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完了諾克的信,尼圖見我一句話也不說,主動打破了沉默。
“怎麽了?難道你不想知道這些?”
我抿了抿嘴,想了一下才說:
“倒也不是,只是我完全沒想到,當年的這些事,重新展現在我眼前時,還是會這樣牽動我的情緒,我本以為我早就不在乎這些了,可事實不是的。”
“有壓力才有動力嘛,再說了,每個人都有他們去做一件事情的原因,要知道你只是其中的因素之一,不必把所有事情的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
尼圖打了個哈欠說。
“沒想到你還挺會安慰人的,走吧去吃飯,你記得收起來靈力,也別說話。”
雖然知道它很伶俐,可我還是忍不住叮囑尼圖。
“知道啦。”
我沒有用法術,而是循著記憶裡的路線走到了中廳,這裡陳設有一些微妙的變化,卻也只是換個花瓶這種細節的堆疊。
我走到長桌自己以前的位置坐下,佩頓公館已經失去了往日的興盛,十二傑後代歡聚一堂的景象早已不再,現如今去阿丘坦公學上課並不是主流,而願意選擇住在公館的學生就更少了,甚至都坐不滿一張長桌。
我忽然明白塞西爾為什麽要一直留在這裡,一方面是安他說的,等待和回溯的我對接。
我猜另外一半的原因是害怕斐先生傷心。
我們都知道斐先生有多喜歡孩子們的歡聲笑語,塞西爾就是這樣一個心軟的人。
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沒有受到剛才信箋的影響,看著滿桌的食物露出喜色,太豐盛了,確實很豐盛。
從以前開始,我就發現菜品似乎代表著斐先生的心情,今天他的心情似乎不錯。
因為我受傷的原因,面前的菜色都很清淡,我拿起湯匙舀起一杓湯汁放在嘴邊,幾乎就要熱淚盈眶了。
就是這個味道,讓我回到現實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食不知味,是斐先生親手做的味道。
吃完飯後,塞西爾就去公學準備明天要講的課程了,本來還想在吃飯的時候見一見我的救命恩人,但是塞西爾說他今天去采草藥了,隻好改天再見。
孩子們還有作業要完成,很快散去了,我想要和斐先生一起收拾餐具,但是被製止了。
“你坐在那邊的椅子上陪陪我,我就很高興了。”
其實斐先生完全可以用法術來代勞,在我印象中他的實力應該和教賢不相上下,但是他總是習慣自己做這些事。
我有時候覺得,斐先生也很固執,或許他年輕的時候也是一個比較衝動極端的人?
當然我說的是他精神上的年輕。
“斐先生。”
“嗯?”
斐先生放慢了手裡的動作,仔細的聽我說。
“我去到那邊的時候,一直帶著你給我的金葉子,它陪了我很久。說實話,不到最後我都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回來,這個門真的很難打開。當時我就在想,如果門永遠都打不開,金葉子就是你留給我最後的紀念了,我可能就永遠也見不到你了。”
斐先生放下手裡的盤子,他的手上還沾著細密的泡沫。
“傻孩子,我知道你總有一天會回來的,你和你媽媽太像了,外表對待任何事都一副很輕松毫不在意的樣子,實際上內心比誰都要在意。你不可能放下這邊的爛攤子不管的,因為你是一個有責任感的人。只要你心裡的光不滅,大門就會永遠為你而敞開。”
說完斐先生又開始繼續洗盤子,
就好像剛才說出那段肺腑之言的人不是他一樣。 斐先生看上去仍舊三十多歲沉靜優雅的樣子,有些角度甚至看起來比特藝還要年輕,但是這副軀殼下的他或許也承受了許多旁人不能理解的難過。
只是他也習慣展現出如常的神色。
不論何時,佩頓公館永遠給我一種家的感覺,斐先生就像是我的家長。能夠回到這裡,真的是太好了。
幽青圍繞的耶羅王宮,鼻尖戴著金環的獸人小孩在殿內飛速奔跑著,腳上的鈴鐺叮當作響。
“公主回來了?”
一旁端著酒壺的嬤嬤問到,丹寧倉促的點點頭。
“安排公主從中廳進入,王上和大王子巡查回來了。”
說完繼續飛奔,在拐彎的地方撞上了一道綠障,被彈了出去。
“什麽人在殿內奔跑?”
一個聽起來有些淳厚的女聲問。
“是公主的獸靈丹寧。”
一旁的隨從掩住嘴輕聲說。
卓美拉走近伸手撫了一下丹寧的腦袋,丹寧瞬間感覺所有不適都消失了。
“王子妃。”
丹寧目光躲閃著,非常窘迫。
眼前的卓美拉穿著王室絲袍、戴著環裝王冠,是耶羅王宮最尊貴的女人之一。
“不礙事,別過去了,王上他們已經到達中廳了,琥珀我已經安頓好了。”
卓美拉沉靜的說。
“多謝王子妃。”
“作為獸靈即使不能寸步不離,也要學會自保,尤其是作為琥珀的獸靈。做不到的話,大王子會把你換掉,就像換掉之前的獸靈一樣,你應該不想在這個世界上永遠的消失吧。”
卓美拉不帶感情的說道。
“是, 我知道了。”
丹寧爬起來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琥珀小姐平日裡對我們並不友好,為什麽還要幫她打掩護?”
侍從不解的問,卓美拉淡淡的說:
“因為她是比我們都特別的存在,總有一天你會知道,幫助她就是幫助我們自己。”
“是,大王子也回來了,我們也去迎接吧。”
“走吧,樣子還是要做做的。”
卓美拉這句話說得很輕,聽不出究竟是說給隨從聽,還是說給自己。
德裡厄斯威嚴的經過長廊,腰間象征身份的金銀骨配飾颯颯作響,剛才巡視完的他看不出有什麽表情。
一旁的艾德看上去沉穩了不少,依舊是一身象征耶羅王室最高貴男性身份的灰袍,一把鋒利的赤刀倒握在身後。
“去幹你的事,別總跟著我。”
德裡厄斯惱火的聲音不耐煩的說。
他對待大兒子艾德還是沒有什麽耐心,艾德恭敬的退後了,轉過身正好看見了前來迎接的卓美拉,這個父親硬要塞給他做王子妃的女人。
“你回來了?”
卓美拉看著艾德,表情很平靜。
艾德的視線沒有停留在她身上一秒,徑直越過她走向自己的側殿,只剩下淡的不能再淡的聲音飄在空氣裡,像是一句打發,更像是告誡。
“滾,不想挨打就別讓我看見你。”
不知是誰在不顯眼的地方種了一些覆盆子,或許是用了法術,竟然活了。
飽滿的果實散發著嬌豔欲滴的氣息,與這冰冷的王宮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