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好好過 ()”
這一瞬,李慧好有了新目標。
學會手機上所有的功能,就有了不停教別人的資本,不至於被人遺忘。
而且,最近蔡怡琴和她作對的老毛病又犯了,如果她趁機和大家打好關系,大家會自動維護她,蔡怡琴也就為難不了她了。
李慧好暢想著蔡怡琴像個傻子一樣四處說她壞話,被人罵的狗血淋頭,順便在心裡又把蔡怡琴罵了108次,把老謝也拉出來數落一番,心中鬱氣才算順了。
李慧好的腳步又輕盈起來,對每個路人報以微笑,隻覺得路人們也以讚賞的目光在看她,心中暗爽。
晚上,謝強回家之後,李慧好誇大其詞的炫耀與蔡怡琴的對峙,想親耳聽謝強肯定她是無辜。可謝強跟個悶葫蘆一樣不說話,她感到來自親兒子的不信任,好心情和期待逐漸消磨殆盡,有了怨氣。
怨氣因蔡怡琴而起,始於舊事,便想到老謝,那個胳膊肘向外拐的亡夫。抱怨的話像堰塞湖找到了出口,奔湧而出,埋怨老謝不長心,明知道她和蔡怡琴不對付,還非要買房子住蔡怡琴頭頂。老謝倒是揮揮衣袖,了無牽掛的走了,留下她在向陽小區受罪。
李慧好抹起淚來。
以前,李慧好常說“有其父必有其子”。老謝在謝強心中是個有責任擔當的男人,常感慨,“老豆就是走太早了,不然也能享改革開放的福”。
老謝和蔡怡琴的同鄉關系暴露後,老謝的形象,從一個盡心盡責又老實忠厚的父親,一下子變成背叛妻子的負心漢,這讓謝強很難接受。
謝強的心思如海,拒絕任何人提老謝的舊事,悄無聲息的維護著老謝的顏面,一聽李慧好肆無忌憚的當著謝承翰把醜事全抖出來,發火了。
“哭哭哭,家裡誰對你不起?家都被你哭敗了!”
李慧好霎時收聲,所有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家敗了?出了什麽事?
謝強察覺自己情緒失控,沒好氣的說:“別人都不說你好,你自己還要咒自己,晦氣的很,神仙也不救了。”
大家認為,謝強最近異常的陰陽怪氣,讓人懷疑是步入了更年期,所以他心情不好能說出敗家的話來一點不奇怪。
誰也摸不清別人的想法,家人之間也是如此。
謝強分明帶著劫後余生的慶幸溜進臥室,在所有人眼裡,是氣衝衝的進了臥室。沒人敢去招惹,就更想不到安慰上去。林琳甚至覺得,謝強是因為她升職後忙於工作而甩臉色給她看的。
家裡因為謝強莫名其妙的發火,氣氛霎時冷了下來。
不知何時,沉默已經成為了這個家應付突發情況的最佳手段,一有風吹草動大家都縮進的房間裡,裝作什麽事情都沒發生。
只有李慧好,越不舒服越想找人說話。
林琳借口打掃家務躲廚房,可她揪不住謝強,只能跟著林琳在房間裡轉。婆媳倆只有家事可聊,家事的共同經歷只有財米油鹽,李慧好說了兩句,又開始掰扯兩家的陳年舊事。
盡管李慧好知道,同樣的話她說過幾萬次,可她認為,兒子兒媳還是不明白她的委屈。她需要從頭到尾再給他們講一次,講講那個物資不發達的艱難年代她的所作所為,他們才能真的明白她吃過的苦,認可她。
林琳一臉疲憊,勉強擦完桌子,累了要休息。
李慧好這才打算放過林琳,找事情打發自己的時間。她沒忘寬慰林琳,把打掃衛生交給她這個閑人。林琳的微笑發自內心,且有一絲內疚,她看的出來。
這一絲已經足夠李慧好滿意。
可其實,林琳的愧疚與李慧好想的不一樣。
她認為,他們回避李慧好的態度過於笨拙和荒唐,不似在工作中面對上司和同事,會深思熟慮後再行動。
這一絲內疚也隻持續了一瞬,林琳沒打算再繼續受罪。
她進了房間,料想這時候謝強已經氣過消停了,
不料,躲掉了老的,躲不掉小的,謝強又抱怨她和李慧好搭話,她的耳朵還是不得閑。
林琳不明白,兒媳婦為什麽非要征求兒子的意見,才能和婆婆說話,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林琳光火道:“你和你媽一擔擔,一個模樣。”
謝強問:“我媽不是你媽?”
