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正主來了,登時人人都站了起來,齊聲轟然道:“拜見將軍(州牧)”
王政擺手示意眾人落座:“此次赴援臨湖城,諸位都是沙場宿將,本將倒不甚擔心,只是後面或許會在長江上發生水戰,咱們的兒郎都是青、徐之軍,往日不習水戰,卻是不可大意。”
說到這裡,他轉首望向黃忠,笑吟吟地溫言說道:“漢升雖入我軍不久,卻是荊州人士,之前海州船塢之事上甚有見地,你們平日裡可多向他請教請教,以免到時與敵人交鋒之時吃了經驗的虧。”
這話一說,眾將轟然應諾,黃忠更是感動不已,隻覺當日選擇前往徐州真乃生平最為正確的一次選擇。
他入天軍以來,一直甚得王政器重,終於英雄有用武之地,便覺每一日都過的酣暢淋漓,快意不已,哪怕至今不過大半年的光陰,卻讓黃忠覺得已勝過碌碌無為的前半生不知凡幾,隻覺胸口像有一團火在燃燒般的滾燙。
“如此甚好。”
王政微微一笑,道:“來人,將地圖拿上來。”
一個親兵立刻拿著個很大的帛書卷軸過來,王政指了指神劍邊上的船壁道:“就掛在這兒。”
那卷軸一拉開,露出一張地圖,上面記載著揚州地圖以及部分荊州的山川地貌,河流道路,王政向郭嘉微微頷首,郭嘉便站了起來,上前幾步來到中央,旋即指著圖上道:“諸位請看。”
“揚州境內大部分的河流都屬於淮河水系,我大軍沿河南下,方才經過的一處城池應該便是義成,那麽此時是進入了九江境內。”
說到這裡,郭嘉頓了頓,望向王政拱手道:“義成下面是平阿和下蔡,右邊是當塗和西曲陽,這座城池正好在壽春北面形成了一處屏障,那麽主公...”
王政明白郭嘉的意思,擺手道:“此戰對手乃是孫策,其亦是少年英雄不可小覷,本將必須坐鎮前方,路過壽春時,奉孝你代我入城見見袁術即可。”
郭嘉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按我軍這兩日的行進速度,每日可行兩百余裡,那麽約莫七天左右便可抵達合肥,如今已是五月二十三日的凌晨,那麽便要在六月初方能趕到合肥城下。”
“這麽久麽...”王政聞言微一皺眉:“到了合肥轉回陸路,再前往臨湖又約莫要兩三日的時間,咱們的友軍日夜翹首盼望援軍,按此速度,可會誤事?”
眾將都明白王政的意思,不由紛紛沉吟不語。
要知在徐州軍出發之前,孫策軍已開始攻打平湖,如今算下來早過了大半月了,若是再耽擱這麽長的功夫,守將陳蘭能否撐到那個時候?
這時一將突然站了起來,眾人望去,正是如今的徐州水軍首領,中郎將陳皎。
卻見陳皎先躬身行了一禮,旋即道:“州牧,末將倒有一個辦法,或可省些時間。”
王政抬頭看了眼陳皎,點了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俺問過把舵的兄弟,他說這幾日風向正好和順,順風順水的情況下,如州牧的座艦這等大型樓船雖然加快不了多少,但是艑船卻可每個時辰行足四十裡。”
艑船,乃是漢時的一種小貨船,單帆,吃重又好操持。
“每個時辰四十裡,那便是日行近五百裡?”王政立刻便明白了陳皎的意思,當即問道:“咱們這次出發帶了多少艑船?”
