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桂彬就那麽跌坐在地上,愣愣地看著楊楚,看著虛空。
周遭所有的東西仿佛一瞬間都被抽離,光潔的地板,擺放著象棋的木桌,成排的書架,牆下的綠植和牆上的名人頭像,掛著白熾燈和吊扇的天花板——
扭曲、歪斜、晃動、旋轉,地覆天翻。
耳邊似有無數的囈語,或高亢或婉轉,或刺耳或低沉,密密麻麻。
混亂,荒誕,黑暗,無數的光影雜糅交織、旋轉,沒有盡頭——
在面前畫面的最深處,似乎、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一點一點冒出來……
“喂,你怎麽了?”
耳畔,突然溫和的聲音響起。
面前一切瞬間散去。
“啊——”
陳桂彬驚恐地叫了一聲,眨了眨眼,抬頭看到了徐夕在他身邊,伸手想要將他攙扶站起。
楊楚站在不遠處,正在看著他。擺著象棋的桌子,成排的書架,一切毫無異狀。
“我……”
陳桂彬嘴巴張了張,一把掙脫開徐夕攙扶他的雙手,狠狠地甩了甩腦袋,又用手掌拍了拍額頭,跌跌撞撞的站起。
“你沒事吧?”徐夕看著陳桂彬的這幅模樣,關心地問道。
站在一旁的楊楚,看著陳桂彬的突然的變化,一時也是莫名所以。
“沒事。”
陳桂彬搖了搖頭,低垂著腦袋,他不敢再去看楊楚,甚至沒有去看徐夕,只是轉頭急匆匆朝圖書館門外走去,“警署裡還有事,我先回去了。”
“不吃飯啦?”
徐夕在後面又喊了一聲,對於陳桂彬突然莫名其妙的變化,臉上還有幾分不解。
“不吃了。”
門外陳桂彬帶著幾分焦躁的聲音傳來,腳步走得更加著急。
“估計是工作壓力太大。”
看著陳桂彬離去,徐夕轉過身朝楊楚笑著解釋了一句。
“他看我的眼神有點奇怪。”
楊楚想起陳桂彬看著他的眼神,有些疑惑也有些好奇。
“你是挺奇怪的。”
徐夕笑著接了一句,頓了頓又道,“現在已經很少有人像你這樣在公共圖書館看書了。”
“是嘛?”楊楚看著徐夕笑了笑,“我以為你說我長胖了呢,其實大家都挺奇怪的吧。”
“哈哈——”
徐夕笑著打了個哈哈,岔開了這個話題,朝楊楚問道,“那晚上一起吃飯?這次換我請你。”
“好。”楊楚點點頭,接著補了一句,“不過不吃盒飯了吧?我吃很多的。”
“那去我知道一家炒粉店,老板手藝很好,嗯,還很便宜。”徐夕笑了起來,收拾了一下桌上擺放的象棋,“你先走,我來關門。”
半個小時後。
深水埗元州街後面的一條小巷,一個名為“方阿伯炒粉”的小店。
“喂,你已經吃了第八盤了,再吃下去,我就沒錢付帳了。”
徐夕看著桌邊堆疊的起來的餐盤,敲了敲桌子,朝著對面的楊楚故意打趣道。
“我說過我吃的很多的。”
楊楚埋頭大口將面前的乾炒牛河扒拉進嘴裡,快速的咀嚼吞咽後,才抬起頭朝徐夕回了一句。
“那你吃的也太多了。”
徐夕搖了搖頭,伸手朝店內正忙碌著炒粉的一位頭髮稀疏,穿著汗衫的男子說道,“你看到給你炒粉的那位阿伯沒有,你吃著不累,人家給你炒也累啊。”
“那等我吃完這盤。
”楊楚隨口應了一句,低著頭扒拉著面前餐盤裡的炒粉。 “那說好了,不然我可真的不付錢了。”
徐夕坐在對面,看著面前的餐盤,還有楊楚繼續吃東西的動作,臉上依舊掛著略顯靦腆的笑容。
他對於楊楚其實有些好奇,餐廳內的炒粉聲和說話聲極為嘈雜,但其實他能夠隱約聽到楊楚髒腑蠕動發出的微弱咕咕聲。
這種表現不像是正常人,就如同他第一次見到楊楚時,聽到對方那精準的心臟跳動和呼吸聲。
他不知道楊楚是什麽情況,他也沒有追問,就如同楊楚從來沒有詢問過他一樣。
在保安道公共圖書館這麽久,他真正覺得能算是朋友的就是陳桂彬和楊楚兩人,因為大家都不會詢問彼此的過去。
“老板,要一份乾炒牛河。”
這時,小店門外一個面容姣好、身材性感的女子走進了店裡,朝著正在灶台炒粉的方阿伯,喊了一聲。
“小姐,你先坐,馬上就好。”
頭髮稀疏的店老板方阿伯,見著這性感女子神色微微有些激動,連忙大聲地招呼了起來。
他這個小店雖然各色人等都會來吃,但如這位性感妖嬈的女子這般的都市麗人,還是相當少見。
小店內的其他食客,在看到這都市麗人出現後,一個個都不由多看幾眼。
徐夕在這個女子進店的瞬間,眼神微變,跟著低下了頭,面露焦急之色,伸手從口袋裡掏出幾張港幣放在桌上,衝著楊楚低聲道:“唉,我肚子不太舒服,不等你了。你有空再來圖書館找我。”
楊楚抬起頭看了一眼徐夕,沒有多問,只是點頭道:“那下次我還想看一些格鬥類、體育訓練和人體力學的書籍,有的話記得給我留心下。”
“好好……”徐夕輕輕應了一聲,微微縮著身,跟在一個正好給旁邊桌上餐的服務員小哥後面,快步朝店外走去。
楊楚看了一眼徐夕離開的背影,看了看那個點完餐剛好入座的性感女子, 繼續低下頭吃起面前的炒粉。
“老板,買單。”
小片刻後,楊楚吃完了餐盤裡的食物,喝了幾口店內的廉價茶水,靜靜坐了一分多鍾,站起身買單。
“誠惠一百七十蚊。”收銀兼服務員的小哥,翻找了一下小票,朝楊楚說道。
楊楚付完帳後,不急不緩地走出了炒粉小店。
此時,元州街外面,華燈初上,到處是往來密集的人潮。
楊楚沒有搭乘出租車或者其他的車輛,而是一路不徐不緩的繼續沿著元州街往前,這邊距離深水埗公共遊池已經不遠,再輾轉走上一段,回魚頭旭家也要不了太多時間。
在楊楚離開那家“方阿伯炒粉”店後,那家“方阿伯炒粉”的小店內,那位性感妖嬈的都市麗人也走了出來,遠遠看著楊楚的方向,伸手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了一盒女士香煙,神態優雅地給自己點上。
很快,幾個巷口和店鋪,出現了那麽幾個仿佛像是旅遊閑逛的身影,三三兩兩的散開,融入在了人群裡,跟在了楊楚前行的方向。
那位性感妖嬈的都市麗人則優雅地吸了幾口煙,抬手將半截女士香煙彈入一旁街道的垃圾桶,這才不慌不忙地朝著前面楊楚和那些人前進的方向,邁步走去。
而在這名都市麗人離開後,從“方阿伯炒粉”小店旁的另外一家店鋪裡,方才說先行離開的徐夕慢慢走到了街上。
望著熱鬧嘈雜人流湧動的元州街,徐夕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站在原地似乎沉吟了一陣,最後還是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