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若冰依然淡定如初:“梁處長,我還是那句話,你沒有確鑿的證據,況且那東西也不在你手上,你就這麽冒然說出去,沒人會信的。”
“若冰,你真的是太厲害了,在沒有行動之前,就已經把後面會發生的一切都算計好了,要麽不下手,一旦動手了,就不留任何把柄,甚至,你把許炎騰的DNA數據都改了,”把煙頭往外一丟,梁鐵軍重重一歎氣:“那件破T恤,到底是什麽來頭,它為什麽會在劉陽的手上,我不知道,而它到底去了何處,也只有那個小子自己最清楚,盡管有檢驗報告在手,但它的丟失,卻讓我們失去了一件至關重要的呈堂證物。”
“關於衣服上的第六個人,我只能用排除法去推理,算下來的結果,也非常簡單,除了許炎騰之外,我真的想不到其他人了。”
“其實,除了剛才我說的那些,未解之謎還有太多太多,舉個例子吧,你們原先準備放過劉陽,卻又突然對他下毒手,這其中的原因,我猜不透......你為什麽還在國外度假的時候,就突然決定要辭職,那時候郭聞明明還沒出事,背後的緣由,我也不清楚。”
石若冰回答地風輕雲淡:“我想早點出國生活,不喜歡待在國內了,就這麽簡單。至於你說的什麽放不放和下毒手之類的,你沒有證據,就少往我身上潑髒水。”
梁鐵軍緩緩搖著頭:“你去外國度假的這十來天裡,肯定是想通了某件事,才會突然做這個決定的,甚至如果不是在酒店包間裡,老高臨時起意,給郭聞打了電話,你可能也連他都放過了,我沒說錯吧?”
“你愛怎麽說就怎麽說吧,我無所謂的,”石若冰腦袋微微一斜,衝著梁鐵軍,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你......”見到這類似於挑釁的笑容,梁鐵軍心裡冒起了一股無名火,他猛打方向盤,把警車停在了路邊的緩衝帶。
“若冰,我不管別的,我現在隻想知道一件事,當年醫學院的後山上,到底發生了什麽?”此時在他的眼中,早已經是一片血紅。
石若冰毫不畏懼,與他互相對視著:“梁處長,你不是很會猜麽?繼續往下猜就行了。”
“七年前的那件事,我真的沒法猜,也不敢亂猜,因為,那是一切事情的起源!”
強壓下心裡的火氣,他拉開右手邊的儲物格,拿出一聽可樂,打開後猛灌一口,說道:“我有過兩種推測,一是把許炎騰母親推下山的人,是你或者許炎騰中的某一個,你們栽贓給了魯達明,而郭聞他們都在現場,所以,你們兄妹倆必須除掉當年的目擊證人。”
“胡說八道,太離譜了,你怎麽不懷疑那個死者是被我給刺死的?這還稍微靠譜一些。”
她的表情輕松且淡定。
“這一點,我也懷疑過,但是凶器上只有許炎騰和魯達明的指紋,沒有你的。”
“你乾脆讓我做個測謊儀算了,這樣猜來猜去,你不嫌累麽?”石若冰的語氣裡,帶著少許的戲虐。
“哼,測謊儀......這玩意兒對你應該沒用,”梁鐵軍默默搖了搖頭,“你這人,太他媽聰明和冷靜了,你說的話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我都沒法判斷。”
他沉默了幾秒,又說道:“七年前在現場的人,全都死完了,除了你和許炎騰......在書店被焚毀後,我百分百確定,許炎騰就是書店的老板。其實,見過他的人不少,很多還是警察,但我們手上只有他入獄時的照片,
距離現在過去了整整七年,他的樣貌已經有了變化,再加上他肯定會略微改動自己的外貌特征,所以那些警察還是無法確定,書店老板到底是不是他。” “我現在才算明白了,許炎騰在坐牢的時候,明明有減刑的機會,卻主動讓給了別人,因為就在那一封封的英文信件中,你們兄妹倆一邊玩著文字遊戲,同時把一切都商量好了,先讓你安心讀書,等你畢業回國後,花上一些時間,在這裡站穩了腳跟,然後他也順利出獄了,接著你們就在短短一個月內,連續做了那麽多的事情,這分明就是早就謀劃好的!”
“如果減刑的話,肯定是要拍照向監獄管理局申報的,為了這個原因,你哥哥連減刑這種機會都放棄了,可見,他心裡藏著一個多麽大的秘密!我見過各種形形色色的人,在男人裡面,許炎騰的智慧是排第一的,他隻憑著自學的法醫課程,就能寫出那種東西,確實太恐怖了。”
“對不起,我扯的有點遠了,說重點吧,當我發現王智榮早就成了一具屍骨後,就更加渴望想知道當年的真相,同時也布下了天羅地網,到處搜捕許炎騰本人。你確實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國,因為在那麽多案子裡,你都沒有留下破綻和把柄,我們沒理由逮捕你,但是你別忘了,許炎騰還在國內!他逃不走!”
