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重甲　　邵嶽峰大為不解，問道:“你葫蘆裡賣的什麽藥?這話又是怎麽講?”

　　杜秋歎道:“二十年前你我都才統軍出戰，腦子裡塞滿了各種兵書典籍，覺得一切都是信心滿滿，只要學會了那些戰法就能戰無不勝，將天下都踩在我們的腳下，那時候又哪會考慮更多，所以二十年前我會決定以經典為例，驕傲的幻想著勝利後的場景而少於考慮過程。耀雲接受的是正統的教育，能夠引經據典以城門處為攻擊地點也不足為奇。”

　　杜秋的眼中仿佛看到了一顆將星在冉冉升起，忍不住讚歎道:“但是二十年後，你我都打了太多的仗，早已明白了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又哪還會照本宣科引經據典。打仗自然是越讓別人想不到越好，如果我有叛軍那樣的優勢那樣的人力物力，我也絕不會因為省力而攻擊容易被發現的地點，我會慢慢的忍住我的脾氣，把攻擊地點放到敵人感覺最不可能，難如登天的位置。如果是今天的我，會多耗費幾倍的人力，把城中心作為我的攻擊點。”

　　邵嶽風很詫異的說:“老杜你是說逸寧的眼光更狠辣！可他才十八歲?十九歲?”

　　杜秋不置可否，悄悄和邵嶽風說道:“他可是那位元帥交代過，要必須尊重的大嬸從小帶大的人啊。”

　　邵嶽風大驚，嘴巴都長大著沒法合上，震驚的要再次確認才行，“真是那位必須尊重的大嬸帶大的?”

　　杜秋拍了拍他的肩膀，歎著氣說:“千真萬確！”

　　邵嶽風這才信服，也跟著歎氣說:“不愧是元帥都要親自交代必須尊重的人，竟然能帶出這樣的妖怪來。”

　　這邊兩個中年人在對大嬸的強悍正唏噓不已，逸寧卻帶著庚慶和海卿月到了城中央的那座鍾樓之上，仔細的觀察著這附近的道路和地形。

　　逸寧和兩人說了自己的判斷，庚慶搖著頭不無質疑的說:“大人，您真的認為叛軍有可能挖到這裡?那可是幾十裡的地道，又要越過我們城牆的地基，避開我們眾多的監聽點，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逸寧沒有直接回答庚慶，而是看著海卿月等待著他的看法。

　　“我認為幾率極小。如果是我大概也會選擇城門那裡，方便挖掘便於呼應，成功率很會高很多。”

　　逸寧這才笑了，對他們說:“你們兩個看書都看得呆了，打仗打的不是成功率，打仗打的就是出其不意，變不可能為可能，才能一擊致命。”

　　“大人奇思妙想，庚慶佩服。”庚慶這時候說的只是客套話而已，不想駁了逸寧的面子。

　　海卿月沒有說話，只是聳聳肩膀一看就是有保留意見。

　　逸寧心中有感，自己二世為人無論是見識還是經驗，在這個世界還是有著極大的優勢，這應該就是自己最大的憑仗，心情也變得好了不少，便對兩人開著玩笑說:“不如我們打個賭。如果我贏了，你們每個人要幫咱們寧字營去別處挖來一個好手。要是我輸了，就讓帝妃傳你們每人一套功法，怎麽樣?”

　　庚慶和海卿月對視一笑，自然是樂得答應這樣的賭約，誰都想自己身邊多一些熟悉的朋友有個幫襯有個照應，逸寧這賭約雖然看來難度不小但其實輸贏兩人都是不虧的，這就爽快的答應下來。

　　逸寧之後詳細的看過鍾樓的地形之後，心裡已經為這附近的如何布防有了一個輪廓，和海卿月與庚慶反覆討論之後，心裡已有了九成的把握。“妙極！萬事俱備！我們去看看大鵬那邊訓練的怎麽樣，咱們很快又要再上戰場了。”

　　歸遠城已經被足足圍困了十五天，聯邦的軍隊依舊保持著對歸遠四面的攻擊壓力，只不過因為守城軍民的拚死抵抗一直沒能取得勝利，但還是把城牆足足削下去了一丈有余。

　　東西兩面，兩座斜道已經基本堆積完畢，聯邦的士兵們十多天來日夜不停的頂著頭頂上密集的箭雨和從城上拋下的巨石，硬是在歸遠東西兩面的城牆之外愣生生的延伸了數十丈。

　　那些倒在路上的士兵們也來不及撤下，就被同伴和這些泥沙一起化為了這座人造山丘的一部分，這條道路大約四十五度角的坡度扶搖直上，緊緊的把地面和歸遠連為了一體，這條斜道橫寬大約五六丈，足夠七八名騎士齊頭並進。

　　這是一條瘋狂的路，一條用鮮血和生命鋪墊的路，路的盡頭將是死亡與戰火的代名詞，無論未來將會怎樣，歸遠城的歷史都將永遠的記錄下這兩條鮮血鑄成的通天之路。

　　洛肯率領著一眾聯邦的將軍們，心中豪情萬丈的站在高處欣賞著自己的傑作，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望著這些已經迫不及待的將領，終於揮舞起來手中的令旗。

　　即將上場的是聯邦重裝第三師和聯邦重裝第四師，這是洛肯手中最強悍的步戰師團，他們身著厚厚的重甲，手持著巨大的盾牌，人人一柄超長的長槍。這是聯邦軍隊中可以正面抗衡騎兵的強悍部隊，每個人身上僅是裝備就價值高達數百個金幣，洛肯之前都沒舍得讓他們上陣，直至今天才作為王牌派了出來。

