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舒梅的話讓李曉秀愣住了。
當娘的自然認為自家閨女千好萬好,誰都比不上,但也不能昧著良心說瞎話嘛。
薑舒梅當初剛念完初中就退學了,更別說去考大學。
這年頭教育水平懸殊得厲害,不提村裡,就算縣裡也沒幾個能上大學的。
考上大學當然是一件了不起的事,難怪那個長舌婦故意過來說道。
李曉秀知道薑舒梅自小要強,只能安慰道:“你別想這些亂七八糟的,當初你說咱家日子會越來越好,現在不都像你說的一樣嗎?咱們經常還能吃到肉呢,這在娘心中已經是頂了天的好日子,咱別去想什麽大學。”
當初薑家能讓薑舒梅上初中,是因為村裡上學不費錢,甚至可以用雞蛋之類的當學費,老師也隻教認字和算數這一類最基礎的。
能認字的女娃彩禮能要的高,這才是薑老太點頭的原因。
可再往上高中就沒必要上了,那得去縣裡。
亂七八糟學費、住宿費、書本費加起來可不便宜,只有條件頂好又疼孩子的家庭願意供著。
別說薑舒梅隻上過初中,就說她中間浪費了這麽多年,恐怕也把之前學的東西還給老師了,說要考大學顯然只是賭氣之語,當不得真。
可薑舒梅說完後卻動了心,“娘,我沒說笑,為啥我不能參加高考?”
這想法雖然是靈光一現,但薑舒梅越想越覺得靠譜。
她自然不會像小年輕一樣和前男友置氣一拍腦袋就做決定,純粹是因為想到這個時代的特殊性。
和後世被消費文化浸染的笑貧不笑娼相比,八十年代是一個非常崇尚知識分子的年代。
這年頭做生意的都被叫做個體戶,雖然腰包鼓了,但名聲說起來難聽。
不少家庭找對象都得加一句不找個體戶,這種情況直到後來房價升高,生活成本不斷增長後才得到改善,那時人們才意識到有錢的好處。
在這個年代一個大學生去哪裡都能讓人行方便,說出去受人尊敬,辦事說話都更管用。
薑舒梅打算乾一番事業,就不能頂著初中畢業的名號。
她可不想等成功後被報紙報道,人家發現她沒文憑後說一句不過是運氣好的暴發戶。
想要抬起胸膛和人交往,一個文憑是少不了的。
另外之前她拿出製肥皂的手藝已經讓不少人猜疑,雖然沒明說,但也都在想她到底是從哪裡學來的。
如果能上大學,無論再研發出什麽產品,別人只會說一句不愧是高材生,就是頭腦聰明,再也不會引起旁人不必要的揣度。
至於上學會不會耽誤現在廠子裡的事,薑舒梅心中已經有了成算。
李曉秀又勸了幾句,見女兒固執已見也只能無奈地歎口氣,“想考大學得先上高中,只有縣裡才有高中呢。”
“那咱們就去縣裡租房,肯定會有辦法。”
“租房?借別人的房子?”李曉秀愣了下,“別人能租嗎?會不會很貴。”
“辦法都是人想出來的,路也是人走出來的,至於錢您不用擔心。”薑舒梅笑了起來,“我現在手裡有錢。”
她報了一個數字,李曉秀整個人都愣住了。
“你說啥?多少錢?”
薑舒梅重複了一遍,李曉秀隻覺心跳加速,耳中傳來嗡鳴聲。
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開廠也才一個多月的時間,妮兒手裡竟然有了三百多塊錢?
這怎麽可能。
肥皂出廠的時候總會多多少少有瑕疵品,正如木材廠那些“廢木頭”一樣,如果賣到廠子裡自然是不合格的。
但個人家庭使用那是一點問題也沒有。
薑舒梅從木材廠看門老大爺那邊得到啟發,每次將這些瑕疵品送到趙順子那邊去賣。
這些肥皂即便是所謂的瑕疵品也多的是人搶,一來二去這些錢就攢下來。
“這些錢放在我手裡只會多不會少,等咱們真正去縣城租房時肯定夠了。”
李曉秀還沉浸在剛才的震驚中,半晌回不過神。
她從沒想到有一天女兒能賺到這麽多錢,再想想這段時間如做夢般的好日子,又何嘗不是李曉秀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那就試試看,說不準真的考上了呢?”
李曉秀的思路被薑舒梅帶偏了,也開始覺著女兒說不定真的能行了。
薑舒梅當天晚上便開始了計劃。
她已經太久沒上學了,也不知道學籍還管不管用,這方面得讓作為村長的李大貴來安排。
他肯定能辦的妥當。
廠裡雖然已經有了完整的規章制度,之前薑舒梅偶爾不在的時候也能運行的很好,但一時半會還不能徹底丟開。
在她能確定入學之前,始終得盯著。
另外和黑市那邊的合作也要繼續下去, 錢是人的膽,要想順順利利的上學,得讓自己的腰包再鼓一點。
第二天薑舒梅起了個大早,在廠子開工之前去了李家。
路上薑舒梅總感覺身後有人盯著自己,再回頭卻又沒看到人。
不過好在村裡都是知根知底的,真要出什麽事喊一嗓子,肯定能有人出來。
想到這裡薑舒梅也不怎麽害怕,一路快步到了村長家門口。
“小梅來啦。”齊月第一個看見了薑舒梅,笑得眼睛眯在一起,“吃過了沒?今天乾媽蒸了包子,嘗嘗看?”
薑舒梅笑眯眯指了指籃子裡的熟雞蛋,“來就是蹭飯的,剛好一起加餐。”
李成虎歡呼一聲,伸手就要去拿,被齊月拍了一巴掌。
“沒規矩,該說什麽?”
李成虎鼓著腮幫子,“謝謝姐姐。”
自己才是乾兒子吧,娘每次見了薑舒梅都滿臉笑容,對著自己就凶神惡煞和母老虎似的。
唉……兒子難當啊。
這一刻李成虎和自己的爹產生了奇異共鳴,都感慨男人的不容易。
吃早飯的時候李廣才也在。
李家飯桌上氣氛寬松,沒什麽食不語的規矩,薑舒梅聊著天就把自己的想法說了。
齊月喲了聲,“咱家閨女志向遠大啊。”
李大貴勸阻的話頓時卡在嗓子裡,吐也吐不出來,只能朝著老爺子看了眼。
李廣才放下筷子,朝椅子背靠去。
“怎麽想起來讀書了?是為了跟那邊打擂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