說到最後,梁鐵軍已經目露凶光。
“梁處長,你太囉嗦了,能不能安靜一下,我還想再睡會兒,”石若冰腦袋一歪,又閉上了眼睛。
警車再次發動,車裡的氣氛異常沉悶和詭異,沒人再出聲說話。
在這一刻,梁鐵軍知道,他其實已經輸了。
他很清楚,比拚智力的話,他不可能是兄妹倆中任何一人的對手。
刑警這個職業就是如此,你可以去做任何匪夷所思的假設,但是,歸根到底,還是要用證據來說話。
那麽多條人命,一隻手都數不過來,凶手就在自己的身邊,卻拿她沒有絲毫的辦法。
而更可悲的是,查了那麽多天,他依然查不出最原始的作案動機。
就像他剛才說的,雖然找到了終點,但最初的起點,卻還是模糊不清。
或許,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認,他早就輸在了起跑線上。
但為了破案,他還要再做最後一搏,哪怕拋棄自己的某些原則和信念。
他伸手,輕輕摸了摸自己胸前的夾克衫內側口袋。
當石若冰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抵達了目的地,省城的機場。
“謝謝了,梁處長,有緣再見,”從後備箱裡搬出兩個箱子,她一手拖著一個,獨自朝裡走。
梁鐵軍並沒有離開,他在遠處偷偷跟著她。
這是最後的機會了,一旦讓石若冰上了飛機,那麽,就真的是放虎歸山。
許炎騰到底在哪裡,梁鐵軍不知道,但通緝令早就頒布下去了,他的肖像也被錄取了偵查系統裡,無論在哪個地方,只要他使用身份證,購買任何機票火車票,或者長途汽車票的時候,系統都會自動報警。
哪怕他是在網上購買,也能追蹤並鎖定他的位置。
而同時被鎖定的,還有黃志強和王智榮的身份證,許炎騰有可能使用他的另外兩個身份,悄無聲息地離開。
過去兩天裡,在古琴市的機場鐵路長途車站,甚至高速公路出入口,都布滿了暗哨和便衣,但是許炎騰不但沒有出現,更沒有購買過任何機票或者車票。
梁鐵軍心裡清楚,石若冰都走了,許炎騰不可能不走,他終究是要出國的。
而且,他非常肯定一點,就是石若冰不走的話,許炎騰絕對不會走。
單單就事論事,許炎騰絕對是世界上最好的兄長,沒有之一。
機場裡人頭攢動,但憑著自己極佳的視力,梁鐵軍一直在幾十米之外的地方,默默跟蹤著石若冰。
在航空公司的櫃台前取了機票,她開始排隊托運行李,然後進行安檢。
不能等了,真讓她通過安檢甚至登機,那什麽都完了。
猛地加快了腳步,擠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梁鐵軍衝到石若冰身邊,從衣服內側口袋掏出一把手槍,頂住她右側的太陽穴。
“如果你能過了這一關,我就放你走,”他湊到石若冰耳邊,低聲說:“看看你的大哥會不會來救你!”
尖叫聲不絕於耳,人群如同潮水般退開,同時到處找著可以作遮擋掩護的物體。
在兩人周圍,瞬間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空地。
“許炎騰,給我出來!你再不露面,我就開槍打死你的妹妹!許炎騰,滾出來......”
嘶吼聲響徹整座機場大廳,梁鐵軍同時環顧著四周,在人群裡找尋目標。
石若冰還戴著墨鏡,沒人能看清她的整張臉。
但是,她卻笑了,同時摘下墨鏡。
那是一張風情萬種,足以令任何男人為之傾倒的絕美容顏。
幾個機場保安衝了過來,但又不敢靠的太近,只能在遠處朝著他張牙舞爪:“放下槍!”
“滾開,我是警察!”他惡狠狠地回應。
“梁處長,你有點失態了,”石若冰冷冷地嘲諷,任由冰冷的槍口頂在自己頭顱之側:“我就知道,你會那麽好心的送我來機場?你覺得靠這個有用嗎?有本事就開槍好了。”
周圍所有人都驚呆了,被槍指著腦袋,還能笑得出來?
“梁處長,沒想到你還是憋不住了,你不是說,你從不用陰招的麽?”
“你他媽給我閉嘴!”在這一刻,他哪像一個警察,倒更像是挾持人質的歹徒。
“梁處長,注意你的辦事效率,我趕時間。”
梁鐵軍沒有理睬她,陰冷的目光掃視著四周每一張面孔,同時,槍口繼續戳在她的頭側。
石若冰,你是瘋子嗎, 在這種情況下,正常人早就嚇尿了,你居然還敢挑釁?
是什麽讓你如此的有恃無恐!
“許炎騰,滾出來!”他破釜沉舟,朝著周圍狂吼。
為了破案,他幾乎已經陷入了癲狂,甚至把這事可能造成的不良後果,也全都拋到了一邊。
見他這副模樣,周圍的人們都不自覺地壓低腦袋,更深地躲進了掩體背後。
但是,沒人走上前一步。
許炎騰並不在這裡。
十幾秒後,他把槍插回腰間,又拿出證件,朝周圍亮了亮,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認命吧,輸了就是輸了......
石若冰卻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繼續排隊安檢,一個半小時後,順利登上了駛往歐洲的航班。
坐在靠窗的位置,她依舊戴著墨鏡,把那張美的驚心動魄的臉,深深隱藏在了墨鏡之後。
沒人能看清她的表情。
但是沒多久,兩行晶瑩的淚珠緩緩滑落,擦過她的臉頰,無聲地滴落在淡藍色絲巾上。
......
從那以後,石若冰仿佛人間蒸發了一般,再也沒有任何人聽到過她的任何消息,包括她最好的朋友王佳。
當然,還有許炎騰,他也是音訊全無。
但是,通緝令依然高懸,對他的暗中搜捕工作,從來就沒有停止過。
時間悄悄地走,三個月過去了,當所有人都開始逐漸把石若冰淡忘的時候,王佳突然收到了一封電子郵件:
來諾蘭頓找我。
寄件人,是石若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