　　在重裝師團的身後，聯邦輕騎兵第一師和第二師也分別做好了出擊準備，隻待前面的重裝師團把通道打開，城裡面那個信報升起，就將沿著這條斜路直接越過城牆上守軍的防禦，快速向城內縱深方向突擊。

　　望著遠處那團恐怖的黑色烏雲，城頭上傳令官的聲音開始響起來:“趕緊把所有能找到的石頭和滾木都運到城牆上來！”傳令官瘋狂的叫喊著，把杜秋的命令遠遠的傳向四方，城內人頭攢動就連百姓都幫起忙來，幾乎把歸遠城內的建築重新搭砌了一遍，所有帶重量的都源源不斷的向城防方向運去。

　　城東側寧字營的駐地附近，這幾天已經聚集起了上萬名的百姓，他們都是受到過寧字營救濟的在戰火下無家可歸之人，當杜秋的軍令傳來最先也是最積極響應的非他們莫屬。很快，東側城牆的過道處，人們連成了一條條傳遞的洪流緊貼著城牆，過道的中央則是一個個年輕的後生身背肩扛把更多更重的石塊齊心協力的向上運去。

　　當最後一批聯邦士兵把肩上背著的泥土和他們自己的身體仍在斜路和城牆的中間，將最後的縫隙完全填滿的時候，遠處那團烏雲般的重裝步兵行動了。

　　“這將是我們東征戰史上載入史冊的一天，上啊！”重裝師團踏著節奏統一的步點，黑色的鎖甲隻留下不多的空隙，上百斤的鋼鐵裹在他們的身上讓每一個腳印都牢牢的嵌入到地面的深處。重裝師團的指揮官安德魯和馬爾斯甚至相信，僅憑他們就已經可以踏平歸遠城，洛肯元帥的計劃幾乎就是多余的。

　　數千位全身都包裹在鋼鐵後的士兵之露出令人恐懼的雙眼，他們身前是數千面一人多高的寬大方盾厚重如牆，盾牌的縫隙中又有數千柄丈余長的超長長槍鋒利如林直指前方。

　　“轟！轟！轟！”五百步、三百步、一百步，重裝步兵邁著沉重的步子，緩慢卻不可阻擋的向前移動，城上的士兵們已經開始咽下唾沫，下意識的握緊自己手中的武器。

　　“城防弩，準備。”笨重的城防弩被人們挪了過來，已經對準了那條斜路上緩緩而來的那群黑色怪獸。

　　“弓箭手，點火，拉滿弦。”弓箭手把自己箭頭處的油布點燃，滿弦等待著對方進入自己的射程。

　　“石頭都準備好，聽命令等他們靠近再狠狠的砸下去！”歸遠城的建築物也有了用處，無數的石塊和重木已經變成了戰爭中的利器。

　　“聯邦萬歲！自由萬歲！衝啊！”重裝步兵們中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叫喊，盡管馱著上百斤的裝備依然緩慢的開始加速，開始衝鋒。這一刻大地開始震動，塵土開始飛揚，他們的眼中開始充滿了血的顏色。

　　“城防弩，穿刺攻擊，放！”

　　“弓箭手，放！保持射擊弧度，持續攻擊。”

　　“扔出去，狠狠地砸這些叛軍！”

　　粗重而鋒利的城防弩每一次拉滿都需要三個人合力才行，但是每一次把那種特製的巨型弩箭釋放出去，都會穿透三四名重裝步兵的盔甲穿透他們的身體，把幾個人緊緊的穿在一起，讓他們的身體在掙扎和痛苦中狠狠摔倒在地面，有些甚至向著後面的同伴滾滾奔去。十幾架城防弩所造成的打擊並不大， 但是對於重裝步兵來說這恰好是克制他們的最佳武器，這讓歸遠城上的守軍士氣大陣，瘋狂的叫起好來。

　　與重裝步兵身上的厚重鎖甲相比，弓箭已經很難將他們穿透一擊斃命，但是箭頭處的油布卻燃燒著熊熊的火焰，直接點燃那些鎖甲空隙後面的衣物，織物被火焰迅速點燃，重裝士兵鎖甲穿起都需要別人幫助又哪裡自己脫的下來。那些被火焰點燃的重裝步兵痛苦的扔下武器和盾牌倒在地上打滾，但是除了少數人可以活著壓滅身上的火焰，大多數都被身後的同伴活活踩在腳下痛苦的死去，更有一些從滾下了天路從高空中直接落地砸成了一灘無法辨認的肉泥。

　　重裝步兵們的隊形稍稍有些紊亂，但他們還是冒著巨弩，迎著火焰，踏過同伴的身體昂首前進。但是第三種考驗才剛剛開始，無數的巨大的石塊和沉重的長木如同雨點般密密麻麻的傾盆而落，在他們的頭頂，在他們的腳下，不能立足，不能停步，無法露頭，無處躲藏。只能將盾牌抬起，把身體藏在高大的盾牌後面，一次又一次的被石頭砸中，吐出一口又一口的鮮血，燃燒著一條又一條的生命。

　　前方的隊伍前進受阻，但是後方的人群依然不斷向前，他們就這樣從下而上的推擠著，用盾牌在前方和側方搭建起一條鋼鐵的長龍，身體則是在盾牌裡面緊緊靠在一起，半步半步的向上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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