黃忠立刻站了起來:“稟主公,約莫有三十艘左右。”
“那便夠了。”陳皎笑道:“州牧,一隻艑船足可承載一百多人,末將以為,不如分出三千尖兵,先行出發,後軍再加緊跟隨,
便可解臨湖城燃眉之急。”“日行五百裡...那便是三日即可抵達合肥城下。”
王政點了點頭,看向陳皎的目光不由露出讚賞:“當日西安縣與陳校尉初相遇時,本將便覺得你甚是精細,卻也想不到你細心到了這般程度,竟不知覺間已將這些細微之事都打聽得清清楚楚。“
難得王政出言肯定,陳皎心中自是狂喜,面上倒是不露,學著其他人般故作謙遜地道:“州牧謬讚了。”
而一旁的黃忠和郭嘉卻是暗自吃了一驚,他們詫異的反而是另一點,這麽說來陳皎亦算是很早就跟隨王政的老人了,怎地將軍似乎不甚重用?
不要說什麽水軍首領,那不過是徐州目前實在缺乏能打水仗的人才罷了,陳皎的當選更是矮子裡面拔將軍,短中取長罷了,這點不少人都是心知肚明。
雖然心中疑惑,不過陳皎的這個主意的確不錯,黃忠立刻便附和道:“陳校尉此妙計也,只是其間尚有些許不周全之處。”
“一隻艑船足可承載一百多人...那是建立在隻載兵卒,輜重未隨的情況下,可若三千軍先行,糧草如何跟上?臨湖城受困已大半月了,若再要城中解決,只怕是反添其亂。”
天軍這次是助袁術平亂,糧草器械甚至馬匹兵家都有袁術負責這是肯定的,但是也不可能自家一粒米都不出,便是袁術願意全部提供,王政也不敢答應啊!
開玩笑,若是袁術不安好心,關鍵時刻斷了糧草供給,他這路深入他境的大軍豈不是有傾覆之禍?
所以雙方之前商議的便是王政率軍到了臨湖城下,安營扎寨之後,袁術再派人源源不斷地送來後勤,同時,甚至會給徐州那邊也開出一條道路,讓張昭那邊也能安排糧草輸送。
等到事後再由兩方統計合算,徐州這邊的損耗再重新由袁術補給,或是糧草布匹,或是折合金銀。
所以這一次無論是王政這一路還是吳勝那邊,都是同樣帶了不少的輜重隨行的。
聽到黃忠這話,陳皎登時一怔,他倒是忽略了這一點,正在絞盡腦汁,卻見主位上的王政卻笑道:“漢升,此事倒是不難。”
“士卒身邊,總帶三日之糧,為求保險,便讓兒郎們隨身帶上五日之糧便是,臨湖現在雖然沒糧,可合肥乃是江東富庶之城,糧草補給定然無虞,奉孝去往壽春時,讓袁術通知合肥的守將襄助糧草,反正不過三千人馬,也並不甚多,料來不會出現什麽亂子。”
郭嘉亦點了點頭:“三千兵馬先行倒不一定要求破敵解圍,只要讓臨湖的守軍和孫策軍都知道我大軍不日將至的消息,軍心鬥志必然此消彼長,料來足可堅守到五日後我大軍抵達之時!”
州牧這是同意此計了?
陳皎心中一喜,當即昂首主動請命:“州牧明見萬裡,此計既然可行,末將願先帶三千虎賁前往臨湖!”
你去?
王政看了眼陳皎,想到之前聽李仁說過,此時攻打臨湖的孫策軍將令雖然不是孫策本人,卻也是鼎鼎有名的江東十二虎臣程普,暗自搖了搖頭,旋即笑道:“陳皎,你自北海歷練而回,乃是本將如今麾下的水軍大將,接下來更多要考慮大局方面,對揚州的水路多做了解,先鋒一職,卻是不合適了。”
王政都這般說了,陳皎雖內心有些失望,但仍是大聲道:“遵令。”
讓其回歸本座後,王政旋即喝到:“黃忠聽令!”
聽得王政叫他的名字,黃忠立刻出列,行了一禮道:“末將在。”
“漢升勇冠三軍,又胸有韜略,你為先鋒本將自是放心,不過此戰之敵遠非北海可比,那孫策麾下猛將如雲,如那程普黃蓋,韓當蔣欽,俱乃世之驍虎也,先鋒只是偏師,此番先行,小心為上,若遇敵人,不可戀戰,以助臨湖守軍為先,你可明白?”
