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谷門下。

　　出城的，要比進城的多。

　　討生活的農夫和賣貨的柴郎還得趁著夜色早點趕回家裡，好在現在出城的，大多都是離縣城近的村子人。

　　跑上十數分鍾便能到家。

　　而夜裡進城的。

　　現多是外地趕路的行腳商人或者豪俠。

　　縣門依兩道山嶺而建，看起來易守難攻，但實際上不到三米高城牆已經斑駁不堪，三兩個老兵伢子提著根木棍立在門口。

　　盯著往來的人士。

　　遇著陌生的外鄉行客，便是要看牙牌。

　　“請公子出示漁符或者牙牌。”

　　由於陳平在人群中過於耀眼，守城的兵伢子早就看到他。

　　不同於對待其它外鄉人。

　　兵伢子語氣溫和，讓人聽不出什麽偏見。

　　“伯叔，這是來自大和郡的貴人，路上不小心丟了魚符，我引他入城歇息。”

　　“死丫頭片子，是在問你麽！”另一邊立著的兵伢子看著從陳平身後走上前來說話的狗妹一陣訓斥。

　　正待要提手給對方一個巴掌。

　　那為首的白發老兵卻是攔住對方，朝面無表情的陳平拱了拱手。

　　道:“既是大和郡來的貴人，想來也不至於騙我等。”

　　“放行。”

　　那守門的中年兵伢聞言有些不滿，但見老兵嚴肅的看著他。

　　倒是沒有爭辯什麽。

　　把路讓開。

　　~

　　待陳平走遠。

　　那中年兵伢忍不住問道。

　　“伯叔，為何攔我?”

　　老兵聞言漠然不語，隻待交接班後卸下盔甲。

　　看著對方。

　　冷聲道:

　　“今日那乞兒身後的年輕公子，在你要打那乞兒時，臉色雖然平淡，但眼睛裡卻是露出了不滿。”

　　“我觀對方細皮嫩肉，比縣令貴女的膚色還要好，此等人物不是貴人，也是妖人。”

　　“不是我等可以得罪。”

　　中年兵伢聽後，細細回想，便是冒出一身冷汗，當即抱拳朝伯叔作禮。

　　~

　　長街。

　　“公子，要去歇息麽?”

　　“嗯。”

　　“那我帶您去明月樓，那是陽谷縣最好的酒樓。”

　　“好，帶我去典當鋪。”

　　“什麽?”

　　走了數步的狗妹回過頭看著陳平，不知道為什麽陳平突然改變主意。

　　殊不知陳平口袋裡雖然有幾張紅色紙幣，但估摸著這宋國是不會認這種錢的。

　　他也確實想要先尋個落腳的地方。

　　填填肚子。

　　天工造物雖然可以製造草木精石傀儡機關奇觀等，但也不能憑空製作食物飽腹。

　　說到底。

　　他真不是仙人。

　　~

　　穿過數條小巷。

　　狗妹帶著陳平來到縣裡最大的典當鋪前。

　　楊氏典當。

　　“我聽那些的茶樓食客說過，這楊氏典當是陽谷縣的一家士紳的產業，是相對良心的店家。”

　　“好。”

　　陳平點點頭。

　　抬腳走了進去。

　　裡邊的門子見著陳平眼睛一亮，這上等綢緞的衣裳和那比女子還要俊俏的臉看起來便是貴客。

　　急忙露出笑容迎了過去。

　　“客官裡邊請。”

　　“嗯。”

　　陳平應了一聲，忽的回頭看著在門口低著頭躊躇不安的小乞兒。

　　道:“狗妹，進來。”

　　“公子，

我。”　　站在門口的狗妹聞言抬起頭看著陳平。

　　有些猶豫地低頭望著自己烏黑的腳掌。

　　“進來。”

　　陳平的聲音很平靜，但卻有著不容抗拒的情緒。

　　“是。”

　　狗妹深吸了口氣，在門子和旁人詫異和嫌棄的目光中踏入紅木板鋪的地板上，腳落黑泥，默默地站在陳平身後。

　　“不知道貴客進店是要置件還是出貨?”

　　聞到狗妹身上的臭味。

　　門子強忍著怒氣，若不是陳平看起來貴氣逼人，換作平時，他非要將這賤了地板的小乞兒打斷腿丟出門外。

　　“出貨。”

　　陳平也不廢話。

　　微微抬手。

　　手掌心落著一顆圓潤玉珠，遞到門子面前。

　　“這是?”

