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世超帶著蘇婉怡，車行駛在西亭市的馬路上。蘇婉怡看著窗外的街景，眼神迷茫:“變了好多……”

　　“其實沒變多少，修了些路，建了些房子而已。”

　　蘇婉怡低下頭，不再看窗外，也不再說話。她的手依舊握在一起，交疊在大腿上，閔世超看著她，希望她多說一些話，但是，她不說，也不好催她。

　　“蘇婉怡，你回到你妹妹那裡之後，就暫時在家裡呆著，盡量不要出門，如果你出門，一定要告訴我，我陪你一起出去。”

　　“為什麽?”

　　“因為……犯罪嫌疑人還沒有抓到，你依然有危險，齊隊長他們正在全力追捕，在你危險沒有解除之前，你最好在我們能控制的范圍內。我們在你妹妹家門口安裝了臨時的攝像頭，公安局離這裡也不遠，有異常一定要及時跟我們聯系。如果你出門，你必須告訴我，我跟馬警官陪你一起。”

　　“要是一直抓不到，就一直這樣嗎?”

　　“不是一直。至少，我們要確認你具有足夠的防范意識和能力，才能放心你獨立生活。”

　　蘇婉怡的臉上露出一點笑，如一朵乾枯的蓮花露出幾根淺黃色的花蕊:“謝謝你，閔警官，閔老師。”

　　看她笑得這樣苦澀，雙眼含淚，閔世超也不禁心痛。

　　三人上了樓，在門口，蘇婉怡看了一眼門沿上的攝像頭，微微低下頭。見她遲遲不敲門，閔世超自己輕輕扣了幾下門，門開了，蘇婉婷打扮精致，站在門口。

　　兩姐妹久別重逢，蘇婉婷愣在那裡，看著眼前憔悴瘦弱的姐姐，不敢想象，她竟是這番模樣！蘇婉怡的眼淚從臉上劃過，輕輕叫了一聲:“婉婷……”

　　這一叫一下子融化了蘇婉婷的心，她的眼淚奪眶而出，失聲哭了起來，一下子抱住了姐姐。

　　兩人就這樣抱在一起痛哭，閔世超待兩人情緒緩和了一些:“蘇婉怡，記住我的話，出去一定要給我打電話，我的手機24小時開機，多晚都可以。還有，如果你有更多的線索，也記得及時告訴我們。”

　　蘇婉怡點了點頭，閔世超就跟馬特離開了。

　　關了門，進入客廳，蘇婉怡慢慢轉了一圈，環視著，蘇婉婷抹了抹眼淚，見姐姐不哭了，她的記憶一下子又回到了兩人過去的時光。過去?眼前的這個姐姐是多麽驕傲，下雨走路都不會低頭，現在……

　　“呃……你吃午飯了沒有?我還沒學會做飯，我給你點外賣吧?”她拿了手機，指著上面的幾家店，“你看，這幾家店東西比較乾淨，你想吃什麽?”

　　蘇婉怡沒有接過手機，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神情虛弱:“我想睡覺，這幾天……一直沒睡好。”

　　“哦……”蘇婉婷打開自己的房門，“那你睡吧，才收拾好的，床單什麽都是新換的。”

　　蘇婉怡慢慢走進去，輕輕關了房門。蘇婉婷想進去看看她，走到門口，手放在門把上，又拿下來了，她迷茫，進去後，說什麽呢?從來，只有她需要別人安慰的份兒，什麽時候這個“別人家的孩子”需要她來安慰了?難道讓她問這五年的境況嗎?那等同於在別人傷口上撒鹽！

　　她覺得姐姐可憐，自己也可憐，能怎麽辦?怎麽說，那都是自己的親姐姐！想了許久，她輕輕敲了敲門:“姐，我就在外面，你有事叫我啊。”

