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汙染全世界開始進化119 偉大意志所望見的“喬巡的一生”
余小書見到喬巡並沒有出現過激的表現,不由得想,他還是他,即便情緒失衡,也始終保持著他一貫的姿態,幾乎不會展示出自己柔弱的一面。
她稍微放松了一些。
就在這之前,她還想過,自己告訴了依紅的結果後,他會不會非得去找到她不可。
現在看來,這樣的擔心無疑是多慮的。
她重新坐下來,手肘抵靠在書桌邊緣,說:
“我想,依紅不讓我告訴你她的情況,也許是怕你因此而自責。事實上,她自己也很清楚,即便沒有幫你轉移宿命烙印,她的個人意志最終也會迎來崩解。這是無法避免的。”
喬巡坐在沙發上,仰躺著,雙眼無焦點地望著掛燈,
“但,承受宿命烙印是一個非常痛苦的過程。那種對意志的摧殘,就像無數的蟲子,在啃噬神經。她本可以輕松地走向自己的歸宿,現在,這注定是個痛苦的過程了。”
如果對依紅所要經歷的痛苦,而毫無自責的話,那喬巡也就是個純粹的惡魔,而非一直要踐行自己的活生生的人。
余小書也理解這一點。所以,她並沒有再刻意地去強調。支配他人,是不好的習慣。
《我的治愈系遊戲》
“對於依紅而言,阿格尼斯死去之時,她所堅守的‘自我’就已經消失了。阿格尼斯對她而言,是她作為‘依紅’,在完整人性上的寄托。”她看著喬巡,“你應該也很早就知道,阿格尼斯離開後,她整個人就變了。尤其是當她逐漸理解到自己的歸宿後,所走的路,就要比起任何一個人都要殘酷。在過後的時間裡,她唯一能有稍許寄托的,就是通過宿命論感受一下你存在。”
余小書長呼一口氣,
“所以啊,喬巡,不要覺得她是隻為你而付出的。更多的,還是她對個人寄托的一種……釋懷吧。”
喬巡搖搖頭,
“不必擔心我陷入自我懷疑的圈套裡。有時候我想的並不複雜。對我而言,只是放不下心讓她獨自感受痛苦。畢竟,經歷了這麽多,多少也把她當作一個特殊的朋友去看待了。”
余小書趴在桌子上,像課間休憩的學生,
“越是強大的人啊,越怕自己不再是自己。那些站在有限之巔的人,拚盡一生的價值與熱血,去追尋無限,說來也只不過是不想成為宿命的傀儡,想真正成為自己。然而,‘成為自己’,在有限世界裡,真是一種莫大的奢侈。”她偏了一下腦袋,目光幽幽地望著喬巡,“所以,當我聽到你堅定地說,要成為自己時,既覺得你像熱血勇敢的戰士,又覺得你是還沒長大的孩子。赤誠而單純……”
赤誠而單純。
喬巡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麽形容自己。如果是別人這麽說,他只會以為對方根本不了解自己。但是余小書……他無法否定。
因為,她始終都是個透過一切表象,直視最本質的人。
“不管怎樣,還是要謝謝你。”
余小書輕輕晃了晃頭,
“沒什麽好謝的。我畢竟不可能真的看著你輸給宿命。”
“宿命,到底是什麽?”喬巡說。
余小書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重複一開始就問了的問題,
“這次與宿命對抗,你有什麽感受?”
