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幾人在會議桌前整理資料。劉昊看著手裡的筆錄:“這個案子是前任局長周志國接手的,我還不是很清楚。”
“要請他來問嗎?”
“不用吧,他都退休了,就別打擾他了。”
“三年前,孫娜失蹤的案子,王蘭也做了筆錄。任飛跟孫娜結婚後住在別的地方,沒有跟母親同住,所以王蘭也不是很清楚。”
“任飛的父親呢?”
“去世了,尿毒症。”
……
討論了許久,沒有什麽結果,閔世超就帶著資料準備回家。她一邊開車,一邊回想著資料裡趙玉和孫娜的信息。想了許久,也沒有想出新的思路,不免有些煩躁。
車停在樓下的車位上,閔世超拿著資料下車,在樓門口,她一愣,又是趙紫萱!
“你怎麽知道我家的地址?”
“我就是知道啊。”
“你想幹嘛?”
“你上午說話說到一半就走了,我就很好奇……”
“你好奇什麽?”閔世超不禁有些憤怒,“你這麽大人了,為了一些細枝末節的爛事兒,請假找別人添堵,你不無聊嗎?”
見閔世超生氣,趙紫萱愣了愣:“閔警官,我沒有惡意。”
“你就是有惡意!別裝白蓮花,我也是女人,不吃憐香惜玉的套路!”
“你……”趙紫萱眼含淚花,“我長這麽大,頭一次有人這樣罵我!你這個人太不可理喻了!”
“頭一次?”閔世超壓抑著自己,她壓低聲音,走到趙紫萱更近的位置,“其實你長這麽大,很清楚假花和真花的區別。你不是明星,每一張照片都精修,看到別人誇你天仙下凡,你就興奮……拜托你,別把自己按在蜜罐裡不出來,也別總以為別人是綠葉,要來襯托你。你不會不知道,你真實的自己是多麽不堪!”
趙紫萱瞪大眼睛,氣得手抖:“你說什麽?你有毛病吧?瘋女人一個!我不堪?我哪裡不堪?我不就是在你家樓下等你,禮貌一些,希望你把沒說完的話說完嗎?虧我之前還跟你道歉,既然你這麽惡毒,那我早上的道歉收回……”
“你收回什麽?你並不是意識到了你錯所以道歉,你是來擺譜,給人一巴掌,再給一個棗,希冀別人記得棗的甜,忘了巴掌的痛,你順便還立個好人設。”
她咬著牙,眼睛睜得更大:“你這人心理真陰暗!有句話說得沒錯,一個人自己是什麽樣兒,看到的世界就是什麽樣兒!”
“陰暗?那天深夜,是挺暗的,我從徐諾亞的店裡出來,你開了車,跟在我車的身後,一直跟到我家樓下來……”趙紫萱聽到這裡,眼神躲閃了一下,她看到閔世超盯著她的車牌,“我現在知道徐諾亞為什麽不願意跟你結婚,非要跟你分手了。哪個男人受得了你?”
“受不了我難道受得了你?你照鏡子了嗎?男人婆一個……”
閔世超也不聽她說完,徑直轉身上了樓。她砰地關上門,把材料往沙發上一丟,不拖鞋地躺在沙發上。過了一會兒,她猛地坐起,來到浴室,摘掉假發,掀開上衣,腹部的傷疤凸顯。再看手臂,她小心翼翼地捏了捏,加重一些力氣,不行,疼……
她的記憶一下子拉到半年前,一聲“砰”地爆炸聲震天響,一團火“刷”地一聲向她撲過來……
放下衣服,她來到露台,躺在靠椅上,點燃一支煙。對面,一個大媽模樣的人拿著噴壺在露台上給花澆水,看到閔世超在那兒吸煙,
好奇地望了她一眼,沒說話。天空從亮白變得昏黃,夕陽西下,漸漸暗了起來,樓房裡燈開燈滅,夜深了,她的胳膊變得冰冷,肚子也餓,坐起來,她端起煙灰缸,“嘩”地一下倒入垃圾桶內。 第二天一早,閔世超來到紫雲閣小區。一大早,她在門口的石獅子旁看,小區裡出來的大多是老人和趕著上學上班的人。再仔細一看,小區很老,都是多層的房子,只有一個門衛。她在門口等,八點左右,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從外進來。
“你好……”老人回頭,閔世超注意到她額頭上的汗,“你好,我是心理指導員,閔世超。我是五城派出所的……”
“哦。”老人放下手中的袋子,笑了笑,喘著氣,“我忙著回家做飯,你去我家吧。”
“好的。”
閔世超幫著老人提了一個袋子,上了三樓,進門,放下袋子,閔世超悄悄捏了捏自己的手臂,有些酸脹。王蘭把菜放到餐桌上,拿了一些蔬果放冰箱,又拿了一些到廚房裡,一邊清洗,一邊對著外面的閔世超喊道:“那個……丫頭,你等一下啊,我先把排骨燉上。”
“好,您先忙。”
閔世超微笑著,觀察了一下這個房子。房子處於中間樓層,兩室一廳的格局,面積其實很小,看樣子70平方左右。客廳裡,最常見的沙發、老式茶幾,彩電,餐廳裡一張餐桌。房間……她沒有去看,畢竟沒有得到別人的許可。
等了有半個多小時,王蘭終於洗了手,從廚房出來,泡了茶給閔世超:“丫頭,不好意思啊,讓你久等了。”
“呃……沒事。”閔世超賠笑著,“我想問您一下,您是不是經常在小區外的一個快遞點給您兒子寄快遞?”
