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鐵軍問:“小林,還沒問你呢,你去監控室看錄像,發現了什麽沒有?”
林傑剛才做了什麽,他並沒注意到。
“梁處長,沒發現,”他回答地很自然,“我現在去樓下問問這裡的街坊鄰居,昨晚有沒有發生過異常的事情。”
“好,那你去吧,有情況馬上匯報。”
“是!”
下了樓,他悄悄繞到這幢房子的背後。
在草叢裡找到了那個袋子,又小心地觀察了一下四周,把紙袋塞進了自己的挎包裡。
它,有可能就是當年醫學院後山上,許炎騰穿過的衣服......
這時,運屍車來了,兩個工作人員戴著口罩,把劉陽的屍體從樓上搬下來。
樓下早已圍滿了看熱鬧的人,劉陽父母馬上奔過去,抓著擔架號啕大哭。
現場瞬間亂作一團,擔架幾乎被推翻在地。
劉母哭的太凶,一口氣沒喘過來,直接暈了過去。丈夫忍著悲痛,趕緊給妻子掐人中,工作人員趁這空檔,把屍體抬上了車,瞬間就開走了。
望著車子漸行漸遠,劉陽的父親抱著剛剛蘇醒過來的妻子,淒厲的哀嚎聲不絕於耳。
喪子之痛,不是普通人可以體會到的。
林傑沒有力氣上前安慰他們,他隻感到心口一陣一陣的窒息。
踉踉蹌蹌地走到小區花壇邊,他用力捂住胸前,大口大口喘著氣,努力平複著心裡的苦痛,以及悲憤。
黃倫和梁鐵軍下來了,跟在他們身後的,還有朱警官。
林傑趕緊立正。
“問到什麽了沒有?”梁鐵軍問他。
“沒。”
“樓上暫時也沒發現,我們先回去吧,這裡就交給鑼門區的同志處理。”
林傑默默點頭。
朱警官對著梁鐵軍敬禮:“梁處長,一旦有線索,我們會馬上通知您。”
梁鐵軍心裡不痛快,但也不能表露出來,他與朱警官握了手,說道:“我等你們的電話。”
朱警官等幾人走了,梁鐵軍又瞅瞅林傑,心裡在盤算著,該怎麽處理這小子。
林傑可能知道一些他都不知道的事情,所以,盡管真的不想再用這個人,卻也不能把他扔下不管。
“上車吧,”最終,他還是對林傑招招手。
黃倫站在他身後,嘴唇微動:“頭兒,你要考慮清楚啊。”
“沒事,我自有分寸,”梁鐵軍很從容。
黃倫坐在駕駛位,梁鐵軍和林傑並肩在後排,三人誰都不說話,一起悶頭抽著煙。
“快中午了,先找地方吃午飯去,”突然,梁鐵軍把煙頭朝車外一丟:“黃倫,開車。”
“好的,頭兒。”
一路上,省廳二位都不說話,林傑也不吭聲,他轉頭看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眼前不知不覺又模糊了起來。
在一家餐館裡,他們點了三份盒飯。
梁鐵軍已經想好了,就在吃飯的時候,和林傑開誠布公地談一談。
看著面前的飯菜,林傑卻沒有任何胃口吃哪怕一口,他借口要去廁所,然後一個人躲在廁所的隔斷裡,捂著嘴,默默流眼淚。
哭了一會兒,擦去眼淚,同時忍著時有時無的頭疼,他開始思索,該如何處置那件衣服。
他把這件破T恤藏起來,就是為了履行對劉陽的承諾。
在它的上面,不但有許炎騰和魯達明的血跡,應該還會有其他人的,因為劉陽說過,
那晚回到學校後,他們幾個男生故意狠狠打了一架,很可能會有人受傷流血,沾在了上面。 而且這件衣服絕不能交給分局的宋法醫去化驗,他會把檢驗結果告訴高濤甚至梁鐵軍,如果這真的是許炎騰的衣服,那麽,當年醫學院的那個故事,也會隨之穿幫。
答應了劉陽的事情,必須要做到。
但如果不好好查一下這件T恤,還真的不甘心。
它的上面,應該還留有阿榮的痕跡,必須把這個人的情況摸清楚。
既不能暴露劉陽,又要查出阿榮,到底該怎麽做......
帶著滿心的糾結,他回到飯廳,梁鐵軍和黃倫正在埋頭吃飯。
“小林,快吃吧......”剛說了一句,梁鐵軍的手機就響了。
他接起來後,不停地“嗯,哦”,黃倫和林傑都不出聲,注視著他的表情變化。
這通電話打的時間有點長,幾分鍾後,他陰著臉放下手機。
由於林傑在場,黃倫雖然心裡好奇,還是忍著沒問。
梁鐵軍看了看身邊的兩人,說道:“這是鑼門區分局打來的電話,主要說了兩點,第一,法醫驗屍的結果出來了,劉陽身上沒有任何的內傷,外傷倒是有幾處,但都是普通的皮外淤青血腫,而手腕上那個小口子,更是不值一提。”
黃倫瞪著眼睛:“難不成,他真的是被嚇死的?”
