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現在,野豬堡荒原的拂曉。
當安德烈一行人從客棧出發前往野豬堡之時,天色已是清晨,荒野間最後一絲涼意也隨著朝陽升起而消散殆盡,掌旗官高舉著紋章旗先頭開路,士兵們則扛著長戟跟在其身後緩緩前行,陽光逐漸刺眼,蒙戈騎著馬走在安德烈身旁,並時不時回頭看一眼後方的馬車。
正如衛隊長所承諾的那樣,他確實給安德烈二人搞來了兩匹馱馬作為坐騎,並配好了馬鞍和韁繩,甚至還讓一個士兵把軍馬換給身形龐大不適合瘦馬的蒙戈去騎,當然,在做這些的時候,衛隊長頭盔底下那張臭臉從頭到尾就沒緩和過。
“安德烈,你怎麽想?”蒙戈壓低聲音說道。
“你指的什麽?你的新座駕嗎?”安德烈悠閑地操縱著韁繩,另一隻手托著一塊櫻桃派大口的嚼著:“我只能說,看著它快被你的體重給壓垮的模樣著實很讓人心痛。”
“誰問你這個了,信不信我讓你背著我的馬?”蒙戈像頭野牛一樣打了個響鼻,“我是在問,咱們真就這麽大搖大擺地跟著那小子回城堡裡?他昨晚雇傭殺人沒成功,肯定得氣個半死,那等會兒到了他地盤上那不跟進了狼窩一樣嘛!”
“唔……”
安德烈沉吟了一會兒,隨即若有所思地開口道:“雖然所有的證據都在指向裡爾?莫雷亞,但是……我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裡有問題。”
“所以,你覺得城堡裡會有你想要的答案?”蒙戈瞥了眼身後的馬車:“咱倆倒無所謂,就算打不過跑也能跑掉,我只是擔心小姑娘會出事。”
“至少要先見一見那個中詛咒的老男爵,也許在他身上會有一些線索。”說到這,安德烈轉過臉開,盯著老朋友的臉玩笑道:“話說你這家夥很對那孩子上心啊,不會是中了小女巫的迷心術了吧?”
“說什麽傻話,誰會對十來歲的孩子有那想法。”蒙戈伸腿踹了安德烈一腳,隨即有些懷念地說道:“其實沒什麽,我只是有點想我妹妹了。”
“哦?我還是頭一次聽說你有個妹妹,她被你安置在什麽地方了?”安德烈微微一怔,像他們這種居無定所,以流浪為生的邊緣人,很少有人能有一個稱之為“家”的地方。
“嗯,這個嘛……”說到這,蒙戈平靜地笑了笑,隨即伸手拍了拍自己心臟的位置。
“她在這裡。”
“……抱歉了,兄弟。”一聽這話,安德烈便立刻明白了過來,他揉了揉眼,隨即在馬鞍袋中拿出了一袋酒朝老友扔了過去,而後者則一把接住,隨即仰頭痛飲起來。
由於各國長年混戰,異國的軍隊闖入敵人的領地,通過焚毀村莊、屠殺人口等手段來達到扼製敵軍兵力來源的目的,或者結成匪幫的暴徒劫掠平民進行奴隸販賣,這種事早已不再新鮮,而在那些一個個家破人亡的家庭裡,總會有那麽一兩個死裡逃生的遺孤,他們沒有了親人,沒有了土地,卻仍然必須面對如何活下去的事實。
對於傭兵這種刀口舔血的職業而言,這些人,就是最大的新生血液。
背負著死者的遺志死裡逃生,卻又不得不為了生存下去一次次踏入死地,有時甚至還要從滅族仇人的手中卑微地討要賞錢,最終,還是要死在某一次莫名其妙的戰爭之中。
這就是大部分傭兵的一生。
操蛋的戰爭。
…………
“是衛隊長回來了!打開城堡的大門!”
