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之下,龐大的巨型休止生物依據被調控的生物本能,在黑暗之中遊動潛行。
在它體內有一座小型的羊膜城市。
大量的汙染生物匯聚在這座羊膜城市裡,向著城市中間最高大的那座人魚雕像膜拜。
人魚雕像左手拿著樣貌古怪的樂器,右手向前伸出,掌心向上平坦著。它的目光望向遠方,似在等待誰人的歸來。
而在平坦著的右手手掌上,坐著一個女人。在他旁邊站著一個斯文的男人。
女人黑色的長發披肩,隨著羊膜城市中的循環氣流飄搖。這些循環氣流來自巨型休止生物對海水中氣體的過濾。
男人穿著黑色的西裝,帶著圓頂高筒帽。他看上去很年輕,但目光卻很深邃悠久。他正是黑色革命大名鼎鼎的黑桃K“外交官”。
而當“外交官”站著,卻有資格坐著的女人當然是黑革尊貴的“巡禮者”。
“巡禮者”說:
“前兩天有人夢到了我。”
“每天都有人夢到您。您是他們心中的烙印。”
“不,那不是一場簡單的夢。食夢貘之種在那個夢境之種化身成我。”
黑桃K“外交官”稍頓,
“食夢貘一般只會化身對夢境主人影響至關重要的存在。難道是您所認識的人嗎?”
“只有他一個了。”
“誰?”
“巡禮者”不知道如何去描述他,也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跟他的關系,姑且說:
“有點牽絆吧。”
“影響大嗎?”
“按理來說並不大。但現在看來,還有著我也不知道的事情。”
畢竟食夢貘之種都在他的夢境之種化身成她了,很難說牽絆不深。
但,深在哪裡呢?她自己也說不出來。
那原因就隻存在於他,喬巡身上。他身上還隱藏著非常重大的秘密。
“那還真是少見。”黑桃K輕聲說。
“巡禮者”垂目,漆黑的眼瞳似乎承載著什麽危險的內容,
“我倒不想思考這些。眼下,永生者才是我們要關注的重點。”
“祂的複蘇是必然的,變故大概只在於如何複蘇,複蘇成什麽樣。”
“巡禮者”搖頭,
“不要太理想。並不存在什麽必然的事情。也請別忘了,永生者並不是我們的朋友,祂能幫我們做到的,頂多是把現有的秩序攪亂,讓地球成為一個完全開放的平台罷了。到時候,會有很多很多奇怪的東西嗅著味兒過來,讓這裡變成養蠱場。”
“末日就要來了啊。以前我最喜歡看末日廢土的影視劇,但始終覺得缺乏點味道。現在可以看到了。”
“真正的進化,也要隨之一起到來。眾多的神話世界也將以地球的起點,逐一複蘇。”
“神明的時代,要降臨了嗎?”
“巡禮者”沒有立馬回答。過了一會兒,她說:
“為什麽總想著降臨,而不是……創造呢?”
黑桃K微微一笑,
“但我們就是降臨派啊。”
“巡禮者”沒再說話。她眼中閃爍著思索的痕跡。
忽然,空氣中彌漫起一股血腥味兒,打斷了她的思考。她皺起眉說:
“‘紅’,下次來之前,請你把你的氣味兒收起來。”
紅桃A的身形在一團爆開的血霧之中浮現。她笑著問:
“難道我不好聞嗎?”
“你自己明白。”
紅桃A今天的穿著非常正式,是一套紅色的長裙,並且將自己慣常披散起來的長發都系了起來,用同樣是紅色的薔薇花發飾收攏。她並沒有遮住自己豎著的那隻眼睛,深紅色的漩渦在其中緩緩旋轉。她抬起手臂嗅了嗅自己的腋下,說:
“很好聞啊,我特意好好地梳妝洗漱了一遍。”
“我們的安排裡,並沒有你。”
“放心,我不跟你們一起行動。我是自由活動時間。”
“那你要做什麽?”
“見一見我的故人。”紅桃A靦腆一笑,閉著豎起的那隻眼睛。
“巡禮者”點頭說,
“希望你如你所說。不要搗亂。”
“小書好姐姐,不要這麽說嘛,我一個稚嫩的高中生又能搗什麽亂呢?”紅桃A露出一口白牙笑著說。
“請不要再這樣叫我。我不喜歡。而且,你也不是高中生。”
“我的確不是高中生,但你本來就叫余小書啊。”
“巡禮者”微微吸氣,
“怪我脾氣太好,慣著你了。”
“別這麽說嘛,我不給你添麻煩的。”
“希望你說到做到。”
黑桃K看向紅桃A笑著說:
“原來是要去見故人,難怪穿得這麽正式。”
紅桃A立馬一改臉色,對黑桃K一下子就冷淡下來,
“重複別人的話,果然是外交官的嘴臉。”
黑桃K扶了扶帽簷,
“‘紅’,你太不客氣了。”
“我一直都這樣。”
“對某些人,你可不是這樣。”
“比如?”