“對,法醫的結論就是如此。”
“居然還有真有這種事?”林傑也驚呆了。
黃倫說:“照這麽看,劉陽吃的苦頭,是四人中最輕的......”
“最輕的?我看未必,”梁鐵軍輕輕搖著頭:“死了就是死了,結果都一樣,凶手用了這種詭異的方法,可見確實是個很有手段的人......對了,還有第二點。”
“是什麽?”
“在現場,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指紋和鞋印,但在樓下的信箱裡面,有一張紙條,上面打印著十二個字:不要多嘴,安分低調,保你沒事。”
黃倫的手一抖,筷子差點掉在地上。
他拚命壓低嗓音:“這是凶手的殺人動機啊!”
梁鐵軍沉吟道:“是的,劉陽肯定知道內情,但卻被滅了口......”
在這一瞬間,林傑隻覺得自己胸口一疼,緊接著,嗓子眼就是止不住的一陣發齁,眼前看到的東西,正在逐漸地變灰,甚至是變黑。
梁鐵軍還在說著:“這紙條是誰放進去的,什麽時候放的,現在沒法查,但以我估計,劉陽在這幾天裡,可能就沒開過信箱,所以......”
“對不起,上個廁所,”林傑突然站起來,不顧身邊兩人異樣的眼神,朝著廁所狂奔。
他拚命捂住嘴,撞開洗手間的門,跪倒在盥洗池邊,生生嘔出一大口鮮血。
望著鏡子中面色蒼白的自己,眼淚止不住地流淌了下來。
是我害死了劉陽......
劉陽本來可以沒事的,凶手都準備放過他了,但我卻逼著他,把當年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那個阿榮,十有八九就是凶手!昨晚劉陽和我都給他打了電話,但他都沒接,在那時候,他可能就猜出來了某些真相。
照這麽推算,這個人,和石若冰是一夥兒的。
但是以石若冰這種性格,她寧願孤身犯險,也不會找人幫忙的,除非這個人是許炎騰......
難不成,阿榮早就被乾掉了,是許炎騰一直在冒用他的身份?!
絕對有可能......
用冷水衝了臉,又把水池裡的血漬洗乾淨後,他拖著麻木的雙腿,回到外面坐下。
梁鐵軍和黃倫的眼光何等毒辣,林傑的異常表現,兩人心知肚明。
黃倫丟給他一支煙,問道:“小林,從早上到現在,你面色一直不太好,到底要不要緊?”
“昨天半夜肚子餓,吃了點東西,估計是吃的不乾淨,”林傑只能撒謊,“現在胃裡難受,實在是吃不下飯了。”
梁鐵軍和黃倫都不說話,一齊盯著林傑的眼睛。
林傑與他們對視著,但他的目光空洞且無神。
“既然你不吃了,那我們走吧,”梁鐵軍站起來,大步出了門。
正午的陽光有些刺眼,他戴上一副太陽鏡,身體斜斜地倚靠在警車上,問林傑:“在劉陽生前,除了凶手之外,你是最後一個與他接觸的人,他當時有沒有和你說過些什麽?”
“沒有,”林傑輕聲回答。
“真的沒有?”梁鐵軍的聲音裡,明顯帶著疑問。
“梁處長,確實沒有。”
黃倫突然走上前一步:“昨晚你們的對話,請你一字不差地給我們重複一遍。”
林傑還是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嗓音沙啞:“黃警官,我身體不舒服,能不能先讓我去一下醫院?晚些時候我再給您二位匯報。”
黃倫還沒說話,梁鐵軍卻擺了擺手:“你看病去吧。”
“謝謝。”
看著林傑獨自走遠,黃倫恨恨地說:“頭兒,這小子絕對有問題啊。”
“還用你說,”梁鐵軍輕哼一聲,“劉陽已經死了,那麽一切謎題的答案,可能只有林傑知道了......我猜劉陽把真相告訴了他,才會遭到凶手的暗殺,你別忘了信箱裡的那張紙條。”
“凶手怎麽會知道,劉陽把那事兒說出去了?”
“這就真的不曉得了,或許只有林傑自己清楚,”梁鐵軍蹙著眉頭說道,“最壞的結果就是,他知道凶手是誰,卻故意隱瞞了下來。”
黃倫咬牙切齒:“我現在去找他......”
“別急,還沒到那時候,”梁鐵軍一把拉住他,“他剛才的那種表現,我猜他雖然知道真相,但是心裡還在糾結,如果他裝作若無其事,那才真的是麻煩了。”
他又重重地歎了口氣:“我還想著以誠待人,他卻給我推三阻四,麻痹的,我怎麽有種預感,這案子,最後可能要栽在了自己人手上,唉......”
就在這一刻,他有了那麽一絲的心灰意冷。
知情人連續不斷地死亡,只剩下了重傷住院,且後半輩子都不會徹底康復的郭聞,同時,連自己人的立場,也變得模糊不清。
他從來沒有感覺到如此棘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