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博也不見得願意背黑鍋，這是什麽意思?

　紀敘細細咀嚼了一番，思緒順著陸潛的話語發散蔓延開來。

　“你是說，我們需要將他描述的越狼狽越窘迫就越好。”

　“甚至說你狠狠揍了他一頓?他留著鼻血帶著熊貓眼，如同喪家之犬一般落荒而逃。”

　陸潛輕輕頜首——

　莊博，應該不願意自己被描述成為一個窩囊廢的形象。

　其實，如果莊博忍氣吞聲，陸潛的“惡魔”形象應該能夠製造一波熱點;但代價就是莊博成為受害者，而且最重要的是，新聞還不是莊博爆料出去的，這也意味著莊博沒有任何收獲——

　假設，爆料是莊博自己爆的，他爆出獨家新聞，然後以受害者的姿態出現在版面上，他肯定願意把自己描述成為受害者，怎麽嚴重怎麽誇張就怎麽來。

　但現在莊博成為他人口中的受害者，甚至是窩囊廢，這就是兩回事了。

　不要忘記了，莊博自己也掌握獨家，他和陸潛在片場裡的對峙，來龍去脈就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知道，在滾滾新聞熱潮裡，他未必就能夠按耐得住寂寞。

　所以，“負面新聞”，是否真的對陸潛不利?也沒有必要那麽篤定。

　紀敘很快就想清楚了陸潛的計劃:

　他們先製造出一波熱點，轉移視線;等待“突襲2”劇組的事情解決之後，他們再出面，以官方立場呈現整個事情的原貌。

　也就是說，只要記者和莊博之間的“真相之爭”越熱鬧越誇張，不同的說法越戲劇越狗血，如同一場鬧劇，那麽劇組最後的官方立場就越具有說服力，圍繞在陸潛身上的負面影響也就越微弱。

　事情，確實還有很多運作空間。

　但問題就在於，紀敘還是擔心那件事。

　“值得嗎?”

　“是，我們可以這樣做，但這就等於把髒水往自己身上潑，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值得嗎?”

　紀敘的視線落在陸潛身上——

　其實，“突襲2”劇組的事情，根本就沒有那麽嚴重，以藍鯨影業的立場，花費一點點功夫就能夠解決。

　但是現在，陸潛卻大費周章地繞一個大圈，沒事找事地製造一堆混亂——

　值得嗎?

　這是一個好問題。

　人生，終究在追求自我價值的實現，也許是榮譽也許是名利也許是成功也許是愛情，也許每個人的定義都不相同，但最後的最後，每個人都在追求一個目標，一個兌現價值的目標。

　陸潛，沒有正面回答紀敘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一句。

　“如果‘突襲2’劇組工作人員的停工問題沒有能夠妥善解決，那麽你認為，當我們說藍鯨影業希望為非正式演員和幕後工作人員謀福利的時候，有人會相信嗎?”

　紀敘，張了張嘴，卻終究沒有發出聲音。

　從第一視角出發，“突襲2”劇組的事情，確實是一個醜聞，而且傷害的是藍鯨影業的利益——

　停工，也就意味著成本支出。

　這些成本，又不是喬福永出，也不能從喬福永的片酬裡面扣，就只能藍鯨影業承擔後果。

　如果是大公司的話，他們會怎麽處理?

　和稀泥。

　壓製內部的抗議聲音，維護喬福永的名譽，盡快確保劇組重新回到工作軌道上，有必要的話甚至可以雷霆手段地找一些借口開除幾位員工，恩威並用，事情很快就能夠壓下來。

　然後，就這樣不了了之，劇組依舊和樂融融地繼續拍攝、喬福永不需要道歉也不需要負責、那些停工的員工們也能夠得到一些補償，仿佛什麽事情都不曾發生，皆大歡喜。

　真相被掩埋，並且再也沒有價值。

　反正，那些工作人員都需要養家糊口，他們不敢和大型公司正面對抗的，最多就是要求一些加班費補償而已。

　至於媒體?

　不要看他們現在蹦躂得厲害，但其實，他們從來就不關心那些幕後工作人員的情況，新聞熱鬧不到一天就沒有了熱度，他們真正感興趣的，還是喬福永、還是陸潛，只要熱度一過，就不會有人關注了。

　事情，其實並不複雜，陸潛的處理方式，反而是“畫蛇添足”、“自找麻煩”。

　但是，如果藍鯨影業也這樣處理的話，那麽他們就和流光影業、神奇影業沒有區別，陸潛此前的計劃也將全部泡湯。

　終究，陸潛的立場也離開了“導演”的位置，成為了“製片人”，甚至是“電影公司老板”，事情就再也不一樣了。

　現實生活裡，人們總是喜歡捷徑——

　快速斂財、快速成功、一夜爆紅。

　時間，似乎無比珍貴，以至於沒有人願意在靜下心來，細細地感受生活，感受生命長河裡的那些細節，只是煩躁地焦慮地匆忙地往前趕，卻在倉促之間，忘記了開啟這段旅程的原因，也忘記了時間的真正意義。

　偶爾，放慢腳步，走一些彎路，兜一些圈子，也沒有什麽不好，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夠看清楚那些風景——

　那些人那些事那些鮮活的瞬間和真實的生命。

　如果陸潛將那些停工人員看作一個“整體”，一塊阻礙劇組前進的石頭，那麽搬開就好，沒有什麽困難。

　但細細看過去，他們不是一個沒有生命的整體，而是一個又一個真實存在的個體，那麽他還怎麽能夠說出“搬開就好”的話語呢?

　陸潛可以，但他不想。

　“其實，換一個角度來看，停工事件來得正好。”

　“這給我們一次機會，展現自己處理事情的姿態和能力，並且順勢推行我們的構想，這比任何口號都更加管用。”

　陸潛的思緒非常清晰。

　即使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但陸潛也還是理清思緒，權衡利弊之後，就已經想出了應對之道。

　值得嗎?

　為了夢想， 值得。

　藍鯨影業不僅僅是一家電影公司而已，同時還是承載夢想與自由的一片方外之地。

　在這裡，鳥兒歌唱、鮮花盛開，泉水流淌著威士忌，他們可以盡情發揮自己的才能，他們可以將自己的藝術靈感演變成為現實，他們可以繼續相信生活在茶米油鹽之外還有詩和遠方。

　當然，他們沒有辦法確保藍鯨影業能夠持續多久、又能夠達到什麽高度，因為現實世界太過天寒地凍，就連天使都無法飛翔;但至少，這樣一個世外桃源，值得他們為之奮鬥。

　傾盡全力。

　紀敘看著眼前的陸潛，輕描淡寫、雲淡風輕，仿佛只是在討論午餐的菜單，但骨子裡的篤定和堅毅卻不容置疑。

　他知道，陸潛已經做出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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