“你知道的。‘紅’,我們一起共事這麽久,關系居然還遠不如一個外人。”
“不要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你對我而言,一文不值。”
黑桃K就此繼續說下去。他並不想感受“紅”刻薄的嘴臉。“紅”在他眼裡,是個雙標到了極點的人,同樣的事情,她可以無限寬容她所喜愛的人,而對其他人,則是嚴格,甚至惡毒到了極致。
“所以,你要去見誰?見故人,穿著一身深紅色的衣服可不合適。”
紅桃A說:
“我第一次見她,就是穿著這身衣服。”
“第一次?所以,這是最後一次?”
“你總是要摳字眼。”
黑桃K說,
“你可沒否認。”
紅桃A皺起眉說:
“你不覺得你繼續留在這裡很扎眼嗎?兩個女士在一起,顯然是有閨中蜜語要說!”
黑桃K習慣了,她總是喜怒無常,他先轉動帽子,然後整個人再轉身,
“希望你們聊得開心。”
說完,他的時間開始倒退,即刻回到他之前的位置,離開了這裡。
“巡禮者”還端坐著,
“所以,你要說什麽?閨中蜜語?我可從沒邀請你到我的臥室去過,而你,像無根浮萍,也並沒有安居的臥室。”
紅桃A坐在她對面,問:
“你會想念喬巡嗎?”
“並不。”
“可你是余小書。余小書應該是想念他的。”
“我是‘巡禮者’。”
“但也是余小書。”
“你這樣強調我的身份,到底是圖個什麽?”
“沒什麽,隨口說說而已。”
“那以後就不要再說了。”
紅桃A點點頭,又說:
“雖然我現在是紅桃A,但我每天都在強調,我叫依紅。”
“為什麽?”
“真實的自己,很重要。”
“看不出來,你還有這樣的見解。”
“不要把我當傻瓜行嗎,好姐姐。”
“巡禮者”湊近她,虛起眼睛,非常不客氣地說:
“但你真的像個傻瓜,總是做毫無意義的事情。活成別人眼裡的瘋子、神經病,到底有意思嗎?依紅,直覺告訴我你本是個很正常的人,甚至比我想象得要正常。但,為什麽,你要瘋瘋癲癲的。”
紅桃A手指摩挲著裙擺的硬質框架,說:
“我的故人啊,就是太過正常了,才在漫長的壽命裡不斷下沉,以至於總是一個人。我親眼見證了她的悲傷與痛苦。”她撐著脖子,“我不想活得那麽痛苦,瘋瘋癲癲一點,不想太多,很好啊。你看我,活了一兩百年,不還是保持著一顆年輕的心嗎?”
“巡禮者”這次沒有批評紅桃A了,她想了想說:
“這次,你是對的。難得清醒一回,是吧。”
紅桃A微微一笑,
“可我,也許也要像她一樣,在正常當中逐漸沉淪了。”
“為什麽?”“巡禮者”蹙起眉。
“因為我也不真的是個瘋子啊。”
“巡禮者”不再多說其他。
她們安靜地坐在這裡,遙望遠方。
遠方在靜靜地等待每一個人,只是遙望,永遠也不知道那裡是什麽。
現在,她們都即將知曉,在遠方等待著自己的是什麽。
……
2036年12月17日,列車時間上午八點。
貴賓區的議會召開了。
這一次是開放性議會,不用邀請,所有人都可以旁觀。議會大樓在結構重新整合下,向四周延展開,成了一座大廣場。會議室就坦露在外,四十二席貴賓席圍繞著議長的位置,大大方方地露在外面。
還沒開始前,這裡就已經匯聚了不少人。
貴賓區頭一次召開開放性議會,這對列車上大多數人而言都是件比較新奇的事情。
閑著的人基本都圍在了這裡。甚至有不少是從中下層車廂來的,當然,其中有些人是貴賓們邀請的。
之前在南極大陸,一共有五位貴賓死去,後續貴賓遞進。新的貴賓還沒有上任,所以目前就只剩下三十七名貴賓,其中第一貴賓也還沒有露面,第二貴賓是議長齊格德,端正地站在議長席。
人群裡,喬巡望著席位上的呂仙儀。
第四貴賓霍奇和第六貴賓賀千蘭,都死在了腐肉礦場之下的詰問之城。目前,呂仙儀順位是第五席。她安靜地坐在那裡,穿著嚴肅的黑衣,目不斜視,也無表情,如同一尊雕塑。
會發生什麽?