“感受……”喬巡意識稍稍沉陷,開始在腦海中重現當初的感受,“仙後座在宿命的攻擊下,將要解體。我是通過仙後座的欲望,與她建立聯系的,然後,我以‘嫉妒’的索取特性,替換了她的位置,
將她送回了現實世界。然後,我自己遭到了宿命的直接攻擊。宿命的攻擊……是以一種非常奇怪的形式進行的,我無法判斷,那是利用的什麽原理。我所能直觀感受到的……”說到這裡,他沉默了下來。
余小書沒有打擾他。她知道,宿命的攻擊並不是很好理解。
喬巡閉著眼,完全解除自己身體的主觀活動,全身心沉入腦海之中。
他很少這樣做。因為,這相當於把自己置身於完全無法應對環境變化的境地。
他的腦中世界,因為容納著大量的信息,所以看上去很複雜,猶如多維空間一般,處處都充斥著非線性的螺旋結構。而在意識的最深處,有著一方從未有人涉足過的淨土,也是禁土。
寬大的七道台階整齊且恆定地坐落在意識的盡頭,最深處。
七道台階都已被點亮,流溢著金色神聖的光芒。
最初,喬巡以為,這七道台階象征著七種惡魔特性。但現在,他想,也許還有著更加深層的表示。因為,當他的意志被打上宿命烙印,到處都殘破不堪時,唯獨這裡,依舊不受到任何侵擾。
在七道台階之上,是一尊意志。
那道意志,與他以前所遇到過的各種意志都不相同。卻也會給他一種,殊途同歸的感覺。就好像,任何一種意志,到頭來,都可以是這登神長階之上的意志的模樣。
意識深處的意志,從來不與他對話,只是孤獨且安靜地待在那裡。
喬巡不由得去想,這道偉大的意志,是否親眼見證了宿命是如何攻擊自己的呢?
他緩緩踏上登神長階。
第一道……隨著他腳步的落下,他的意識世界頓時風雲激蕩。那些非線性的螺旋結構,如同龐大的機器,轟隆運轉。
而在他所不知道的外面,余小書忽然驚異地站了起來。因為,她逐漸感受不到喬巡的存在了。即便喬巡就躺在離她只有幾步的沙發上,但,他的存在性偏偏在變得愈發朦朧。
她的心跳變得有些快。從不緊張的她,第一次感受到緊張對身體的干擾。
對於這種突然發生的事情,她沒有頭緒,忍不住想要去喚醒喬巡。但幾番掙扎之下,還是放棄了喚醒他的打算。全神貫注地看著他。她決定,在徹底感受不到他的最後一刻,再把他拉回來。
意識世界裡,喬巡正經歷著他的一生。
踏上第一道登神長階時。他重回第一次知曉進化為何物的那個夜晚。那個夜晚,汙染生物蛙人的卵,侵入他的身體,以血肉為食,要將他變成行屍走肉般的宿主。但,“暴食”的力量得以宣泄。他以第三視角,見證了自己在那一夜,是如何踏入“暴食”的進化之路的。
記憶不會這麽清楚。因為,他無法始終關注到環境裡的所有細節。但現在,他在登山長階上,所見的,卻是完全真實的一切,就像穿越的時間和空間,親身去到了那一夜。
所以,他肯定,自己現在所經歷的,絕對不是自己的記憶。
那麽,是什麽呢?
他抬起頭,望著最高處的意志。那深邃的,孤獨的的意志。
這一刻,他恍然明白。自己經歷的過去,正是那偉大意志的所見。
這登神長階,也並不是進化與惡魔的長階,而是通往那偉大意志的長階。
喬巡繼續向前。
每一次腳步的落下,都是在經歷偉大意志所望見的“他的過去”。
一個人在審視自己的一生時,唯有記憶,是最親切的。但,現在,對於喬巡而言,偉大意志所望見的一生,是最真實的,是無法捏造,無法篡改的。
知冬市的一個月、“還魂”調查事件、收獲“色欲”的那個夜晚;
第一次海上列車冒險、在與愛的賭局中晉升代言人,收獲“貪婪”;
遭遇拾荒人、捕獲世界之根“書”、守夜街對話辛亞星君、感受“懶惰”的真義;
阿枯柏汗國探尋“戰爭種”的秘密、第一次直面神威、第一次身首異處、第一次死而複生,在爆發中尋求“暴怒”的力量;
重回海上列車,列車底層的起義,與阿格尼斯的相識,在一場“尋求解脫”的華麗演出中,望見半神,感受愛而不得的“嫉妒”;
幻長安之夜,管月的命之歸途,億萬斯年之流月印象,世界的汙染源、進化途,在自我覺醒中,踏足“傲慢”的孤高之境……
從此,他踏上前往諸天萬界中的旅途。
在機械與真理的環世界中,等候未來的“氣象”,他見證了神話世界的覆滅與重生;
在“高山與圓月”的世界裡,收獲“靜止”,月之公主茉莉,是他留予世界的印象;
在絕望的世界末日,見證秩序的傾覆;
在腐爛惡臭的墮天使之境,窺見有限的秘密;