王政若是直接說最後一句,黃忠自會凜然受命,可他前面那短話入了黃忠耳中,反而激起了他的好勝心,心中湧起衝天豪氣,突然抬頭望向王政,不答反問:“末將曾聽人說,主公當日所賜之劍乃是繳自孫策,不知此事真假?”
聽到這話,王政望向黃忠時,卻見其此時挺起胸膛,橫目挑眉,登時露出一股睥睨昂揚的氣概,分明是被激起了戰意,先是一怔,旋即啞然失笑:“確有此事,漢升欲待如何?”
“主公所言末將卻是不信,區區江東之地哪來那多的世之驍虎?”
黃忠朗聲答道:“只是主公有命,末將不敢不遵,遇到孫策手下人時不會與其交戰,不過....嘿,聽說這位小霸王另有一柄神兵名曰霸王槍...”
說到這裡時,黃忠雙眼盡是澎湃的自信,冷哼一聲:“若是黃天有眼,讓俺碰上了本尊,自當仰取俯拾,獻於主公!”
王政忍俊不禁,拍桉大笑:“好一個黃漢升,好一個仰取俯拾!”
俯仰取拾,意指低頭抬頭的功夫,便可隨時隨地的拾取,面對孫策這樣的人物,換成任何人說出這樣的話,都未免有些自大之嫌,但若是黃忠的話...
自穿越起來,除去那個至今未逢一面的呂布之外,如今年約五旬的黃忠的確是王政見過的武功第一人,便連那燕人張飛尚且要略遜一籌,而在腦海中回憶起孫策之前在開陽所表現出來的戰力,兩相對比之下,在王政看來,若是出現鬥將的情況,孫策的確不是黃忠的對手。
除非對方這段時間亦是武藝大進...
不過要是你砍了孫策,那本將可就沒有用武之地了啊!
想到這裡,王政仰天打了個哈哈:“漢升,這樣,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反正以助戰為先,其他你且權宜行事如何?”
“那程普的鐵脊蛇矛,聽說也是柄不錯的武器嘛。”
黃忠聞言看了眼王政,也是笑了笑道:“末將明白了,既然主公亦覺手癢,那孫策便留給主公罷。”
“哈哈。”
......
回到自己座船上時,此時天色已近曙,隨後一番調令之下,浩蕩的船隊開始不斷變幻陣型,隨後一批快船陸續出現在黃忠的左右,接下來一起加快速度,較之大隊已快了許多,不過是一小會兒,便開始遠離了中央的樓船,黃忠回頭看去,只見身後已只見隱隱一片燈火,而前方卻黑暗一片,不由暗自點頭。
照這速度,三四天內定能趕到合肥城下的。
直至漸漸駛出義成到下蔡的這段河道,又轉了數個支流,便進入了一條新的河道,乃是壽春到合肥的清河。
他們一路出發以來所經過的大河,大多是由西流向東的,偏生這條大河是從北而南,實是異數。
不過其他人不知,黃忠卻是清楚,這條運河其實乃是人工挖出來的,實在有些不可思議。
《淮南子》稱:“孫叔敖決期思之水,而灌雩婁之野,莊王知其可以為令尹也。”
楚莊王九年,孫叔敖主持興建了天朝最早的大型引水灌既工程——期思雩婁灌區。在史河東岸鑿開石嘴頭,引水向北,稱為清河;又在史河下遊東岸開渠,向東引水,稱為堪河。利用這兩條引水河渠,灌既史河、泉河之間的土地,更形成了一個人工湖泊,名曰芍陂,又稱安豐塘,一直到唐時都可灌田萬頃,後萎廢,直到偉人出世建國後,一番整治下方才重新煥發生機,哺育一方。
看了一陣,黃忠坐在船邊打了個盹,也不知過了多久,隻覺有人輕輕推他,睜眼看時,卻隻覺眼前昏黃一片。
又一次日暮夕照了啊。
這時正起東北風,周圍數十隻快船扯足了帆,駛得正快,黃忠看了看問道:“郭陸,還要幾天能到?”