　　沒有回應，蘇婉怡就坐在沙發上休息了。

　　另一邊，齊隊長他們已經找到案發地，閔世超與馬特也趕了過去。

在一棟老舊的居民樓裡，對面，有一家人在外擺流動鹵菜攤位，已經有好多年，城管對他們都很熟悉。　　這棟居民樓位於最裡面，背後是西亭市的一個山頭，還未開發，種滿樹木。這棟樓是小區裡少見的獨棟，上下兩層，一樓還挖了一個地下儲藏室，面積大約20平米。儲藏室裡只有一條髒兮兮的被子，沒有燈，地上散落著麵包食物殘渣，還有幾隻蟑螂爬來爬去，旁邊有一個桶，閔世超沒有靠近，她知道裡面是什麽。

　　整個地下室裡異味非常。

　　閔世超離開地下室，來到樓上，二樓是隔間，上面堆放著雜物，看地上厚厚的灰塵，上面應該很久沒有人上來過。一樓是兩室兩廳的格局，一間臥室，一間書房，閔世超注意到，書房裡最為整潔和乾淨，地上鋪了地毯，門口還有拖鞋。進去，一個棕色的書桌上擺放著電腦和筆筒，她有些好奇，背後的書架用玻璃門隔開，裡面的書分類整齊擺放，打開，沒有一絲灰塵，這電腦桌面怎麽有一層淺淺的灰?想想也是，江寧辰應該是發現蘇婉怡跑了之後就畏罪潛逃了，幾天沒有進過書房。

　　她翻了翻這些書，有法律類、文學類、醫學類等等，在一本書裡，一張照片和一張紙從裡面掉了出來，她撿起，發現照片其實是半張，撕掉的痕跡很明顯，照片上是一雙腳，踏在大理石地面上。而那張紙，上面有幾個名字。

　　“齊隊，江寧辰應該是跑了，很匆忙，衣服也沒有帶走，身份證不在，家裡也沒有現金、卡之類的。”

　　“跑了?那得發通緝令吧?”

　　“等一會兒，”馬特從上面下來，“齊隊，他的車在外面，人不一定離開了本市。”

　　“先派人到長途汽車站和火車站去調查，如果離開了，肯定要出示身份證。”

　　“也有可能是坐別人的車離開的。”

　　“不管。現在不管去哪裡，肯定離不開身份證登記。這樣，一路人先去車站，另一路人對他的社會關系展開調查，再通知監控組，在各個路段看看有沒有他的身影。”

　　“是！”

　　“閔老師，還得請你去見一見蘇婉怡，讓她指認一下是不是江寧辰囚禁了她。”

　　“好的。”正說著，閔世超的手機響了，是蘇婉怡給她打來了電話，她接了電話，答應了幾聲，“正好，她需要出門。”

　　隨即，閔世超與馬特又一起回到了那個出租房裡，按照蘇婉怡的要求，來到一個甜品店裡等人。不一會兒，一個男的匆匆忙忙地進來了。

　　閔世超看他，認出了這個人，他是資料裡的一個聯系人，叫張霄，蘇婉怡當時的男友。

　　張霄看到蘇婉怡，顯得有些激動，他不敢相信，又局促不安，猶豫著坐過來。

　　“寶……”他習慣地想叫“寶貝”，又覺得不合適。閔世超坐在臨近的桌邊，她注意到，他的手上戴著戒指，他結婚了！

　　蘇婉怡微微一笑，笑得有些苦:“好久不見，張霄，你還好嗎?”

　　張霄的眼睛濕了一點兒，沒有流出淚水:“嗯，還好。”他把戴有婚戒的手放到桌子下面，看了看蘇婉怡，猶豫了，還是把手拿到桌面上，不自然地用拇指撫摸著自己的婚戒，“我……我結婚了，我老婆懷孕兩個多月……”

　　“我知道，我妹妹告訴我了。”

　　張霄有些慚愧:“我一直很擔心你，你剛出事那一年，我去了很多次公安局，打聽你的情況。”他的眼淚終於忍不住，從眼裡溢出來，文弱如書生，手無縛雞，卻情深義重。

　　蘇婉怡看他哭，她轉頭看了一眼旁邊的閔世超和馬特，試圖緩解這傷感的局面:“我知道……我知道你一直很關心我。”沉默了一會兒，“我想見你，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僅此而已，以後也不會打擾你的生活。”

