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多敗兒！”

　　迎著謝承翰茫然的目光和李慧好的老淚，謝強如鯁在喉。他有些後悔動手，可回味聽到動靜的那一瞬，他頭腦裡竟是空白的。

　　僵了幾秒，謝強問:“作業做完了嗎?”

　　謝承翰毫不猶豫說做完了，也洗漱過了，準備睡覺。

　　老師每天會把布置的作業發送到家長群裡，謝強掏出手機，便知道謝承翰撒謊。可他打也打了，罵也罵過，謝承翰還是這麽頑皮，他也沒更好的辦法。

　　謝強悶不做聲，目不轉睛注視著謝承翰。

　　李慧好看出，謝強還有動手的意思，問為什麽不能說服教育為主，萬一把謝承翰打聾了打殘了怎麽辦?

　　謝強想說，李慧好把謝承翰說成了不禁收拾的紙娃娃，可當著謝承翰，他又說不出傷害父子感情的話。他有些埋怨李慧好把話挑的太明，他找不到台階下，也不可能再繼續說下去，反而拿犯了錯的謝承翰一點辦法也沒有。

　　謝強一言不發的回了房間，卻不料李慧好跟進來，順手關上門，追問起謝強今晚的行蹤來。

　　李慧好說，她以前就是太不在意老謝的行蹤了，老謝做什麽她都相信，結果老謝背著她，居然和蔡怡琴搞到一起。謝強是不是也要學老謝一樣吃裡扒外，還要出軌。林琳是個好媳婦，謝強怎麽能這麽辜負。

　　“媽，你在說什麽呢！”

　　臥室的門緊閉，謝強下意識看向門口，又皺了眉頭，隻覺得李慧好有些神經質。

　　首先，老謝的事情空穴來風，缺乏證據，判人死刑還得謹慎詳細的舉證呢，怎麽人死了，就能隨便汙蔑嗎?

　　其次，即便老謝真的和蔡怡琴之間有一腿，那也是老謝。有說子承父業，卻沒說子承父風流一說吧！李慧好怎麽能隨便往他身上安罪名。

　　還有，關上門別人就聽不見動靜了嗎，李慧好毫不壓製聲音，不說謝承翰聽見會怎麽想，樓下那家人呢，又有機會看他們的笑話了。

　　母子倆的爭吵止步於此，

　　李慧好從謝強的態度裡，又看到了老謝的影子。老謝也是這樣，即便是理虧也不會認錯，而是以各種方式逃避追問，再以送禮物、主動承擔家務等方式，哄李慧好開心。

　　李慧好曾經以為日子就是這樣，假裝糊塗，然後得過且過就能一輩子……她確實也這樣和老謝過了一輩子。

　　但是現在，李慧好認為她做錯了。

　　不計較，並不能平靜的過完一生，除非她先於老謝死掉。

　　老謝給她留下無數可能永遠也無解的謎團，讓她感到耽誤青春對家庭的付出，都是徒勞的。

　　如果她把這些時間花在自己身上，至少不會後悔。

　　在剩下有限的日子裡，她不想再為別人而活了。

　　李慧好下定決心，卻無法入睡。她又想起謝強和老謝一樣不檢點，林琳和她一樣被蒙在鼓裡。可現在的時代不是以前了，年輕人結婚離婚，幾句話的事。如果林琳提出離婚，謝強怎麽辦，謝承翰又怎麽辦?她的孩子們，說不定早上都吃不上一口熱食。

　　這一刻她又意識到，她的身份還是孩子的媽媽，不管什麽時候，下意識第一個想到的都是孩子。

　　她自私不來。

　　第二天一早，

　　李慧好依舊在王帥帥讀書的時候清醒，照舊進廚房準備早飯，哪怕謝強和謝承翰在睡懶覺。

　　做完吃食，天色還早，李慧好站在洗手台上洗油汙的時候，

想到林琳說的話。　　化妝品她也可以用，記得蓋蓋子就行。

　　趁謝強父子還沒起床，李慧好做賊一樣把每種她看上的東西，都往臉上抹。她不但沒感覺到皮膚如剝了殼的雞蛋一樣滑膩，還感覺有點黏。她也不知道擦錯了什麽，或者用多了什麽，只能洗去，最後用自己的百雀羚去收拾殘局。

　　她頹然的想，還不如最早就不要動林琳那些看不懂名字的洋貨。

　　李慧好親眼見過林琳化腐朽為神奇，也想試試自己化了妝是多麽驚豔的效果。可她手一抖，眼線便要出界，眉毛又彎了，折騰到勉強能出門的模樣，眼皮已擦到有些微微刺痛。

　　這時，她又記起那時候文工團的小姑娘化妝，都是要往臉上塗口紅的……腮紅。她顯然低估了如今口紅的實力，輕輕一點，那個紅，猴屁股都趕不上。

　　李慧好擦掉顏色又蓋了一次粉底，眼見時間都快九點，趕緊出門買菜。

　　不論如何，她對自己的裝扮還是滿意的。

　　她堅信，只要邁出第一步，以後就容易的多了。

　　老了怎麽，老了就不能化妝，不能穿漂亮衣服了?

　　雖然一次畫的不好看，但如果一直不畫，就一直不好看。

　　李慧好把昨晚倒掉的菜放在樓梯轉角，才去買菜。

　　袁建國看李慧好的眼都直了，說話也不利索:“芬兒，慧好，李李慧好你買菜啊。”

　　李慧好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看什麽，有什麽好看的！”

　　“你好看呐。”

　　李慧好沒回應袁建國的誇獎，腰肢一扭便買菜去了。

　　她心裡洋洋自得，下巴不禁昂起來，路過路邊商鋪的玻璃門時，尤記得側身觀望，調整姿勢，真正做到昂首挺胸的逛街。她還記得，前天去學校穿旗袍，就得到了大家的誇讚，那種自信自豪的感覺，讓她記憶猶新有些上癮。

　　今天她準備用沒吃過的剩菜招待流浪貓，所以不打算買雞肝。但她認為自己有義務告知菜販，所以特地到攤位前打招呼。其實是想得到熟人的肯定。

　　李慧好沒得到期望的誇獎，隻瞧見菜販木訥的眼神，已經很滿意了。

　　她驟然發現，其實想成為萬眾矚目明星般的存在，十分簡單。只要她換件衣服，或者畫個妝，展現出與眾不同的生活態度來，就能得到想要的關注。

　　她一路上吸引了無數目光，悠然自得的漫步回家。

　　到了樓下，袁建國還在原地徘徊。

　　李慧好時常想，如果袁建國穿上大褂，一定像個背之乎者也的老夫子，別人給他取了外號叫“袁老師”，真是貼切。

　　畢竟，有文化，是爺爺們千年不變的愛好，實在和文化挨不了邊的，在手上掛倆串酸棗核盤出包漿來，也能裝成文化人那麽回事。

　　但如果以這些來衡量袁建國，太膚淺。定睛看，便會發現袁建國拿的是一本英語書。

　　李慧好曾認為，袁建國異想天開學英語，新鮮感過勁一定會放棄。

　　這年頭學英語的人多，但普通話都不太標準卻學上英語的老人，還真難找。特別是小學都未畢業又年過七十古來稀的農民伯伯，還一心想學洋文的，就更奇葩。

　　李慧好剛到樓梯口，有人大喊袁建國的名字，說從袁家找到這裡來，總算找到袁建國了。

　　“袁老師，快跟我到門口去，來了個歪果仁哦，找你救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