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門推薦:一尊尊神像高高在上,分列在巨大脊椎做成的參天閣外面。它們從參天閣外生長出來的姿態千奇百怪,有站著的,有坐著的,有臥著的,有躺著的,有蜷縮如嬰兒的……
但無一例外,全都有著一副憤怒且不可侵犯的面孔。
原本晴朗的天氣,瞬間轉於陰暗。
君君感到空氣開始變得十分燥熱,汗水不斷從額頭冒出。她連忙用仙術能量封閉自己和藍知微的身體,避免直接與暗藏在空氣中的不明能量所接觸。
她余光瞥向周遭跪拜著的群臣。發現他們陷入了一種十分詭異的狀態。
一動不動,對此刻發生的事情毫無察覺。
就連衣襟和發絲都定格了。
君君意識到,要麽這片空間被定格了,要麽自己跟藍知微並不處在真實的世界裡。這令她想起師叔的墨山世界。
“陛下,看來它們並不想讓外面的人知道我們在面對什麽。”
藍知微說,
“這更加說明……它們一定不會容我們繼續存在了。想來,如果這遭我們失敗了,那大概會傳出聖皇於祭祀上崩殂,參天閣選定天意於藍知茂為新君的話來吧。”
君君望著參天閣外面的神像,不由得想,那便是自己心心念念要成為的神仙嗎……
為何,看上去、感覺上沒有一點仙的樣子。
參天閣最底部,一尊龐大的神像,緩緩生長出來。它相較於其他神像,體表附著大量鮮豔的色彩,造型也有顯著的差異。看上去,更加精致……不像其他,一副泥塑土造的模樣。
巨大神像兩隻眼睛僵硬地轉了轉,張開嘴,露出尖牙,它看著君君,
“你是從哪裡找的修仙之術?”
這尊神像的語氣不像其他,更加接近於正常人說話的語氣。
君君冷漠地看著它,
“什麽修仙之術?”
神像眼睛又轉了轉,
“何須罔言。”
“在大周,有個基本的禮儀,那就是,在詢問對方前,最起碼要說明自己的來意。”
“但,我不是大周之人。”
“現在在大周的地界。”
“我眼裡沒有大周,只有人間。”
君君澹澹回答,
“我眼裡沒有人,只有一塊石頭。我總不能回答一個石頭的問題吧。”
神像靜靜地看著她,
“既然如此,那就作罷。無所謂你的回答了。你心裡總也明白,只不過嘴上做些反抗而已。很遺憾地告訴你,再過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天門也不會為人間而開。凡人有情,但仙班無意。”
君君說,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但如果你是來找我打架的,那我奉陪。”
“打架……粗鄙的詞匯。”
“那就別嘰嘰歪歪的,有話直說。”
神像開始往參天閣內部縮,一邊說:
“降服吧,以妖之名。跟陰曹地府講好,他們不進輪回,拋至大千世界之外,作兩粒流沙。”
話音剛消沒,這神像也就消沒了。
隨後,剩下的其余所有神像,全擺出同一個姿態,凝視著君君和藍知微。
君君說,
“陛下……看來今天就有這一遭了啊。”
藍知微慚愧道,
“你本可相安無事的。君君,終究是我害了你。”
君君搖頭,
“這是我自己想要做的事。”
即便君君是實話實說,但藍知微仍然覺得自己實在是太虧欠這個連十八歲都沒有的孩子了。自己剛剛登基,朝廷內患極致,也是她替自己做了那些見不得光的事,才算穩住局面。而如今……
“君君,我……”
“陛下,
不必多說。”君君看著藍知微,眼神複雜,“其實……”她想說些什麽。
藍知微等待著。但到最後,君君只是搖了搖頭,“準備迎接吧。也許我們命大,就活下來了。”
“我什麽都幫不到你。”
“你就好好站著,即便是死,也要以帝王之姿死去。”
話說得很決絕。
藍知微無言以對。
君君望著參天閣上的仙班眾,緩緩換了副模樣。龐大的光暈,在她的身上,一圈接著一圈浮現。
仙班眾瞧著她的模樣,每個神像目光都有些困惑。
它們不太理解這個凡人修的是哪般仙。這氣息、這運行能量的方式,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怪,實在是太怪了!
“果然是旁門左道!”
