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女人們換衣服的時間可長可短。
短的時候,一個女人可以在幾分鍾內就換好數套衣服來挑選娜依身最好看。
長的時候,她可以花費一個上午來穿搭一身衣裝。
好在神裡綾華既不是前者也不是後者,隻讓白啟雲在外等了幾分鍾後便換好了衣服。
少女換上了一身黑色的洋裝從屋內緩緩走出,一旁的小倉澪滿眼放光跟在她的身旁。
“神裡....”
見到從一片陰影中走出的少女,即便是白啟雲也不得不片刻失神。
原本如同公主一般高貴的少女,此時在黑色衣裝的襯托下,平白多了幾分成熟的氣質。
白皙的皮膚在黑色的映襯下,顯得更加的奪目。
神裡綾華如同一隻從水中飛起的白天鵝,高高地抬著雪頸,臉上神色淡然。
“我們走吧。”
“哦...嗯。”
白啟雲打算把這套衣服的錢付給小倉澪,但誰知對方卻搖了搖頭。
“神裡小姐衣服的錢早就有人墊付過了。”
墊付過了?
聞言,白啟雲一愣。
但他也沒看見有誰進過店門啊,除非是在事前就有人在這付過錢了。
能夠提前預付摩拉的人,而且是對神裡綾華的生活習慣了如指掌的人,那恐怕也只有那位了吧。
那位神裡家的家主,神裡綾華的兄長。
想通了這一點後,白啟雲不好意思地對著小倉澪點了點頭,有些尷尬。
本來他還以為可以用一套衣服來賠禮謝罪的,但誰知道到頭來竟然還是人家老哥付的錢,實在是有點不好意思。
“我們走。”
神裡綾華對著一旁的小倉澪輕輕頷首,帶著白啟雲離開了小倉屋。
一路上,兩人之間的氣氛稍顯尷尬。
最終,還是白啟雲硬著頭皮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
“之前的事抱歉了。”
“我知道是意外,不怪你。”
神裡綾華淡淡地回了少年一句。
但從她的語氣上來看,根本就不是沒生氣的樣子。
女人就是這樣,嘴上說不怪你,但心裡可是滿篇的‘就怪你就怪你’。
尤其是像神裡綾華這樣受了委屈還被粗暴對待的女孩子,在這一點上更勝。
白啟雲自然也能感受到少女話語中那故意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感覺。
只不過‘故意’本身還是說明兩人之間的關系並沒有因此受到太多的影響,就像是派蒙和熒鬧別扭的時候,兩個家夥也會故意不理對方。
因為真正不熟悉冷漠的彼此,是不需要故意這麽做的。
往往這種時候都是由情商更高的一方主動緩和關系,但白啟雲是誰,那可是幾乎沒討好過女人的直男,是剛剛甩掉生悶氣的九條裟羅順便給了神裡綾華一記過肩摔的男人,哪裡會這麽高難度的行為。
於是他選擇了直拳出擊。
“是嗎,那你就別耷拉著個臉了,原本挺好看的打扮卻臭著臉,顏值會下降的。”
同樣的,白啟雲說出了稍微越界的話語,讓神裡綾華原本裝成冷漠的臉龐逐漸有些繃不住了。
神裡綾華聽這話恨得牙癢癢,也就是長年以來的家教讓她不能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這要是換做楓原秋梧,估計已經上手打人了。
“呵...白先生倒是比我豁達多了,畢竟摔的不是你。”
神裡綾華哼唧了兩聲,活像個受氣包。
見狀,白啟雲輕笑了下。
能說話就好,即便是拌嘴也比冷戰強。
“確實,不過話說回來,你那樣突然靠近別人的身後,被甩飛出去也是正常的吧,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是我的防備意識很棒。”“哈,沒想到白先生竟然是臉皮這麽厚的一個人。”
“承讓承讓。”
兩人走在街上,有意識地向著人煙稀少的地方走去。
當然,這不是說兩人的關系見不得人,只是接下來要說的事情還是不要讓旁人直接聽到比較好。
“神裡小姐,容彩祭的事情基本上已經告一段落了,從昨天的形勢來看,一萬枚神之眼模型已經完全流入了平民的手中,你委托的對抗眼狩令如無意外的話已經算是完成了,接下來你有什麽其他的想法嗎。”
白啟雲靠在一旁的大樹下,任由樹蔭遮蔽自己的身影。
“啪嗒。”
紙扇在少女的面前驟然展開,將神裡綾華那清冷的容顏遮住,隻留下一對靈動的雙眸在外,她輕聲道。
“我不知道。”
“哈...”
