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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災難藝術家》一千一百九十七 1群笨蛋
左手,高寺林痛哭出聲。

 右手,宋江潮熱淚盈眶。

 不是他們脆弱,而是因為他們感同身受,更是因為他們的靈魂真正地與角色與電影完全融合在了一起,那份深邃而濃鬱的情感,從電影的光影脈絡之間一路延伸到了現實,困住他們,至今依舊無法走出來。

 注視著大熒幕,他們正在欣賞一個他人的故事,卻也正在欣賞一個自己的故事——

 “獻給每位懷抱夢想熱愛電影並且依舊在蘭川徘回的人,致敬每位經歷風雨之後依舊選擇相信夢想的人。”

 字幕,緩緩出現。

 一眼就能夠看出來,“星落之城”的後期製作並沒有全部完成,幕後工作人員名單並不完整,甚至有些簡陋。

 但是,短短的一行字,卻將陸潛靈魂深處的所有真切和誠摯展現得淋漓盡致,為電影畫上一個完美句號。

 艾亞沒有時間吐槽自己身邊的兩位搭檔,只是靜靜地專注地看著大熒幕,放任情緒在腦海裡持續湧動。

 忽然之間,艾亞就意識到了一件事:

 我愛你,卻不代表我們能夠在一起;我們終究不能在一起了,卻不代表我不愛你。這是生活最無奈卻最浪漫的殘酷現實。

 也許,這就是“星落之城”的故事核心,但至少,他們曾經擁有過,那些時光那些回憶全部遺留在了蘭川——

 那座城市,靜靜訴說著你我的故事。

 原來,這就是電影本來名字“蘭川”的由來。

 想到這裡,艾亞的心臟就完全揪了起來,無法呼吸。

 所以,“星落之城”就是陸潛寫給夢想、寫給蘭川、寫給愛情、寫給生活的一封情書,對吧?

 致敬那個依舊相信夢想依舊正在拍攝電影的自己,也致敬那些依舊相信愛情並且依舊在追逐愛情的人們。

 難怪!

 難怪陸潛拍攝“星落之城”的信念如此堅定又如此執著,即使整個蘭川都在吐槽,即使整個行業都不看好,即使拍攝工作必須面臨重重困難和挑戰,但他始終不曾動搖,一心一意地專注在電影的製作上。

 歌舞,這是致敬電影黃金時代的一種手段。

 愛情,這是寄托夢想碰撞現實的一種方式。

 但故事的最後,其實依舊是在講述電影講述蘭川講述生活,陸潛將所有熱情和希望全部傾注在了膠片上。

 不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清高,而是“一片丹心向明月”的狂熱,當別人紛紛笑話陸潛太瘋癲的時候,卻又有誰真正冷靜下來好好傾聽陸潛的心聲呢?又或者說,又有誰真正窺探那個不羈靈魂深處的純粹呢?

 其實,“相信”,這才是世界上最強大最堅韌的精神力量——

 傷痕累累、飽經風霜過後,依舊相信夢想依舊相信愛情,這需要勇氣;遍體鱗傷、滄海桑田過後,依舊相信希望依舊相信生活,這更加需要勇氣。

 在現實裡,人們往往在成長的過程中,一點一點丟掉勇氣丟掉信仰,開始變得圓滑變得謹慎變得穩妥起來,但本質卻是變得圓滑變得怯懦變得膽小,他們再也沒有無知無畏勇往直前的那股韌勁和朝氣了。

 風風雨雨過後,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夠依舊保持自己的棱角,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夠保存自己的赤子之心。

 然而,陸潛做到了。

 他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滿腔熱情和一廂純真隱藏在“星落之城”裡,暫時忘記自己作為導演取得的成就,暫時忘記自己職業生涯的未來規劃,暫時忘記榮耀忘記光環忘記名譽忘記成就,重新回到夢想的——

 尋找自己最初的模樣。

 這份勇氣,這份信念,在電影裡,熠熠生輝。

 最後,陸潛做到了,他用光影編織出一個浪漫到令人沉醉卻又令人心碎的玫瑰色夢境,喚醒每位觀眾內心深處隱藏的那份純淨和真誠。

 你,此時正在觀看這部電影的每個人,是否還有勇氣相信夢想?

 艾亞緊緊抿著唇瓣,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大熒幕緩緩移動的字幕,淚水完全決堤,哭得如此傷心卻又如此暢快。

 混雜著苦澀的幸福和悲傷的滿足,在胸口激蕩著。

 在這一刻,她只是一名觀眾,一名熱愛電影的觀眾,然後為眼前這部電影傾倒,重新喚醒自己的所有記憶,那些青春年少、橫衝直撞地綻放所有光和熱的記憶,那些大聲笑大聲哭、燃燒靈魂消耗所有能量的記憶。

 一切,就那麽簡單。

 嗚嗚。

 淚水,根本停不下來。

 她真的真的好喜歡這部電影,喜歡到心臟發疼,喜歡到無法呼吸,喜歡到靈魂發燙。

 所以,她沒有時間理會其他人,她需要一點時間,一點自己和電影獨處的時間,一點自己與自己和解的時間。

 靜靜地,艾亞就這樣靜靜地坐在原地,耷拉肩膀、歪著腦袋,注視眼前的大熒幕,放任情緒洶湧,全然沒有這樣自己的狼狽——

 哭著哭著就笑了,笑著笑著又哭了。

 其實,一切的一切,早就已經有暗示了,不是嗎?

 從第一次試鏡開始。

 在夢想開始的地方,生活是如此簡單又如此純粹,哪怕被無視哪怕被鄙夷也沒有關系,只是渴望著一次表演機會,渴望站在鏡頭前展現自己的才華,用表演為角色注入靈魂,詮釋一段不同的人生。

 但是,從某個瞬間開始,不知不覺地、悄無聲息地,一切就變得複雜起來,五光十色的名利場令人眼花繚亂,然後拍攝的作品越來越多,表演機會越來越容易,卻再也找不回最初試鏡角色的快樂。

 一直到“星落之城”。

 一直到拍攝那場戲的時候,她始終無法準確拿捏情緒,最後,陸潛蹲在她的面前,仰頭注視著她的眼睛,他說,

 “艾亞, 只有笨蛋才相信夢想。”

 不是嘲諷,不是戲謔,也不是鄙夷,而是唏噓、是感歎、是自嘲,無奈之中隱隱透露出來的一抹脆弱,卻越發顯得堅定起來。

 陸潛,看著她,輕聲說到,“我就是那個笨蛋,你呢?”

 她依舊記得陸潛的那個眼神,清澈得如同孩子一般,沒有任何掩飾也沒有任何花哨,卻足以讓她自慚形穢;在眼睛深處,仿佛能夠看到靈魂的火苗,微弱卻炙熱地燃燒著,點亮曙光,指引著她前進。

 然後,那場戲的拍攝也就順利完成了。

 可是,一直到現在,一直到觀看完整部電影,艾亞才真正讀懂了陸潛,才真正讀懂了這部“星落之城”。

 原來,他們都是一群笨蛋。

 艾亞,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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