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不說話?”
安他發現從幻境出來之後,琥珀就一直一言不發。
“沒什麽,只是一旦體驗過光明的溫暖耀眼,再回到黑暗中難免有些失落罷了。”
“不必失落,感受美好留存在心裡的那一刻,即使不能長久的擁有,那感覺也是無與倫比的。”
安他看琥珀沒有回話又緊接著說:
“黑白的交替本是原有存在的秩序,在秩序井然的時候,人們並沒有意識到光明和溫暖是多麽可貴,只是日夜顛倒無序的生活著。
等到只有循環往複的黑夜時,他們反倒開始堅守作息,甚至不需要看表就能感知大概的時間,對每個時間要做什麽都嚴格遵守,所以——失去光明的世界到底是無序,還是有序呢?”
琥珀感覺到安他的視線集中在她的身上,過了一會兒才緩緩的說:
“不論人們是否生活的有序,大自然原先的秩序都被打破了。我們做出來違反世間運轉規則的事,像我這樣生活在真實幻境裡的人卻毫不自知。
沒有見過光明的人,不會在意光明是否能夠重新現世。”
安他心裡突然咯噔一下,他體會到若思所描述的那種王者之氣。
血緣這種先天因素真的難以泯滅,一個十四五歲的孩子,穿著樸素表面平平無奇,但卻能夠跳脫出自己的立場來看待問題。
領導天賦是有遺傳的,這種先天的大局觀不是所有人都能具備。
安他短時間的恍惚,就聽到琥珀說:
“我想我大概了解你向我展示光明的意圖了,那天我在獸人廣場遇到的是你的朋友吧,你是想要光明複辟的那群人,或許還是裡面的中流砥柱?”
琥珀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的聲線依然不能讓安他把她當做一個成年人來看待,但是她說的內容又似乎一直在烏雲蓋頂似的壓製著他。
每當琥珀面無表情地用稚嫩的臉說出深刻的話語,都會讓安他想起小時候的科林。
直來直往,不繞彎子。
說話語氣很軟,但是卻拳拳到肉,讓他有些招架不住。
“現在怎麽辦?”
安他給若思發送了一個靈識,很快得到了回應。
“直接跟她說吧,看樣子她能自己進行判斷,如果不成功的話。我們再想別的法子。”
安他拉著琥珀到了街角,開門見山的說:
“你知道自己有多幸運吧。”
若思一直用從裡恩那裡學的竊識來追蹤著安他的情況。
當她聽到安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內心頓時一萬匹狂妄獸奔襲而過,老兄你到底在說什麽呢,人家可是公主,真是要命。
可她沒想到的是,琥珀仰視著安他一改之前的王室威嚴反而含蓄的說:
“是的,很幸運。”
等等,不會吧。
若思在另一個街角焦急的咬著拇指的指甲蓋。
安他緊接著說:
“像你這樣一出生就散發榮光,擁有神諭的女孩,你同樣也會成為耶羅王室的中流砥柱。”
琥珀只是看著他,沒有說話。
“怎麽回事?琥珀的狀態不太對啊。”
若思語氣忐忑的在靈識裡說。
“不行,我要進她腦海裡竊識。”
若思閉緊雙眼心中默念咒語和琥珀的名字,就要往進衝的時候,突然像是看到了一閃金色的大門,一陣強烈的衝撞把若思拒之門外。
若思感覺自己像是一隻蓄力很久的蚊子撞在了玻璃上,
腦門、鼻尖、腦殼一層層的傳遞著疼痛和混沌。 一種被撞擊的稀碎的感覺迅速包裹著全身,這在現實世界幾乎就是腦震蕩。
鼻子裡一股熱血又酸又麻,嘴裡又甜又鹹。
“怎麽了?”
安他警覺的問。
“別管我,繼續。”
事實是若思一張嘴說話,血就控制不住的往外滑出來。
好厲害的反噬,太大意了,竊識不能用在裡恩的血親身上。
阿丘坦的另一邊,森林裡的男子正在煉金的手徒然一抖,煉金失敗了。
“怎麽了?”
一個雙手拿著短劍正在劈柴,身材清瘦男子問他。
“她回來了?”
裡恩眼睛看著遠方的樹頂。
“誰回來了?”
“就在剛才,我的徒弟,對琥珀使用了竊識,被施在琥珀身上的保護咒彈傷了……一定是她。”
“我也是你的徒弟,你為什麽不教我竊識?”
“她是有慧根,你是賴著不走。”
“對了,你為什麽不早告訴她竊識會有反噬的事?”男子問。
裡恩垂下了眼睫毛。
“因為我從來沒想到,有一天她會對琥珀用這個術。
琥珀身上的保護咒是天生自帶的,我也從來沒有讀到過琥珀的想法。 ”
你現在明白了吧,若思,有些事情,即使開了天眼也是無法褻瀆的。
知道的越少,或許才是越幸運的人。
遠處草叢中蹦跳著,跑來一個小東西,親昵的靠在裡恩手邊,裡恩摸摸它的腦袋沒有說話。
尼圖感到奇怪:
“你為什麽一點也不驚訝我回來了,我可是走了很久啊主人。”
“因為我已經知道你們回來了,說說那裡的事吧。”
裡恩站起身來,手指一點,一個頭髮前短後長的少年蹲在地上,額前的頭髮蓋住了眼睛,看山去很久沒有修剪。
兩鬢的頭髮順從的貼著耳朵,低頭的時候,後頸也完全被頭髮蓋住,看上去帥氣堅毅。
“白曜女已成功回溯,學會了所有您之前安排她必須學會的知識,獸語也可以正常交流,但獸人潛質目前還沒有被激化的跡象。”
“做得好,你是選擇跟在若思身邊,還是回來繼續學做鍛造師?按之前說好的,完成這個任務,我就可以教你鍛造術。”
尼圖沉默了兩秒鍾,淡淡的說:
“半獸人的一生可以有幾百年之久,而若思她只有短短的一生,幾十年彈指之瞬……我選擇繼續跟著她,她現在還需要我。”
“你這麽說,是百分之百確定若思有一天會回去她原來的世界?”
“我不確定任何事,是我多言了,這就是我現在這個階段的選擇而已,主人。”
“好,我明白了。辛苦了,在森林裡歇一晚吧。”
“恭敬吾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