或許是之前的鬥嘴讓神裡綾華坦率了一番,讓她直接說出了讓白啟雲驚訝不已,但卻覺得又在情理之中的話語。
白啟雲將頭又低下去了幾分,藏在一片陰影之中。
其實他大致猜到了,之前在拜托他跟熒二人的時候,神裡綾華的面容上就夾雜著一絲茫然。
很顯然,這位大小姐雖然做好了違抗神明命令的準備,但卻沒有想好接下來具體要走的路。
“我不知道之後該做些什麽。”
神裡綾華歎了口氣,將目光放在了遠處那些沉浸在祭典氛圍中的稻妻子民身上。
在見到了稻妻人的苦難之後,她想做些什麽,她想改變當下的稻妻,讓苦痛遠離這片大地。
但是該如何做,她思考良久,卻沒有得到一個具體的答案。
這是一件很危險的事,稍有不慎就會落得全家抄斬、流放的境地。
她曾與兄長溝通過,兄長並沒有阻止她的意思,但也沒有為她出謀劃策,就像是從前的母親一樣,在她的身後用慈祥關愛的目光看著她前行。
神裡綾華知道自己這麽做是一個很自私的行為,她獨斷地將整個家族都綁上了戰車。
但她也知道,目前的稻妻需要改變,而最能改變現狀的人,不正是她們這些三奉行的人嗎。
站在被時代洪流淹沒的山丘之上,她想向著山丘之下的難民伸出援手。
但她這種站在山丘之上的人的所作所為都只不過是徒勞,因為她始終站在山丘之上。
身為當代社奉行的妹妹,神裡家的大小姐,神裡綾華自然知曉稻妻需要改革,但她本身就是既得利益者的一員,越是想變化,她本人的處境就越發的尷尬。
所以她選擇了將目光投放在了異域的旅行者的身上,她希望那位旅行者能帶給稻妻一絲變革。
這樣她就能隨風而起,將這股微風吹到稻妻的各地,哪怕只是一絲絲也好。
但很顯然,她目前還做不到。
看著失神的少女,白啟雲突然察覺到了一絲違和感。
當然,這不是在說神裡綾華在說謊,只是在少女的身上很顯然還經歷了什麽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你...還有事情沒說吧。”
少年的話語如同一記重錘,狠狠地敲打在了神裡綾華的心上,讓她原本還算是平靜的面容突然變得苦澀了起來。
見狀,白啟雲長出一口氣。
果然是有事情在瞞著他啊。
神裡綾華伸出手,接住了從身前飄落的神櫻花瓣。
粉嫩的花瓣靜靜地躺在少女的手中,但她的思緒卻穿越回了數年前的那個夜晚。
“那是在眼狩令之前的事了,在鎖國令的前夕,我曾有幸去過一次如今已經化作戰場的八醞島,你猜猜我在那裡看見了什麽。”
迎著少女意味深長的目光,白啟雲不由得眉頭一皺。
八醞島?除了礦產之外那裡好像也沒什麽東西了吧。
“挖礦的工人?我記得八醞島的工人常年以挖礦為生吧。”
一個不錯的回答,很顯然白啟雲在來到稻妻之後是做了不少功課的。
但還不夠。
神裡綾華搖了搖頭,身側的天藍色馬尾隨著她的舉動在微風中輕輕飄蕩。
“在那裡,我看見了稻妻真正的弊端,滿身泥濘與灰塵的工人帶著一天勞作所得的礦石,將其上交給管理的工廠,隨後工廠將礦石本身市場價格三成的摩拉交付給工人,然而就是這僅剩的三成摩拉還得為八醞島當地的奉行府交付一半作為稅金,剩下的錢堪堪夠人們生活。”
想起那時的經歷,神裡綾華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無奈的苦笑。
“一塊完整的白鐵礦真正到礦工手裡的摩拉只有幾十摩拉而已,而一個工人一整天也只不過能開采出數塊相同價值的鐵礦,付出常人難以想象的辛苦,一個月卻只有寥寥十萬摩拉的入帳。”
說到這裡,神裡綾華的臉上笑容裡又多了幾分嘲諷的意味。