郭陸道:“稟將軍,此番順風順水,船行極速,照這速度,明日晚間便能到達合肥城了。”
還有兩天啊?
黃忠點了點頭,隨後拍了拍郭陸的肩膀:“這兩天讓弟兄們好好休息,到了合肥,咱們還要急行軍趕往臨湖,後面便是和敵人交戰,只怕想睡都沒得睡了。”
“是!”
兩人正說這話,這時另一個親衛突然跑了過來:“將軍,方才探路的兩艘小船現在還沒回來。”
這二十幾條船在河上行進,前面還好些,從進入清河開始便算是進入了敵人的視野了,黃忠不敢大意,便派了十幾個輪流駕著兩艘小快船在前探路,每天輪班,以做哨船之用。
“還沒回來?”黃忠眉頭一皺:“什麽時候派出去的?”
“兩個時辰之前。”
這個時間不算太長,不可能因為這點小事把全軍慢下來,那就實在有些草木皆兵了,黃忠想了想道:“再派兩艘小船到前面去看看,全軍仍按原速前進。說不定,他們的小船是纏到什麽水草上了。”
春去夏至,萬物生長,河面底下的水草自然茂盛,大型樓船自然無妨,他們這些艑船都會受到影響,何況更小的哨船了,要是被水草纏住卻是件很頭痛的事。郭陸答應一聲,便去安排人手。
夕陽西下,浮雲也被染成一片通紅,黃忠負手正看著天空,忽然聽得前頭傳來一陣水鳥鳴叫。
極目望去,只見數百個黑點遠遠地飛來,卻是一片水鳥從船隊的頭頂掠過,隨後紛紛落下水面。
身邊的親兵大多都是北人,很少看到這等景觀,不由指指點點,討論起來,黃忠起先倒是沒有在意,只是隨意看了眼,便又環顧四周動靜。
直到一個士卒隨口說了一句“這麽多鳥啊,俺這輩子還是頭一次見”時,卻是猛地挺身頓足!
是啊,這數量未免也...
太多了吧!
黃忠心中一個咯噔,像被火灼了一樣,立刻便是一聲暴喝:“郭陸!”
郭陸聞聲跑了過來:“將軍, 怎麽了?”
黃忠望著郭陸問道:“重新派出的四個人已經出發了?”
“還不曾出發,將軍,怎麽了?”
“剛才那陣水鳥你可看到了?”黃忠指了指前面的天空:“這是被驚的換了棲息地!”
“啊?”郭陸一愣:“將軍的意思是,是被咱們之前的哨船驚起的?”
“四個人,兩艘小船...”黃忠搖了搖頭,臉色沉了下來:“絕不可能驚起這等數目的水鳥!”
“將軍的意思是...”
黃忠搖了搖頭:“立刻發出旗語,提醒其他船隻,小心前方有變!“
“喏!”
郭陸轉身向後跑去,另一個親兵也探頭問道:“將軍,難道是覺得前面會有埋伏?”
黃忠沒有回答,只是又道:“你也立刻去通知士卒們,降下船帆,劃槳的放慢速度,咱們一慢,其他的船隻都會跟著慢下來,再讓弓手們悉數做好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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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後,各帆都開始降帆,船速登時減到了一半左右。此時江上仍是分成三大列,黃忠的坐船居中靠前,其他分列左右,稍稍落後,略成箭頭形狀。
這時郭陸又過來道:“將軍,命令都下去了。”
黃忠看著河面,頷首道:“好,讓所有人備好兵器,注意前方,讓小船立刻去前方探路。”
“將軍,真的會有埋伏嗎?”
“不知道。”黃忠平靜地看著前方的兩艘小船:“只是既為先鋒,俺便不能犯錯,以免首戰不利,辜負主公信重!”
“反正小心不是壞事。”
便在他說出最後一句話時,卻見異變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