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對於林傑來說，石若冰是嫌疑人，那是幾乎不可想象的事情。

　　而剛才在旅館裡的那些發現，他也持著不認可的態度。

　　誰知道地毯下的那塊地面是怎麽回事?萬一是在裝修的時候，被工人刮蹭過了呢?

　　他腦子裡一直在胡思亂想。

　　但調查取證工作還得繼續下去。

　　趁著時間還早，去岩德大學的會談約在下午兩點以後，他又溜去了五院。

　　找王佳蹭頓飯，他是這麽想的。

　　沒想到，在門診部樓下，石若冰居然也在那裡。

　　藍天白雲之下，她身穿寬松的休閑套裝，背著一個小包，盡管素面朝天，但還是非常吸人眼球。

　　見到林傑，她輕輕扶了扶無框眼鏡，嘴角露出一絲淺笑:“我來找王佳吃飯，你也是的嗎?”

　　她看起來心情不錯。

　　“嗯，”面前的女孩子太過靚麗迷人，林傑不太敢直視她:“你陪她吃吧，我先走了。”

　　和石若冰一起吃午飯，要多別扭就有多別扭。

　　那天在麵包車上的情景，他現在還歷歷在目。

　　“先別走，”石若冰朝遠處昂了昂下巴，“她已經來了。”

　　王佳風風火火地跑過來，見到林傑和石若冰都在，滿臉喜滋滋，一手挽住一人的胳膊:“太好了，你們都來找我吃飯呀，要不是下午還有工作，我就請你們去外面下館子了。”

　　走了沒幾步，林傑就很自覺地落在了後面。

　　前方兩個女孩子互相挽著胳膊，低頭竊竊私語。

　　他不好意思摻合進去。

　　在食堂落座，三人面前各擺著一盆飯。

　　三兩口扒完飯，林傑就站了起來:“我去門口走走，消消食，你們慢吃。”

　　他知道兩個女孩子有不少悄悄話要說，自己杵在那兒，確實不是很方便。

　　等林傑走後，王佳又小聲問石若冰:“若冰姐，如果你沒什麽事的話，我這幾天都住你那兒吧，好不好?”

　　“好啊，你隨時都能來，”石若冰很爽快的答應了，“還有不到一個星期，我的工作簽證就能下來了。”

　　“你以後會想我嗎?”王佳撅著嘴問她。

　　“當然會了，我只有你這麽一個朋友呀。”

　　王佳有些鬱鬱，若冰姐回國一年多了，還是和以前沒什麽區別，不喜歡交朋友。

　　她又悄聲問:“在臨行之前，你就不想和高中初中同學聚聚嗎?”

　　“過去的那些同學老師，我沒有他們的聯系方式，甚至名字也都忘記了，”石若冰淡淡一笑，“我只會記那些值得記憶的人名字，但是這樣的人，除了你，還真沒有第二個。”

　　王佳眨巴著眼睛:“你這個人呀，總是獨來獨往，性格太孤僻了，我看著都心疼。”

　　低著頭，輕輕翻轉著盤子裡的魚塊，石若冰緩緩說道:“你說的不對，性格孤僻的人不一定孤獨，總會有一盞心燈在為我長明，其實，我比誰都幸福，只是你們不知道而已。”

　　嘴裡咬著筷子，王佳想了半天，還是不理解她話裡的意思。

　　“以後你有空的話，來歐洲看看我，或許，你就會明白了。”

　　“好，這個沒問題，我肯定每年都會來看你，一年至少兩次，但你也要偶爾回國來找我玩。”

　　“當然會了。”

　　王佳這才咧開了嘴。

　　站在食堂門口，視線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林傑看到了女朋友的笑臉，雖然不是衝著他的，

但依然讓他覺得很暖。　　飯後，王佳回門診大樓去了，她下午還要繼續上班，林傑和石若冰打聲招呼，也準備走了。

　　沒走兩步，他突然停下腳步，回頭望著那個如同畫中走出來的女孩子，剛想張嘴問她的話，又用力咽回了肚裡。

　　“有話就說吧，”石若冰瞅瞅他。

　　他猶豫了好幾次，最後還是搖頭:“沒什麽，我先走了。”