林琳懶得回應,每次謝強這麽問她,她就感覺她成了家裡的外人。林琳看手機,看月報,看郵件,看數據,把謝強當做透明人。
謝強憋得難受。
四四方方的家好像成為一個鐵盒子,在這裡不能說心事難事委屈事,只能大談成功和賺錢。
他想大喊,憑什麽他圓滿完成了任務,部門還是要合並。為什麽他經驗十足,卻只能做一個後生仔的下屬。為什麽公司不論能力,只看年紀,這讓他感到不公平。
他的工作遇到難以解決的困難,已經被壓的喘不過氣來,起了離職的心思,卻不好意思對家裡的婦孺求助,幾乎被逼瘋了。
謝強決定到陽台透氣,路過謝承翰的房間,聽見李慧好在謝承翰的房間裡玩手機。婆孫倆嘻嘻哈哈,賊眉鼠眼的,但那刻意壓低的笑聲還是從門縫裡露了出來。
謝強站在門口聽:
“奶奶,你先學看小說吧,看小說可以賺錢。”
“我已經學會啦,你教我看視頻吧。”
“我教了你兩遍了。”
“最後一遍。”
謝強沒想到,李慧好和著了魔一樣,竟然打擾謝承翰備戰高考。
謝強開門衝進去,不假思索的斥責:“做緊作業吖,打手機啊?!”
李慧好問:“做了一粒鍾作業,唔能休息一下咩?”
“收聲。”謝強對謝承翰說,“人蠢無藥醫,唔努力只能當癡線,挑糞都沒人要!”
謝強從始至終沒直接對李慧好說話,但李慧好明白,謝強不想真罵謝承翰白癡,而是在說她不懂事。
李慧好知道,在謝強眼裡,她又嘮叨又落伍,早就跟不上潮流。可她就是無法忽視自己從小教導養大的兒子,反過來對她說教,指揮她做事。
強烈的落差感,讓她想證明自己的強大,證明自己在社會上有多麽受歡迎,期望得到謝強的認同和理解。
李慧好開始從頭說起,繪聲繪色的描述早上在社區的對峙,說老太太們指望她教化妝,邀請她加入腰鼓隊,想和她一起旅遊。
可李慧好說幹了口水,謝強還是態度冷漠。
“相信系人都知道系好唔耐煩咁鬧人地蠢啦。”
謝強幫李慧好開了電視,聲音調到靜音,緊接著出了門,也不對李慧好交代大半夜的要去哪裡做什麽。
李慧好胸膛憋了一口氣,不上不下的難受。她追逐謝強離開的背影,看到謝強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心道林琳都在家,謝強還出門,是不是夫妻感情出了問題。
最近謝強的情緒都不對勁,林琳似乎也不總愛針對謝強,難道真是謝強學老謝,在外面偷偷摸摸做什麽?
李慧好來不及關電視,拿起美少女錢包跟蹤下去,卻見謝強上車坐定,點了煙,也不發動汽車。
天氣逐漸炎熱,腿上有白斑的蚊子特別毒,不過片刻,李慧好的腳上就起了數個紅疙瘩,鑽心的癢。而謝強在車裡坐著抽煙,好似沒打算開車外出,還把腳蹺到駕駛台上。
李慧好這才發現,謝強坐在副駕,只是在車上發呆不願意在家
她已經懶得分辨謝強的所作所為,因為謝強隻對她一個人發脾氣,看不慣的對象多半就是她。
李慧好被失落的烏雲籠罩,沒心情散步,繞回家在沙發歪著。
整個晚上,
謝承翰在房間做作業,出來,刷牙洗臉,便熄燈睡覺,對她視而不見;林琳出臥室倒了一杯水,招呼李慧好早些休息,又縮進房間;李慧好孤獨的坐在客廳中,等到晚上十點半,謝強才一身煙味進了屋,根本不在乎她做過什麽。
整個晚上,
李慧好失神的對著無聲息的抗戰神劇,回想往常的歲月,竟後知後覺,以前無一日不是這麽過的。
她心潮澎湃的想,孩子們有孩子們的生活,她不懂也指點不了什麽,所以他們不愛和她說話也是正常的。他們按部就班的生活,做他們想做的事情,卻沒有一件事和她有關,她真的被需要嗎?
謝強每每都說家裡需要她,但她唯一殘余的做飯功能,已經被林琳和冷冰冰的機器們承包了一半。就像他們說的,在鵬城,還有錢搞不定的事嗎?家裡有錢,用不著她操心。
今晚,李慧好真真切切的感到自己沒了用處,再難自我寬慰孩子們的疏離是一時的疏忽。她回想他們的態度和模樣,隻想的出他們橫眉怒眼,態度冷漠,對她的態度輕蔑且鄙視。
這樣的日子繼續過下去,她或許能在沙發上獨自老去,卻絕不可能成為孩子們愛戴的長輩。
她感到窮途末路,想做出點什麽來改變現狀,既不給孩子們添麻煩,也讓她在這個陌生的家裡勉強能有一棲之地。
出去的念頭,從未如此強烈過。
旅遊好像不再是難事,腰鼓隊的小夥伴今天還在誠意的相邀。
而她,有時間、有錢、有手機這種實用的工具,什麽都不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