不知是哪個神仙忽然開口,僵持瞬間被打破。
然後,漫天的神仙,湧出無邊無際的仙術巨帷。仙術巨帷,迅速演化出不同的神兵。刀槍劍戟刺。
各種各樣的神兵,從天而降,全然要將藍知微和君君直接壓死。
藍知微哪裡見過這種場面,當即被震撼得不知動作。
“陛下!”君君震聲一喝,猛然讓他回神。
隨即,君君雙手用力一拍。
不知從哪兒,滴來一滴墨水。墨水濺落地面的瞬間,周遭環境瞬息萬變。一切歸於墨色。
一座座山巒拔地而起,一條條大江蔓延而來。
參天大樹、飛禽走獸……
仙班眾操縱仙術巨帷演化神兵,君君操縱墨山世界對抗神兵。
一柄神劍斬來,一隻墨色飛鳥衝撞而去,同歸於盡。
神兵如雨下,墨色狂風起。
一團團色彩在空中爆炸,神兵爆炸是五顏六色的彩虹之光,墨色之物的爆炸,便如墨水滴入水中蔓延的墨花。
藍知微十分震驚。他知道君君厲害,但是沒想到君君的手段居然厲害到這個地步。
這……根本就不是一般的修行者能展現出來的能力吧!
而且,她才十七歲。
她的師叔,走川先生,也僅僅是親自教導了她不足半年。
他難以想象,如果再給君君十幾年,幾十年,讓走川先生再親自教導她更多時間……那會是什麽樣的光景?
神仙也不過如此了吧。
卻在他恍神的思考期間,漫天仙班眾變得更加憤怒了。
它們沒想到,這個凡人,居然還能反抗,難道不應該瞬間被壓死嗎?
它們憤怒,它們不斷加強仙術巨帷的攻擊。
終於,在一次又一次的增壓下,君君顯露疲態了。
她再厲害,再有天賦,但也終究只是一個人,如何對付得了那麽龐大的仙術巨帷呢?
一柄掌形神兵越過層層墨色之物的阻擋,轟然拍在君君和藍知微所站立的地方。
仙術炸裂,墨色狂飆。
君君動作失衡的瞬間,藍知微身周的抵禦即刻瓦解。抵禦瓦解了,不說神兵,光是仙術巨帷自帶的壓迫感,都叫他難以招架。他的面部,立馬漲得通紅,儼然要充血過多而暈厥過去的樣子。
正在此時,一道墨色的藤蔓拔地而起,將他包裹在內,重新庇佑起來。
君君穩定好身形後,朝這邊看來,愣了愣。
那墨色藤蔓並非出自她之手。
不是自己,那就只有……小言。
“師姐,我來了!”一團墨色的人影浮現,隨後以很快的速度被賦予色彩。
常言,完完整整地站在前面。精氣神比起昨天,好了不少,但看略帶昏意的眼神,想來,還是沒能完全恢復。
“你怎麽來了?”
常言笑道,
“師姐昨天不是讓我來看看嘛……師姐的話,我當然要聽。”
君君說,
“你要是真的聽,也不至於如此了……算了,但你是怎麽進來的?”
常言嚴肅地說,
“我在祭祀場外面觀望,但突然之間,發現祭祀場陷入了一種奇怪的凝滯狀態。我無論如何也進不去。但沒過一會兒,我突然感受到了墨山世界,就用師叔教我們的辦法進來了。”
君君不多說其他,
“既然來了,就跟我一起抵抗吧!”
她話音剛落,更加猛烈的仙術巨幃從天而降。
“是!”
常言同她各立一面,對抗那些神兵。
墨色斑斕……
這是個矛盾的詞,但此刻,在天上寫就了。
“師姐,我……對不起你。”常言一邊抵抗,一邊說。
“為什麽又道歉?”
“其實,我之所以離開梅園,是覺得師叔不會回來了。而你,你的心裡只有師叔。”
“這兩件事衝突嗎?”
“不衝突……我,覺得師姐是個很優秀的人。在墨山世界裡,雖然我比你先獲得色彩。但最後,還是你最先染完你的那一部分。讀書也是,你學什麽知識都很快。在所有人眼裡,你都是個渾身發光的人。我……逐漸地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我待在你身邊,無法找到真正的我,逐漸迷失了……所以,我才選擇離開。”
常言說完這番話,面色很消極。
他知道師姐的性格,歷來不喜歡那些自怨自艾的人。但,這的確是他的心聲。
接著,他等待來自師姐的批評。
但君君問了句不相關的話,
“小言,你喜歡我嗎?”
“啊?!”