“嗯。”
“能問一下您一般寄的是什麽?”
王蘭有些不好意思,沉默了一會兒:“是飯菜,一般都是吃的。”
閔世超愣了一下:“這個小區離任飛的公司也不是很遠,您為什麽不自己送過去呢?或者……任飛也有助理,讓他助理來拿?”
王蘭歎一口氣:“我怕給我兒子添麻煩。不瞞你說,丫頭,任飛爸爸……在任飛很小的時候,他爸爸就離開我們,我兒子很苦……”
“您說的離開……是拋棄還是死亡?”
“算是拋棄吧。”
“哦……您接著剛才的話說。”
“我怕兒子受委屈,一直沒有再嫁。我兒子從小就很爭氣,成績好,考上名牌大學,後來創業。我退休後也不用工作,就想把我兒子照顧好。但是,現在人的觀念很奇怪……我兒子說不用我照顧,他會自己照顧自己。我知道我兒子是怕我受累,又不想別人說他是媽寶男,就每天做好飯,用快遞寄過去,別人就不知道是我送的,以為是外賣。”
“這樣啊,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王蘭抽了張紙巾,擦了擦眼角的淚:“當父母的不都這樣嗎?”
閔世超停了一會兒,決定還是切入到案子裡:“您對趙玉還有印象嗎?”
“就失蹤的那個?”
“是。”
王蘭想了想:“哦,記起來了,那個……‘藝術家’,不檢點!浪得很!”
“為什麽這樣說?”
“你見哪個正經的姑娘穿那樣的衣服?肩膀都露出來了!見到外國人,還跟人抱一起,”王蘭搖了搖頭,“不過啊,我兒子說了,不會跟她結婚,所以我也就無所謂了。”
“你見過她幾次?”
“呃……有幾次,三四次……四五次,我也記不清了。”
“你們有過衝突嗎?”
王蘭盯著閔世超:“你懷疑我?”
閔世超趕緊解釋:“不是,我就是問一問,有衝突也不代表有嫌疑。”
她歎了一口氣,有些艱難地起身,去廚房,拿杓子攪拌了幾下湯,又出來:“丫頭啊,你吃早飯了沒?”
“吃了。”閔世超接著問道:“那孫娜呢?您的兒媳婦。”
王蘭從冰箱裡拿了石榴出來,將石榴一粒粒地剝出來,放在一個乾淨的碗裡:“這哪兒知道去?她也不願意跟我住一起,還慫恿我兒子,說是我兒子的主意。”
“這個我也有些疑問。星輝電腦科技公司不是大公司,但手底下也有幾十個員工,我昨天去看了,看著公司發展還不錯。任飛在身份證上住址是一個高檔公寓,價值不菲,您為什麽住在這個舊小區裡?”
“我自己要住的。”
“您剛剛不是說孫娜不願意跟您住一起嗎?那也就是說您其實是想跟兒子住一起。”
王蘭瞥了閔世超一眼:“我當然想跟我兒子住一起, 照顧他,可是他有工作,我不能拖他後腿。別人要是來他家,看到我這個老媽子在,不笑話他嗎?”
閔世超停下了,她在頭腦裡分析眼前這個老太太的邏輯,難道她的控制欲只在他兒子以外的人身上才有?這不合理啊!正想著,電話響了,是戴天:“閔老師,你在哪兒呢?”
“在任飛母親家裡。”
“你怎麽不叫我一起啊!”
“太早了,我就自己來了。”
“你這……你要出事了我得負責啊!你不能這樣單獨行動!”
“行了,我錯了行不行?你現在過來吧。我開車了,你讓別人順路帶你過來吧。”
“好,馬上。”
閔世超掛了電話,回頭看了一眼還在剝石榴的王蘭,她又看了一眼餐桌上的牆壁,有幾個剩下的鉤子,沒有相框,更沒有貼照片。她告別王蘭,離開了紫雲閣小區。
在車上,戴天問道:“有發現嗎?”
“一點點。”
“什麽?”
“任飛的母親有所隱瞞。”
“隱瞞什麽?”
“我沒有問出來,但我看出了不尋常。很明顯一點,她不喜歡趙玉,也不喜歡孫娜,住在這個老舊小區也不是出於本心,更像是迫不得已,‘子為王,母為奴。’她雖然選擇這麽做,但她的本心並非如此。”
“也就是說……這個‘任飛’也有問題。”
閔世超也不確定,她想起牆上空空的掛鉤,內心疑惑著,為什麽要把那些照片收起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