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去看於謙的功勞,去看他的政績,去看他的力挽狂瀾,或許我們會發現,這真的是一個好可悲的人。
他一生為國為民,他為百姓遮風擋雨幾十年,他為大明勞心勞力幾十年。
可是他的朝廷不信任他,他的父母沒能指望他,他的妻子沒能依靠他,他的孩子沒能仰仗他。
他似乎什麽都沒有。
甚至,就連信任都沒有。
他的袍澤不在乎他,他的同僚不喜歡他,他的皇帝也不信任他。
只因為他於謙不結黨不營私,公事公辦不許他人以權謀私,貪贓枉法。
只因為他於謙為官多年爭理不爭利,更不會去阿諛奉承,去耍心機陰謀,不去樹立自己的權威。
於謙一輩子都覺得自己只要行的正坐得直,那麽就沒有什麽可以打倒自己,哪怕是別人奉承了他於謙,也會讓他感覺到不舒服。
不管真心還是假意都回去怒斥,去呵斥。
至於詆毀,他也毫不在意。
他就是這麽一個人,可就是這麽一個人他都沒有得到自己應有的好結局。
或許他知道,他又怎麽能夠不知道呢,他是這麽聰明的一個人,他解決了那麽多的貪官汙吏和冤假錯案。
他是個多麽聰慧的人,他經歷了那麽多次的生死,又如何不知道他這種性格在這個汙濁的時代會有什麽結果呢。
正如他自己所說的那般。
但願蒼生俱飽暖,不辭辛苦出山林。
他和自己擁立的景帝其實關系並不好,或許在很多人嚴重於謙一力促成了景帝的上位,他們應該是互為一體的存在。
但是很不幸,於謙沒有這麽想,平素裡他也不會和這位陛下有什麽過多的交流。
在他看來,皇帝有皇帝的事情,他要做的就是做好自己的事情,多余的事情他無需多管,也無需多言。
這種近乎於“可笑”而又“天真”的想法導致了景帝和他的關系並不好,哪怕表面上景帝對他很是尊敬可又從未曾信任過他。
在奪門之變出現的時候,當景帝知道有人竟然要篡位的時候,他第一個想到的竟然是於謙。
不是想到讓於謙救他,是覺得這是於謙要篡位,要扶持一個傀儡。
我們不知道若是於謙知道了這些他的心裡會不會有些發寒,不會感覺到可笑。
於謙只不過不願意去遵守那所謂的中庸之到罷了,不願去去做那個人人喜歡的鄉願罷了,只不過是想要讓百姓過得好一些,大明好一些。
他只不過不想結黨營私,這怎麽就成為了錯?
這不是錯,或者說這本來就是錯?
因為一個高潔的人生在了一個錯誤的時代,所以這個品質高潔的人也是錯的?
於謙如果不想死他就真的做不到麽?
這怎麽可能做不到,他可是總督軍務,只需要露出來一丁點的想法,他提拔出來的大量將校麾下就會蜂擁而至,在他的身邊緊緊的擁護著他。
在擊退瓦剌的七年時間裡,他權傾天下,內閣都要看他的臉色行事嗎,都要聽從他的命令。
很多人說於謙開啟了文官集團霸權朝堂,架空皇帝。
如果他有一絲一毫這種心思,如果他在這條路上做了半步,十個石亨又如何能夠撼動他的地位?
他不管是保護還是廢立景帝,不管是看管還是放松英宗,這很難麽?
這不過就是一句話而已。
景泰元年,朝廷擬將抵禦瓦剌之功有職文官送至吏部開始升遷。
但是於謙確實說,瓦剌雖已請和,然其詭詐難測,奏準邊務寧靖,再行升遷。
就這麽一次,他將多少本可以,本願意支持他的力量全然放棄。
當然,於謙就全然沒有問題麽,當然不是,他有問題,很大的問題,他開啟了明朝以文治武的先河,甚至讓這條路越走越遠。
可,這件事情真的能夠怪他麽?
於謙擁立景帝朱祁鈺乃是為了大明,為了天下,他沒有真的去大權獨攬。
朱祁鈺讓他總督軍政大事,他身為兵部尚書本可以一力主掌權利,但是在朱祁鈺表示想要在軍中安插人手的時候他沒有拒絕。
朱祁鈺在大戰之時命太監興安、李永昌同於謙一起管理軍務,於謙默許。
之後安撫朱祁鈺,並且先後派遣李實、楊善前往瓦剌,將那位太上皇朱祁鎮請了回來。
於謙明知道這件事情會讓朱祁鈺對他更加的不信任,但是他仍然還是做了。
他知道在朱祁鎮當年的謎之操作之後大名勳貴武將徹底爛了,但是他還是沒有放棄,他鑒於當初的三千營,神機營都已經名存實亡。
所以於謙對京營的編制進行了改革,從三大營中甄選精銳成立十團營,為準備在緊急時刻調遣聽用。
其原因就是於謙認為三大營各有各的命令,臨時調遣,士兵與將領互相不熟悉, 而且平日裡沒有得到好的訓練,怕驟然臨敵,難於抵禦。
於謙主張兵貴在精,將貴謀勇,用兵貴在臨機應變,提倡“將士相習”,“管軍者知軍士之強弱,為兵者知將帥之號令”。
他將兵將合二為一,如果說他要掌權他不可能如此,甚至他要用文官架空武將,他也不能如此。
想要以文治武,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做到將下面的兵將分離,只有做到了兵將分離,讓兵不知將且將不知兵,這才能夠從中漁利。
可於謙反其道而行之。
只可惜這團營製在那朱祁鎮複辟之後為了自身的安全,為了自己地位的穩固,將其廢除。
而團營製到底重不重要?
天順八年,明憲宗即位,選拔三大營中的精銳十二萬,成立十二營,效仿當年於謙所做。
然後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成化犁庭四個字恐怕是整個後女真時代所有女真人心中的痛。
差點連根都給他們拔了。
雖然成化二年,這寫東西再次廢除,但是他同樣因地製宜做了改變,命令分作一等、次等進行訓練,不過最後成化還是感覺自己可能沒有於謙腦子好使,折騰了一陣子之後再次改了回去。
如果說文治武是於謙時代開始出現的苗頭,我不能說錯。
但如果說文治武是於謙的錯,這一點你只要拿出來一個比於謙更能打的,這事兒就算是他做錯了。
至於文官集團這就是另外的一個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