　　那門子年紀也不過二十，盯著玉珠看了數秒，臉色驚奇，一時分辨不出這圓潤至極的玉珠是什麽。

　　忙道:“恕小人眼拙，無法分辨此物，請客官稍等，我請掌櫃的來。”

　　“好。”

　　不一會。

　　門簾中出來一圓臉仁厚像的白發老翁。

　　對方朝陳平拱了拱手。

　　“聽問公子手上有奇物要典當，不知可否讓老朽一觀。”

　　“可。”

　　陳平隨手將玉珠丟了過去。

　　驚得老翁慌忙接住。

　　接過門子遞過來的燭燈。

　　仔細觀察和摸索片刻後，渾濁的目光中透出絲絲異變，但下一刻還是死死壓住，沒有情緒流動。

　　摩擦片刻後。

　　老翁抬頭看著陳平。

　　“不知公子要活當還是死當?”

　　“死當。”

　　“當真?”

　　“嗯。”

　　“嘶。”

　　老翁吸了口冷氣，仔細打量陳平一番後，壓住內心裡的貪欲。

　　直言道:

　　“老朽也不瞞著公子，此物圓潤如玉，宛如天工巧奪，送至大和郡的那些貴人，可圖五十兩，但在陽谷，我只能的開價二十五兩。”

　　“可。”

　　他哪裡有時間去什麽大和郡。

　　這玉珠在他眼裡本身便是不值錢的東西。

　　去河邊敲幾塊石頭就能得到數百顆的大路貨。

　　你讓他怎麽心疼。

　　只是這掌櫃聽了他同意死當給店鋪後，臉色的皺紋都笑開了花。

　　快速地把銀子塞到他懷裡。

　　生怕他反悔似的。

　　~

　　“狗妹，帶我去裁縫店。”

　　“添幾件衣服後我們便去吃飯。”

　　“是。”

　　狗妹的肚子咕嚕嚕叫著，尋常她已經找好了橋洞睡覺，避免消耗體力，但今兒她卻是覺得死了也值得。

　　她在陳平身上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此時夜色已臨。

　　小巷裡已經漆黑一片。

　　不過好在大道還掛著燭燈。

　　只是或許是陽谷縣太小的原因。

　　整個縣城只有一條夜市。

　　從典當鋪出來。

　　走了數十步後。

　　看著面前的《楊氏布坊》，陳平堪堪稱奇。

　　看來他與楊氏有緣。

　　索性也在這邊看看有沒有喜歡的衣服。

　　入門不久。

　　一個綠衣丫鬟打扮的女子便迎了上來，瞧了眼陳平後惺忪的眼睛一亮。

　　好一個俊朗的少年公子。

　　視線下意識的看向了別處。

　　有些害羞道:“不知道客官是買布還是作衣。”

　　“有現成的衣服麽，給我和她來兩套。”陳平指了指後邊躊躇不安的狗妹。

　　綠意丫鬟聞言這才注意到了陳平身後低著頭的狗妹。

　　笑了笑道:“公子真是心善，只是這上好的面料給了一個乞兒會不會太可惜?”

　　“什麽意思?”

　　陳平的臉冷了下去。

　　這綠衣丫鬟長得尚可，卻有些不尊重人。

　　舊禮教害人啊。

　　狗妹的頭低得更低了。

　　潛意思裡。

　　她認為這漂亮的綠衣姐姐說得也沒錯。

　　能夠服侍公子左右已經是莫大福分，怎能有別的妄想。

　　“公子莫要誤會。”見陳平臉色微冷，綠衣丫鬟這才發現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也低估了一個乞兒在對方心心裡的重要程度。

　　“行了，小萍。”

　　綠意丫鬟還想解釋什麽，布簾身後傳來一聲呵斥聲後，一個盤著頭髮的清麗婦人走了出來。

　　婦人面白端麗，朱唇妙玉。

　　臉色柔情。

　　以陳平所見。

　　是一等美人。

　　美婦人從出來便是一直盯著陳平，同綠意丫鬟一樣，初見陳平之色尤為驚人，波瀾不驚的心湖裡蕩起了不小的水花。

　　但又看陳平見她眼神中雖有波動，卻是沒有尋常男子的那般欲火。

　　美婦人也有些小失落。

　　她微微躬身。

　　柔聲道:“是小女子管教不當，下人多有言詞多有得罪公子的地方，請公子多多包涵。”

　　“今日購置的衣裳，只收製衣的本錢。”

　　“好。”

　　見主事的店家態度良好，陳平也無心發作。

　　隻待挑了幾套衣服。

　　便是直接離開。

　　長夜。

　　去酒樓的路上。

　　“狗妹，你知道剛才那店家是誰麽?”

　　背著大包的狗妹聞言有些猶豫，那女子的確很美。

　　她怕仙人看上對方離自己而去。

　　但還是本著初心道:

　　“回公子，那是楊氏遺孀，有著陽谷縣白蘭春雪之稱的孟玉樓。”

　　“孟玉樓?”

　　陳平嘀咕著。

　　似乎從哪裡聽過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