　　在內心深處，他絕不希望石若冰是凶手，原因很簡單，她是王佳最好的朋友。

　　王佳那可愛的笑臉，是他現在最寶貴的東西，他不希望她難過。

　　但是，他也沒法告訴石若冰，梁鐵軍正在懷疑她。

　　岩德大學位於市郊，是一所很普通的大學，甚至可以說不入流。

　　一路走進去，校園裡人不多，路上偶遇幾個學生，也都是懶懶散散，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林傑暗暗皺眉，這裡和自己畢業的省警校相比，完全是天壤之別。

　　在教學區中央，矗立著一棟六層高的教學大樓，看上去比較陳舊，外牆上片片剝落的石灰，很影響美觀。

　　在一間小會議室裡，他和當年郭聞等人的輔導員見了面。

　　輔導員姓胡，是個四十多歲的矮胖中年男人。

　　“林警官，幸會。”

　　“胡老師，打擾你了。”

　　兩人互相握手。

　　對於教育工作者，林傑一直懷有敬意。

　　他拿出一支錄音筆，放在桌上:“胡老師，我們開始吧，我想向您打聽幾個人......”

　　當聽到那幾個已經有些淡忘的人名時，輔導員面露驚訝之色:“古祥義......劉陽......郭聞......韓娟......他們這幾個人，我隻記得郭聞和韓娟，其他兩個，已經沒什麽印象了。”

　　林傑說:“胡老師，他們現在被卷入了一樁案子裡，所以我必須來找您打聽一些事情，只要是關於他們過去的往事，您能回憶起多少，就說多少。”

　　這位胡老師似乎不知道韓娟他們已經出了事，依然笑著說:“我隻對郭聞和韓娟印象比較深，在我們那個班裡，韓娟是最漂亮的女孩子，追她的男同學不少。”

　　“其中有郭聞嗎?”

　　“那倒沒有，郭聞是個花花公子，經常換女朋友，這也是我一直記得他的原因，”胡老師呵呵笑了兩聲，接著說:“你剛才還提了古祥義，我倒是想起來了，古祥義在快畢業的時候，才好不容易追到了韓娟。”

　　這是什麽學校啊，老師光記得學生的感情史嗎?

　　林傑滿心的鄙夷，但又不能表露出來。

　　他又問:“那劉陽呢?您對他有什麽印象?”

　　“劉陽......他平時話不多，在我們這個班裡，他的成績算是男生裡最好的。”

　　“哦，那他們幾人之間，關系怎麽樣?”

　　胡老師做思索狀:“關系還可以吧，不過也有打架的時候，我記得在大二那年，他們幾個男生打過一次架，當時還打得蠻凶的。”

　　“他們也會打架?原因呢?”林傑馬上追問。

　　他心裡覺得奇怪，這幾個人，尤其是劉陽和古祥義，關系一直非常鐵，居然也會打架?

　　胡老師想了一下說:“好像是為了某個女孩子吧，具體原因我真的記不清了。”

　　“那個女孩子是不是韓娟?”

　　“如果是韓娟的話，我肯定會想起來，但不是，那女孩子不知道是哪個班的......另外，當時打架的不止郭聞劉陽和古祥義，還有個別班的男生也參與了。”

　　聽到這裡，林傑徹底懵了。

　　在他的印象裡，郭聞是個花心大蘿卜，身邊從來就不缺女孩子，古祥義一直在追韓娟，劉陽則是一副不近女色的樣子，他們三個會為了女生爭風吃醋打架?而且，其中還混著一個別班的男生?

　　假的吧！怎麽可能！

　　林傑完全不信。

　　他還想順便問些魯達明的事情，但身前有錄音設備，就不敢隨便提這個名字，只能換個方式，繼續問:“他們三個男生，和誰的關系比較好?或者說，和誰的關系不太好，您還有印象嗎?”

　　“年輕人嘛，關系好或不好的，總歸都有的，不過我倒是想起來了，他們和一個叫魯達明的男同學關系不錯，但他已經死了。”

　　很好，你終於自己提了魯達明的名字！林傑心裡一陣激動，連忙追問:“剛才您提到的那次打架，魯達明有沒有參與進去?”

　　“沒有，那天非常的巧，魯達明一個人去了別的學校，結果死在了那裡......好像聽說是被人捅死的。”

　　“什麽?”林傑瞬間就愣住了，腦中閃過無數的念頭，直到胡老師喊他，他才回過神，繼續問道:“您的意思是，他們打架，和魯達明的死亡，是在同一天?”

　　“對的，因為那天發生了命案，所以我印象特別深......我記得魯達明出事的時間，好像是在當晚九點多，而幾乎就在同時，郭聞他們總共四個男生，在學校裡打了一場架，最後都被帶去了教導處。”

　　“胡老師，您確定沒有記錯嗎?打架和魯達明死亡，真的在同一天?甚至是同一時間點?”

