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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災難藝術家》一千四百零三 夢想不死
掌聲,不散。

沒有組織、沒有號召、沒有約定,卻全場轟鳴。

最開始,只是情不自禁,滿腔熱血滿懷激情難以表達,鼓掌就是最簡單最直接的宣泄,如果不這樣做的話,那股洶湧沸騰的情緒足以將自己撕碎。

慢慢地、慢慢地,情緒宣泄完畢,熱血漸漸冷卻,也許大概好像應該結束了,於是也就放下雙手。

可以明顯感覺到,放映廳的掌聲一點一點平複下來。

然後,轉頭看向四周,那一張張激動的雀躍的震撼的感動的沉浸的悲傷的喜悅的幸福的苦澀的臉孔在視野裡交織錯位,也許對電影的解讀與感受各不相同,但此時此刻,他們都沉浸在電影之中——

無法自拔。

歸根結底,他們都喜歡電影,他們都瘋狂地喜歡“星落之城”,他們都能感受到陸潛鏡頭背後的熱忱與激情,他們都沉浸在影像的世界裡感同身受。

原來,電影可以如此美妙。

看著穹頂影院熙熙攘攘的身影,一種共鳴悄然湧動,無法控制地就再次心潮澎湃起來,他們是藍楷、他們是米央,他們是一群午夜場前來守候電影的呆子,他們是千千萬萬依舊相信夢想的笨蛋。

突然——

“啊啊啊,導演,啊啊啊啊啊!”

沒有完整的話語,就只是歡呼只是尖叫,卻能夠深深感受到聲音裡隱藏的豐富情緒。

是感動,是崇拜,是驚歎,是讚美。

也許,他們是幸運的,生活在一個擁有陸潛的時代,一次又一次改變人們對電影的定義,並且書寫奇跡。

刹那間,心潮澎湃——

掌聲,又再次湧動起來,宛若颶風一般席卷全場,並且一點一點攀登高峰,浩浩蕩蕩地掀起驚濤駭浪。

節節攀升,甚至爆發出比此前更加瘋狂更加滾燙的能量,以至於整個穹頂影院都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

站在放映室裡,蘇長亭注視著眼前這自發性的一幕,不由自主地跟著心潮澎湃起來。

曾幾何時,他一次又一次夢想著穹頂影院座無虛席掌聲雷動的喧鬧景象,期待著電影院能夠重新找回黃金時代的榮光;但現實的殘酷卻一次又一次地喚醒他,那些歲月已經一去不複返,時代的洪流洶湧奔騰前行。

網絡時代,時間越來越快、事物越來越多,人們的生活建構在虛幻的數字之上,漸漸脫離現實的束縛,生活在虛擬世界的虛無之中,最後也就失去了對生活對現實對真實的觸感,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就連曾經至高無上的“愛情”,人們都已經不再將其視為生命裡不可或缺的存在,更何況區區的電影呢?

人們不再崇拜愛情、不再崇拜電影、不再崇拜夢想,生命演變成為一串數字,看似繁華喧鬧卻終究只是虛無的數據而已,如果就連生命都已經不再重要,又何況是電影呢?

慢慢地,蘇長亭也開始學會接受現實,他開始接受電影不再神聖、愛情不再重要、夢想不再真實的生活,他開始接受穹頂影院漸漸被淘汰被遺忘的生活,他也終於明白那些老人的心態——

他們似乎放棄了抗爭,也放棄了進步,只是固執地守著自己曾經熟悉的事物,甚至不再離開自己的房間,就躲在自己的小小天地裡,慢慢變老,最後走向生命的終點。

蘇長亭一直認為,老人們似乎已經被時代遺忘,但現在他卻開始明白,也許是那些老人們選擇與時代脫節,有些時候,與時俱進是好事;但有些時候,他們也需要思考,是不是每件事情都值得跟進?

穹頂影院,就是蘇長亭的“房間”,

他喜歡待在這裡,以自己的方式展現電影的世界,敞開懷抱歡迎那些依舊喜歡電影依舊相信夢想依舊堅持腳踏實地生活的笨蛋們,靜靜欣賞著時代洪流從身邊呼嘯而過。然後,陸潛出現了。

再然後,“星落之城”出現了。

今晚,蘇長亭終於看到自己夢寐以求的景象,原來他不是一個人,原來電影沒有死亡,原來還有那麽多依舊相信夢想依舊因為電影落淚的笨蛋,原來愚蠢和天真並不是一件壞事,原來被時代拋棄也沒有那麽糟糕。

原來,夢想依舊在呼吸、在閃耀。

轟轟轟!

耳膜之上一陣轟鳴,胸腔也跟著轟鳴激蕩起來。

悄無聲息地,視線就微微有些模湖,慢了半拍才意識到這一點,靠近顏淮書一側的手臂肌肉就微微僵硬起來。

有些拘謹。

下意識地,蘇長亭就想要掩飾,但轉念一想,他卻發現,自己並不介意,反而有種坦然:

他們已經錯過太多,他們也同樣經歷太多,他們足夠了解彼此以至於能夠完全坦然,那些狼狽那些窘迫那些混亂,著實沒有必要掩飾。

就算被看見了,那又如何呢?

不僅沒有掩飾, 而且蘇長亭還轉頭看向顏淮書。

果然,就看到顏淮書落落大方投射過來的視線,那雙眼睛裡也隱隱閃動著些許淚光,微微泛紅的眼眶更是透露出些許脆弱,不是委屈不是悲傷,而是更加錯雜也更加細膩的情感,在淚光深處輕輕湧動。

噗。

蘇長亭嘴角的笑容就上揚了起來;但同時,顏淮書也跟著上揚起相似的弧度,眼神裡流淌著一抹戲謔。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兩個人雙雙笑了起來,又哭又笑地,就好像兩個笨蛋。

然而,蘇長亭卻能夠感受到心口似乎減少了一塊重擔——

他從來沒有意識到,那塊重擔存在過,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也無法確定帶來什麽影響,卻一直沉甸甸地壓在胸口,反而是在卸下之後感受到一陣輕松,這才意識到,這些年來,那塊重擔一直存在。

呵。

輕輕地,喉嚨深處湧動著笑聲,然後,蘇長亭也跟著鼓掌起來,百般滋味在舌尖湧動,但他並不排斥——

就好像藍楷一樣。

啪啪啪!

轟轟轟!

掌聲,連綿不絕,甚至伴隨著時間的推進,還在一點一點攀登巔峰,不僅是關於“星落之城”這部電影的,還是關於這部電影這座電影院這座城市的,同時也是關於夢想關於愛情關於生活的,每個人都能夠看到自己。

不需要號召也不需要準備,他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沉澱下來冷靜下來,側耳傾聽,聆聽自己靈魂深處的心神,然後,去感受、去沉浸、去享受,洶湧狂熱的情緒就這樣全面井噴,源源不斷地噴薄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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