在華麗輝煌的天堂,感受“概念與具體”的結合,收獲一份“光”,收獲一份“統治”;
終於,踏上群星的歸途,見證宿命的高峰。在悲傷中,尋求內心的依靠與慰藉,在成為自我的艱難道途中,交付許下的承諾。
喬巡的登神之路,歸宿之路,從偉大意志的視角,原封不動地展現出來。
親身的二次經歷,讓他體會到何為“真實”,何為“存在”。
他邁過最後一道金色的長階,直面著偉大的意志。
他有一種感覺,只要自己擁抱那偉大的意志,就會知曉宿命是如何攻擊自己的,甚至,可以知曉更多……也許,其中還隱藏著最根源的秘密。
卻在他,要繼續前進時,一道親切的呼喚聲,在他耳畔響起,
“喬巡……”
他細細聆聽。
“喬巡……”
是余小書的聲音。
充滿著憂慮與緊張的語氣,讓他清醒過來。他恍然發覺,自己在這種真實的經歷中沉浸得太深了,差點就完全把這裡當成是真實世界了。
望著依舊孤獨,依舊深邃的偉大意志,他泛開緊蹙的渴求,離開了這裡。
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去探尋最終的奧秘。
睜開眼後,他看到余小書的臉幾乎要貼到自己身上了。緊張與擔憂寫在她的眉眼之間。見到他睜開眼,她才長舒一口氣,
“你終於醒了。”
喬巡的確有種剛剛睡醒的感覺,
“過去很久了嗎?”
“你躺了快一天了。不過,沒事。我們在終點裡,沒有時間。相對於外面的有限世界,我們是靜止的。”
喬巡點點頭,然後歎了口氣,
“很遺憾,我沒能找到清晰的感受。宿命的攻擊,並沒能給我留下直觀的感受。”
余小書並不意外,
“這就是宿命的無解之處。它來過,但卻留不住它,發現不了它。它始終都存在,卻又感受不到它。”
“所以,宿命到底是什麽?”
“我與宿命對抗後,完成了徹底的概念化,從此,成為了‘世界’。而在我之前,還有第一座有限世界,但我並不知道它是誰,在何方。從我的視角裡,宿命也許就是第一座有限世界,以最高的,不可逾越的姿態,管理著整個‘有限’。”
“那,終點呢?終點是什麽。”
余小書說,
“唯有終點和未開墾的虛空,是宿命所無法影響的地方。虛空自然不用多說。至於終點……我從來不相信這是自然出現的。它表現出來的能力,以及造成的效果……像一種手段。”
“手段?”
“是的。”余小書語氣一松,稍微笑著說,“終點就像浴缸裡的塞子,而有限世界,就是浴缸裡的水。在我看來,最關鍵的問題在於,這浴缸是什麽。”
通俗易懂的比喻。
余小書緩了口氣,
“當然了,要讓存在於浴缸裡的我們,去理解浴缸,本身就是一件艱難的事情。有能力拔掉浴缸塞子的存在,並不多。我現在不知道是誰,但當‘他’出現時,終究會知曉的。”
喬巡點了點頭。余小書始終給他可靠的感覺,盡管她有時候顯得“遊戲人間”。
“對了,之前,你是怎麽回事?”余小書認真問,“我幾乎要感受不到你的存在了。”
喬巡想,應該是他踏上登神長階的時候吧。
“感受不到我的存在?哪種層面上?”
“存在性的層面上。如果你徹底消失的話,那有限之中,關於你的一切痕跡,都會跟隨消失。這種程度上。”余小書很嚴肅地說明之前的情況。
聽上去很嚴重。
即便是被宿命解體,也達不到這種程度。
喬巡不由得蹙起眉。難不成,觸碰意識深處裡的偉大意志,就等同於自我的消失嗎?
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他說,
“我只是很平常地回想而已。”
“這樣啊……雖然很困惑,不過,沒什麽事就好。”余小書不選擇多想,站直了,撐了個懶腰,然後說:“你就先留在這裡調養一下吧。雖然宿命烙印被依紅轉移走了,但意志畢竟受到過傷害。在恢復好之前,就別想其他事了。”
喬巡沒有反對,聽話地點了點頭。
“外面,是什麽情況?”
余小書說,
“起源熔爐的鑄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現在唯二不確定的分別是誰去點燃熔爐裡的第一把火,誰去掌握‘起源’。”
“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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