絞盤轉動,
沉重的鎖鏈拉扯著鐵門逐漸升起,衛隊長裡爾摘下頭盔,騎在灰馬之上昂首步入城內,所經之處,所有巡邏的衛兵都立刻扶好兵器向其鞠躬行禮,而相對的,他也會微微頷首還以致意。 “好臭屁啊這家夥。”蒙戈樂呵呵地看著那個年輕人的背影:“我還真沒想到,這小子的人望倒是能高到這種地步。”
“雖然只是老男爵的侄子,但即使有海琳小姐,好像所有人都覺得他才是野豬堡的繼承人。”安德烈扶著馬鞍下馬,隨即揶揄道:“看他那樣子,好像他自己也是這麽認為的。”
“獵魔人先生,蒙戈先生。”
海琳的聲音在身後傳來,二人回頭,只見那黑裙少女剛剛走下馬車:“我想現在就去見父親,你們可以跟我一起來嗎?”
“好,我也——”安德烈點了點頭,正要答應,但在身旁突然有一道彰顯存在的重咳聲傳來,衛隊長那全副武裝的身影已經站到了三人的不遠處:
“海琳小姐,我已經安排了管家為您接風洗塵,他對我說,男爵現在仍在睡夢中未醒,我覺得還是不要現在去打擾為好。”
“哈?人家女兒去見見自己老爹你還攔著?你管得著嗎?”不等海琳回答,一旁的蒙戈先面色不善地開了口:“這種事還是海琳小姐自己做決定更好。”
“閉嘴,粗魯的傭兵,我沒有和你說話的興趣。”裡爾冷哼一聲,隨即將視線放到了安德烈身上:“至於你……呵,你終究還是來到了野豬堡。”
“是啊,可惜我還是不在你手裡接委托。”安德烈聳了聳肩,“我想,海琳小姐委托我的事,跟你想交給我的應該一模一樣,都跟……男爵有關。”
出乎意料的是,裡爾在聽到安德烈這句話之後立刻如臨大敵般地左右環視了一圈,在看到沒有人望向這邊時,他鐵青著臉大踏步走近獵魔人,即使蒙戈和小海琳立刻厲聲製止,他也仍然按住腰間那把華麗的長劍沉聲道:
“賞金獵人,雖然我很想稱讚你一聲思維敏銳,但我要先提醒你一句,城堡裡除了家族的內侍以外,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這件事,我也決不允許有人將這消息傳到外面,如果你敢跟別人說起這事——”
“所以,海琳小姐的預感是真的,老男爵真的出事了。”安德烈眯起了眼睛,隨即繼續說道:“我有職業道德, 雇主的事我不會隨意透露給別人,但是,我需要去見老男爵,只有親眼看到發生了什麽我才能想辦法幫助他。”
思索在灰眸間一閃而過,裡爾點了點頭:“好,我同意,但是,海琳小姐不能跟過來。”
一聽這話,黑裙少女立刻反對道:“你居然膽敢阻攔我去見父親?!你究竟有何居心!”
“海琳小姐,你……你本來不該回來的……”面對這嚴厲的質問,裡爾立刻低著頭半跪下來,但嘴裡仍然咬著牙說道:“你的父親……他現在不想見你。”
“你說謊!分明是你圖謀不軌,囚禁了我父親!我現在就殺了你去救他!”衛隊長的話對於救父心切的小海琳來說無異於火上澆油,只見面紗之下熒光漸起,顯然,勃然大怒的她已經打算動用魔法了。
“等一下。”
忽然之間,安德烈擋在裡爾身前,面對黑裙少女身上那毫無掩飾的殺意,他仍然強硬地說說道:“如果你現在胡亂發瘋,我就放棄這次委托,也放棄幫助你的父親!明白了嗎?給我冷靜下來!”
這一話正好命中小海琳的軟肋,只見她躊躇片刻,終究還是歎了口氣,並賭氣般的朝城堡的樓梯走去,蒙戈看了一眼安德烈,在看到後者“保護好她”的眼神之後,便立馬緊跟了上去。
“呼……不管哪個年齡階段,女人都是這麽麻煩的生物。”見危機解除,安德烈長呼一口氣,隨即拍了拍身旁仍然半跪在地的裡爾,並同時說道:
“看在我救你一命的份上,現在就帶我去見男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