“八醞島與鳴神島不同,土地並不肥沃,本地農業發展極度落後,也就是說往往一個工人賺來的摩拉要養活一個三口之家,孩子沒能力工作,女人礦上也不收,只能在家裡做做家務之類的,但十萬摩拉養活一個人其實就已經算是比較吃力的數目了,更何況是一家三口。”
聞言,白啟雲也是一陣沉默。
他有想過稻妻人民生活不如意,但即便他再怎麽拉低自己的底線,但也沒想到能困苦到這種地步。
一月十萬摩拉,這在璃月港連最低工資都算不上,要知道即便是碼頭乾活的工人一個人都有三四十萬的收入,而且工作環境要比礦裡好多了。
即便是層岩巨淵的礦工,一個熟練工的工資一個月最少也得六七十萬摩拉起步。
本來他覺得在鳴神島上的鈴木清水那種童年就已經很是艱苦了,沒想到別的島上的人過得會更苦。
這麽看來,稻妻六島裡過得最好的應該就是清籟島的人。
最起碼他之前去的時候見到的那些人臉色都不錯,島上還有大片的平原可以開墾,雖然沒有大富大貴,但都餓不著。
“所以之後你做了什麽。”
白啟雲知道,神裡綾華這樣的人見到了這種時候絕對不會無動於衷。
“我?呵。”
聞言,神裡綾華輕笑著搖了搖頭。
“一些無用功而已。”
那時候神裡家剛剛在她兄長的手裡收回社奉行的權力,她即便身為社奉行的大小姐,手中也沒有什麽權力。
再加上後來鎖國令下達,眼狩令激起海祇島的反抗,八醞島很快便化作了戰場。
她之前做的一切布置都失去了意義。
但唯有當時與那位奉行所的負責人交談的內容永遠地印進了她的心中。
在發現八醞島的異狀後,神裡綾華十分氣憤地找上了當地奉行所的負責人。
說明了情況後,那位負責人卻不緊不慢地為她講述著八醞島現狀的原因。
‘神裡小姐,你有所不知,因為璃月礦石的緣故,稻妻的礦石本來就賣不上什麽價格,所以八醞島以礦業為生的人天生就要受到外界礦石的衝擊,為了壓低價格獲得市場優勢,負責開采礦石的工廠自然要壓低成本,如果他們不這麽做的話,別說礦石工人,就連礦石廠自己都開不下去,小姐只看見了礦石工人的辛苦,但卻沒見到在這一整條生產線上的人工資都不高。’
‘而奉行所雖然是在礦石工人手中抽取了一半的收入作為稅金, 但實際整合到開采的價值中,奉行所只要了整體的一成半而已,並不算多,在工廠那裡我們也抽取了一部分作為稅金,而且比工人那裡拿的更多,小姐你是知道的,我們在外的奉行所給下屬發工資都是靠當地的稅金,如果不收稅的話,下面的人連飯都吃不起。’
負責人說了一大堆,每一句都點在了八醞島的痛處,而這卻是所有人都無力改變的事實。
即便是三奉行也做不到。
八醞島地質條件太差,又沒有海祇島秀麗的風景,島上的居民也不算多,整座島唯一一個有價值的東西就是當地的礦洞。
而開采石礦這種東西,稻妻又比不過璃月,所以八醞島上的居民過得艱難,即便是神仙來了也休想改變。
“只是從那之後我就知道了,如果想改變現狀,那需要的肯定是不次於神明的偉力與智慧才行。”
神裡綾華幽幽地歎了口氣,雙目中閃過一絲憂愁。
“所以你將目光投向了璃月。”
雖然沒有問,但白啟雲知道神裡綾華肯定是這麽想的。
“嗯,是的,從那之後我就開始學習世界各地的政策與文化,去向他們學習,希望有朝一日能改變稻妻的現狀。”
這是一個無奈的事實,即便每個人都在認真工作、沒有貪墨,但現狀依舊無法得到任何改變。
更何況隨著戰爭的到來,這個困境還會加劇,人性會變得更加的經不起考驗。
雖然神裡綾華從那之後再也沒有去過八醞島,但她知道,現在的八醞島上,人們的處境肯定會變的更加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