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仁說要走，但其實接著就被韓梓攔在了機場。

　韓梓不知道林仁是趕在林糖生日當天才回來的。

　他上午跟著高愛芳一塊去機場接一個來錦城玩的老同學，在機場外看到林仁的時候還詫異了一番。

　他沒見過林仁幾次，但就憑著是林糖的爸爸，他也大致記住了林仁的長相。

　林糖長得很像他。

　但他沒有要去打招呼的意思，不然會顯得很冒失。

　韓梓隻乖乖地手插著兜，耳邊聽著高愛芳和同學打電話問對方在哪，眼睛卻瞧見林仁出了機場又往裡走，似乎沒有要留下的意思。

　對方臉色不是特別好，正拿著手機打電話，隔著幾米的距離，只看到他一直皺著的眉。

　韓梓眉心一擰，趁著高愛芳找同學，沒有功夫搭理他的當口，悄聲無息地往林仁那邊走了幾步。

　機場人很多，即使是在比較角落的位置，人聲也很嘈雜。

　韓梓隻隱約聽到林仁一直在道歉，最後一句話，他卻清清楚楚的聽見了。

　“等爸爸忙完這幾天，一定回來好好陪你。”

　很明顯，他是在和林糖打電話。

　韓梓眉頭皺得更緊了。

　是個人都能聽出來發生了什麽。

　原本答應了林糖要回來陪她過生日的爸爸，現在因為工作的事情，即使已經下了飛機也要立即再趕回去，連回家見一見女兒的時間都沒有。

　韓梓不是很能理解這樣的行為。

　雖然他的父母在醫院工作，從小到大每天都忙忙碌碌，可該給他的陪伴也沒有少過。

　韓梓煩躁地舔了下牙，舌尖在腮幫處抵了一下，猶豫了幾秒，然後還是皺起了眉朝林仁走過去。

　林仁給林糖打完了電話。

　他能聽出來女兒在知道自己不回去之後語氣的失落。

　可他沒辦法。

　掛了電話他眉頭死死擰著，情緒一時間很低。

　他虧欠糖糖的太多了。

　秘書在辦理手續搭最近的飛機回北京，他盯著手機上通話已經結束的頁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然後，林仁就聽到身旁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比他要高上一些的少年，眉頭沒有舒展，雖然看著情緒不對，但也還是有禮貌地開口詢問:“叔叔，不好意思打擾一下，可以佔用你幾分鍾時間嗎?”

　*

　林仁在機場的休息處和韓梓一起坐下的時候，還不太清楚這個自己女兒的同學要和自己說什麽。

　畢竟他和這個孩子沒有接觸，唯一的印象還是因為開家長會時，對方和糖糖很熟悉的樣子。

　想到那天兩人的熟稔，林仁又多看了韓梓幾眼。

　韓梓就坐在林仁對面。

　少年面對長輩時，少了幾分平時散漫的感覺，眉宇間難得正經，既因為他面前的人，也因為他要說的話。

　“叔叔，可能我接下來說的話會很冒犯，但希望您能聽完。”

　韓梓開口，聲音略微上揚，這樣的語氣不會讓人不喜，反而顯得很禮貌。

　林仁看不出什麽情緒，微微點頭。

　韓梓眸子盯著面前的林仁，有一瞬間，他想到了林糖，再開口時的聲音略微沙啞。

　“您知道，糖糖的後媽一直都對她不好嗎?”

　頓了頓，他又添上一句:“讓她一個人住在那麽大的房子裡，沒有人照顧她，每天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只有偶爾你回來的時候，家裡才有人陪著她。”

　“你說什麽?！”

　坐在對面西裝革履的男人在聽到他的話後立即變了臉色，原本沉穩的表情也碎裂，猛地站了起來，臉色不好。

　附近經過的人也好奇地投來目光。

　但兩人都沒有理會。

　意料之中的，林仁的反應很大。

　韓梓的目光隨著他站起來也移了上去。

　男人的眉死死皺起，語氣帶著不可置信的驚疑，還有隱藏在不善語氣下的，自以為掩飾得很好的惱羞成怒。

　韓梓敲擊著桌面的指尖，無意識一頓。

　“我說，糖糖的後媽根本沒有按照您說的照顧好她，反而是讓她一個人自生自滅。”

　韓梓鎖著眉也站了起來:“她這麽久以來，都是一個人住的。”

　林仁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可置信的話一般，吃驚的同時，還有韓梓看不明白的神情。

　男人一系列的反應少年都看在眼裡，他仿佛意識到了什麽，瞳孔猛地瑟縮了一下。

　但林仁沒有給他再次發問的機會，男人黑著臉，語氣不似剛剛那般有禮:“這是別人的家事，我想一個稍微有點分寸的孩子都會知道，不該對別人家的事情議論紛紛！”

　被這樣語氣惡劣地說教，也在韓梓的接受范圍內。

　他現在唯一不能接受的，是他剛剛在心裡下意識的猜想。

　韓梓的臉色並沒有多好，因為某些原因，反而可以說得上是沒有禮貌。

　起碼對著眼前這個面色不好的男人，是不禮貌的。

　“那叔叔，您敢現在回家看看嗎?看看您不在的時候，糖糖過得是什麽樣的日子?”

　略帶挑釁的語氣，帶著一些微小的篤定。

　林仁的身子猛地一顫。

　這段時間太忙，忙到他下意識忘記了。

　他沒有和張莉婕說自己要回來給林糖過生日的事情。

　所以……

　他回去後，會看到什麽……

　*

　林仁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韓梓才死死地皺起眉。

　他的指尖還在顫。

　略微急促地平複了幾下呼吸，他頓了好一會，才緩慢地走了出去。

　外面還是很多人，高愛芳給他打了電話，發消息說在路邊的出租車上等他。

　韓梓忽的又想到了林仁。

　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不願意承認，自己的猜想好像是正確的。

　究竟是什麽樣的父親……才能在知道自己女兒沒有被好好照顧時，仍然裝作視而不見呢……

　在糖糖的口中，她的父親是很愛很愛她的，所以她從來沒有想過，其實她的父親早就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後媽的刁難，後媽的冷言冷語。

　那些背著他受的，埋在心裡的委屈，其實他都知道。

　韓梓的心臟一陣瑟縮。

　他忽的不明白，自己讓糖糖把話說出來，到底有沒有意義。

　她會不會知道爸爸對她的愛，其實早就變了……

　不想讓她知道……

　明明，他的糖糖那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