常言不知所措。臉上完全兜不住一個年輕人的羞澀與慌亂。
“我一直覺得,你是喜歡我的。狐妖這種生物啊,對人心的感受最確切。也許這麽多年過去,你都快忘了我是個妖吧。但是,小言,也因為你的喜歡,讓我更加覺得,我必須要做得更好,那樣才值得你的傾慕。”
“師姐……你……”
常言無言以表。他覺得自己的師姐真是一個完美到沒有任何缺陷的人。
以至於,他逐漸地有些無法去喜歡她了。
太過完美,讓人望而生畏。
君君說,
“小言,我始終以為,一個人如果從頭到尾隻做一件事,哪怕這個人是受到了天譴,也一定會取得了不起的成就。我只是想,好好地完成師叔的想法。”
這是一種委婉的拒絕。
常言聽得明白。
明白了師姐的想法後,他一下子輕松了,釋然了。
“師姐,謝謝你。”
“不用謝我。我反倒要說對不起,把你牽連進來了。”
“如果我始終堅持,那這本就是我們要共同面對的。”
君君看著常言,露出了笑容。
這份笑容,常言覺得是最美好的風景。
師姐師弟冰釋前嫌,是件好事。
但是對於漫天仙班眾而言,是來自人間的忤逆變得更加囂張了!
試圖竊取仙班的居然不止一個,而是兩個!
這如何能為天地所容?
這要是讓至真上聖知曉了,豈不是要怪罪我們對人間監管不力?
絕對不行,絕對不能讓他們繼續存在!
仙班眾達成共識。
它們繼續從參天閣往外生長,直至完全顯露出來,並且附著上色彩。
晃眼望去,參天閣絕對是一尊龐大到無邊無際的藝術品。但對於君君和常言而言,那只是催命的利刃。
他們知道,最後的攻擊要到了。
這一次,仙班眾不再用仙術巨帷演化神兵,而是直接用自己的仙術。
雖然用仙術巨帷持續消耗,最後也能殺死他們。但那太慢了。它們一刻都容不下這兩個凡人。
來自天庭的仙術,在時隔漫長的時間後,第一次顯露在天庭以外的地方。
磅礴、洶湧、如大海傾灌!
仙術,彌漫至墨山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然而,所表現出來的結果,完全出乎了仙班眾的預料。
他們的仙術,沒能摧毀這個墨色的世界,也沒能傷及君君、常言一分一毫,反而……反而好像,在被他們所吸收。
與此同時,原本的墨色,一片接著一片,染上自然世界的色彩。
赤橙黃綠青藍紫……自然的各種色彩,都在這個墨山世界裡,因為仙術,而找到了它們的歸屬。或者說,仙術染遍了這個世界。
墨山世界,頓時生機盎然。
仙班眾以為這是君君和常言的特別手段,但瞧他們的神情表現,也是愕然不知所措的樣子。
這是怎麽回事?
又在這片刻的遲疑裡。
明朗之勢,在君君身周蕩開。與此同時,高天之上,一扇龐大之門,緩緩張開。
仙班眾當然知道君君這是怎麽回事,也知道那扇門是什麽。
飛升、天門。
兩個熟悉又陌生的詞,在它們腦中浮現。
伴隨著巨大的震撼。
怎麽回事?
天門不是關閉了嗎?人間與天庭不是隔絕了嗎?為什麽她能飛升?為什麽天門會為她而開?
在它們所看不到的地方,一孑人影孤高而立。
他漠然地望著漫天仙班眾,漠然地感受著人間正在變化的一切。
他知道為什麽。
因為,當仙班眾向墨山世界注入來自天庭的仙術那一刻,他連通早已準備好的墨山世界與人間的通道, 仙術順著墨山世界,源源不斷地流向人間。原本已經斷絕聯系不知年歲的人間與天庭,重新建立了聯系。
人間不再孤獨,天庭也不再孤高。
一切,回到了最開始的時候,也變成了喬巡最想看到的局面。
終於,意識到不對勁兒的仙班眾們,回過神來,立馬收回所有的仙術能量,匆匆忙忙地切斷自己跟參天閣外面眾多神像的聯系。
於是乎,那些神像徹底變作死物,毫無生機。參天閣,也迅速隱沒起來。
仙術巨帷消散,凝滯祭祀場的力量消失。
藍知微退回祭祀場。
忽然回來,他僵了一會兒。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但作為帝王,臨場應變的能力是足夠的。他隨即繼續主持這場祭祀。
而在墨山世界裡,天門依舊為君君而開,這基於世界本質而存在的事物,不會因為仙班眾的匆忙撤離而停止自己的職責。
君君感受到了一種召喚。那扇門在呼喚她,在告訴她,只要踏進去,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包括拯救自己的娘親。
但是,一道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君君。”
這聲音的吸引力,瞬間蓋過了天門的吸引離。
她驚喜地回過頭,瞧去。
師叔正站在那裡,笑著看她。
她“忘乎所以”,只顧得上與師叔重逢,哪裡管自己剛才只差最後一步就能成仙。
“師叔~~”
嬌俏又激動的聲音,在已經沒有一點墨痕的墨山世界裡回蕩。
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