　　“不……”張霄拿了紙巾擦眼淚，也覺得自己這樣哭有些丟人，努力笑著，“我老婆知道我們的事情，我出來的時候跟她說了，她也理解，說如果可以，我們很願意盡可能地幫助你。”他抬頭看蘇婉怡蒼白的臉龐，“你受太多苦了！”

　　蘇婉怡一笑:“謝謝你，也謝謝你的妻子。”

　　“你……你的畢業證書，你妹妹給你了嗎?當時，學校托我把證書交給你家人。”

　　“我看到了。”

　　窗外車水馬龍，蘇婉怡沉默著，轉頭看著身邊的玻璃窗，來來往往的行人，對面是一棟高樓，高樓最中央有一個LED顯示器，顯示器裡播放著一個培訓機構的廣告，一群少男少女穿著學士服，手裡拿著書本，奔跑在一片廣袤的草地上，快樂，陽光。

　　見蘇婉怡沉默，張霄也難過，他想聽她說更多的話，卻也知道，再多的話，也無法把他們帶回到過去的時光:“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蘇婉怡回過頭來:“呃……我爸媽去年車禍去世，留了一些錢給我和我妹妹，還有一套房子，那房子在拆遷中，已經停水停電，我跟我妹妹住在一個租來的房子裡，接下來……我妹妹……什麽都不懂，我得自己去辦理遺產繼承，手續比較複雜，我才……逃出來，正在想辦法。”

　　“我幫你！”

　　“啊?”她微微張了張嘴。

　　“我老婆是律師，我是會計，有注冊會計師證，我們幫你辦手續，很快的。”

　　“這……不好吧?”

　　“沒什麽不好的，你等一下。”張霄站起來，走到收銀處，要了紙和筆，隨即打了一個電話，寫了一些東西，回到座位上，“繼承銀行固有資產需要你父母的死亡證明，派出所，醫院或者殯儀館出示的都可以，還有……你自己看，有什麽不懂的，你問我。”

　　他把紙遞給蘇婉怡，蘇婉怡接過來，看了一眼，慢慢把紙折好，勉強一笑:“我再跟你聯系吧。”

　　她站起來，張霄想喊住她，又不知道喊住她，兩人還有什麽好聊的，隻得說了一句:“我一定幫你辦好，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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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的車上，蘇婉怡呆呆地望著車窗外，手裡還捏著那張紙，時間不等人，閔世超必須快速確認江寧辰的信息。她把照片拿給蘇婉怡看:“是他嗎?是他囚禁了你五年?”

　　看到江寧辰的照片，蘇婉怡的眼睛瞪大，透著憤怒，透著受傷，她盯著看了幾秒鍾，眼淚又出來了:“是……”

　　閔世超拿了紙巾給她擦眼淚， 給齊隊長發了消息確認。

　　“他平常跟你說話嗎?”

　　“說。”

　　“說什麽?”

　　“很多，打牌、釣魚、洗盤子……”蘇婉怡又低下頭，閉上眼睛，不想回憶這些內容。

　　閔世超也沒有再問。

　　將蘇婉怡送回家後，馬特與閔世超回到車裡。

　　“人還沒找到，幾個小時了。已經走訪到，說江寧辰不久前被酒店開除，監控組的說最近的路段監控拍到他往家的方向走，一直沒有出來。他爸媽在外地，說聯系不上他，朋友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這要是一直找不到，可怎麽好?看蘇婉怡這樣兒……哎喲，真可憐！”

　　“馬特，你記得他家後面那座山嗎?”

　　“你說他可能藏在山裡面?”

　　“有可能。”

　　“蘇婉怡說他釣魚……那山上有一個湖，還挺大的。”

　　“有湖嗎?”

　　“有，地圖上標注了。”

　　“有湖就說明有水，帶點兒食物，堅持的話，可以撐好多天。”

　　“等一下，我跟隊長說一下這個情況。”

　　回到公安局，閔世超在電腦裡整理蘇婉怡的資料，制定指導方案，對面的馬特也在電腦上做齊隊長要求他做的事情，電話響了，馬特接了，哦了幾聲。

　　“閔老師，找到了。”

　　“是嗎?”閔世超一喜。“人在哪兒?抓回來了?”

　　“不用抓了，找到的是屍體，就在那個湖上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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