　　胡老師很肯定:“不會記錯的，那時候四個男生在教導處挨訓，同時學校裡也接到了警局的電話，說魯達明出了事。”

　　有問題啊！

　　林傑馬上想起來了，自己從闌山回來的當天晚上，約劉陽在東川裡吃飯，目的就是為了打聽魯達明的消息，當時劉陽明明說了，魯達明出事的那晚，他和郭聞古祥義在泡網吧，一直玩到半夜才回宿舍，怎麽又會在學校裡打架?

　　這裡面，一定有鬼！

　　而且百分百能肯定的，就是劉陽說了謊。

　　他為什麽要撒謊，他到底想要隱瞞些什麽?

　　想了半天，還是不得要領，林傑只能又問:“那個參與打架的別班男生，您是否記得他的名字?”

　　“他不是我們班級的學生，隔了這麽多年，不可能會記得名字……那天他們在教導處時，每個人身上都帶著傷，古祥義還光著膀子，我剛批評了他們幾句，就接到警局的電話，說魯達明死了，就把他們四人趕回去了，畢竟發生了人命案，打架這種小事，已經沒時間再去追究了。”

　　“後來，他們還打過架嗎?”

　　“後來啊......”胡老師努力回憶了半天，“好像沒有了吧。”

　　“他們幾個男生，在那之後關系怎麽樣?”

　　“後來關系也慢慢恢復了，畢竟都是年輕人，沒那麽容易記仇。”

　　“我知道了，謝謝胡老師，如果還有問題，我會再來找您。”

　　互相留了電話，林傑告辭走了，同時帶著滿頭的問號。

　　剛才的談話，裡面的疑點太多了......

　　他甚至覺得，一隻手都數不過來。

　　走出教學樓，之前還算不錯的天氣，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

　　背著包，手遮住頭，他一路奔出校門，這幅模樣，像極了逃課的學生。

　　半個小時後，他坐上了梁鐵軍和黃倫的警車。

　　梁鐵軍扔給他一支煙:“辛苦了，先抽根煙，然後我們交換一下消息吧。”

　　三人抽完了煙，梁鐵軍輕輕咳嗽一聲，說道:“我去了古琴市局，查了石若冰的行蹤，沒有什麽發現，在10月6號7號這兩天，她白天在局裡做事，當時有分局交上來的幾個案子，她和刑偵部門在6號當晚，一直忙了整個通宵，7號晚上，她下班後和王佳去了女子桑拿中心， 兩人應該先是洗澡蒸桑拿，然後直接在那裡過了夜。”

　　“還真是會享受啊，”黃倫笑了笑，接著說:“我去郭聞家裡跑了一次，和他父母聊了很久，但沒有什麽收獲，郭聞以前確實喜歡喝酒鬧事，最近兩年收斂了不少，他爸郭興泉在做生意的時候，自稱是規規矩矩的，從不搞坑蒙拐騙那一套......所以對於潛在的凶手和仇家，他們也是一頭霧水。”

　　“嗯，和我想的一樣，凶手不會那麽容易就讓人猜出來，”梁鐵軍點點頭，又問林傑:“小林，說說看你的。”

　　林傑拿出錄音筆，按下播放鍵:“梁處長，黃哥，你們聽一下，就明白了。”

　　十幾分鍾的語音播放完後，梁鐵軍摸摸下巴，沉思了片刻，說:“有點意思啊，郭聞劉陽古祥義不但打了一場很古怪的架，當時的時間點，又和那個叫魯什麽的男生被殺，幾乎是在同一時刻......而且那個魯，還和他們關系很不錯......”

　　林傑心裡很清楚，就算自己隱瞞著不說，梁鐵軍黃倫還是會慢慢查出真相，就插了一嘴:“梁處長，我再補充一點，錄音裡提到過，魯達明是被人捅死的，真實情況是他調戲古琴醫學院的一個女孩子，才被對方的哥哥當場刺死，這對兄妹，就是石若冰和許炎騰。”

　　“臥槽！”梁鐵軍直接爆了粗口，黃倫也是目瞪口呆，瞬間石化。

　　接下來，車裡一時寂靜無聲，只有劈裡啪啦的雨珠敲打玻璃窗的聲音，不時在四周回繞著。

　　這裡面，信息量有點過於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