忍不住暗自翻個白眼,心中不屑暗罵。
只是剛想要出言奉承幾句,迎向王政的視線時,卻是一驚。
那雙眼眸裡,盡是澎湃的自信。
那些本欲脫口而出的敷衍之詞,突然便說不出口。
王政繼續道:
“之前情報上的欺瞞,本將倒相信不會是糜竺這位君子的授意,他眼皮子不至於這麽淺,要麽不給,給就不會有紕漏。”
聽到這話,糜令心中發虛,額頭又不禁出現冷汗。
“但不管如何,無論是誰的問題。”王政望著糜令,笑道:“這筆帳本將只會記在糜家的身上。”
“趙縣你家的那些貨物,便當是小懲大誡,本將也既往不咎,之前的交易繼續。”
“這次本將又有了意外之財。”說到這裡,王政拍了拍糜令的肩膀:“現在,咱們可以談第二筆了。”
“牢騷太盛防腸斷,風物長宜放眼量。”
“糜掌櫃,做生意,目光要放長遠些。”
“你糜家與我天軍的交易,不會就只有趙縣一筆,同樣,也未必只在這貨物轉手。”
說服天賦驚人魅力同時開動,望著對面的少年,糜令突然有些目眩神迷,自慚形穢。
“是某之前眼皮子淺了。”他自承其非,鄭重地道:
“將軍所言極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