這次議會。大家都在猜想著這個問題。
既然這次準備的是無前例的開放性議會,那肯定是有重大的事情要在會議上宣布。與會的貴賓,圍觀的觀眾,都將是這場議會的見證人。
隨著齊格德公義錘落下,脆響聲席卷全場。
其他雜音即刻停歇。
萬籟俱靜。
齊格德看上去依舊蒼老,半身入土的樣子。但呂仙儀清楚,這個老人只是很會表演。
“各位貴賓,各位朋友。很高興在這裡見到你們,有你們的參與,這場議會注定是史無前例,要載入列車史冊的一次議會。”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說:“在過去的幾年、十幾年、幾十年裡,列車的貴賓席換了一批又一批,他們始終都代表著列車乘客的利益,同時,他們也是列車的外來乘客能達到的最高層次。議會出現後,也許,議長這個位置,就是能夠看見的最高的等級。這是否是一件值得思考的事情呢?今天,我們將要圍繞這個問題進行討論。各位貴賓,請發言。”
齊格德說完,敲響公義錘,看向諸位貴賓。
並無順序要求,所以,一個個貴賓相繼站起來,開始表達自己的看法。
議會激烈地進行著。
聽完了齊格德的說辭後,喬巡明白,阿格尼斯說得沒錯,這次議會上,貴賓區要求的是更高的權力等級。
一個接著一個貴賓,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一樣。說辭幾乎都是同一套模板,標記了固定的詞匯,諸如“貴賓區貢獻巨大”、“貴賓區理應得到更多的有待”、“貴賓區有能力參與列車的決策”……諸如此類。
當然,有著明確目的的討論,遣詞造句都是進行過斟酌和思考的。
所以,幾乎每一個貴賓所表達的內容,聽上去都有理有據,沒有什麽邏輯上的漏洞。
在他們的說辭下,列車就是欺壓他們的土地主。他們要反抗,要用自己的貢獻,來爭取更大的利益,以及權力。
喬巡站在人群裡,認真分析貴賓們的說辭,解讀其中特定詞匯的含義。
這些說辭他都明白。貴賓們也沒有什麽隱晦的說法,非常直接地表達著自己的需求。
讓喬巡感到疑惑的是,他們為什麽要召開這場開放性議會。
是為了有更多的見證者嗎?
這個理由,在喬巡看來不是很站得住。列車可不是什麽正常體系下的國家和社會聚集體。中下層車廂的乘客和工作人員是並無法參與到列車的決策,也不會對列車產生任何主動影響。讓他們見證這種權力等級上升的事情,顯然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所以,其真實的目的就更加值得思考了。
一番下來,發言的貴賓都認可了齊格德的觀點,並且從各種角度闡述了自己為什麽要支持齊格德的觀點。
這場議會很激烈,但意外的和諧。
大家都在說,但說的都是一回事。
最後,還有一個人沒有發言。
齊格德看向第五席的席位,
“第五席,呂仙儀小姐,你是如何看待這個問題的呢?”
呂仙儀問:
“我的意見很重要嗎?”
齊格德微笑著說:
“當然,每一位貴賓的意見都很重要。”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齊格德議長就應該先告訴我們,你在南極做了些什麽事。”
齊格德訝異地說:
“呂仙儀貴賓,我並沒有前往南極啊,一直都待在列車上。也許是你看錯了,南極大陸上的確存在著一些能夠影響認知的怪異力量,汙染生物彌景企鵝,特別地象冰川折鏡等等。”
“那我無話可說。”呂仙儀不願意浪費口舌了。
這場議會顯然就只是做個樣子,沒有必要去爭論些什麽,到最後只會把自己玩成小醜。
“那你是同意呢,還是反對呢?”
“反對。”
“好的。”
齊格德接著說,
“剛剛我們經過了激烈的討論,各位貴賓十分踴躍地發表了自己的意見,針對貴賓區是否應該向海上列車爭取更高的權力等級的討論,目前讚同與反對比為三十四比一。讚同票領先幅度大於百分之七十,此項提案通過。”
只有呂仙儀一個人投了反對票。
再無知的人也知道,這場議會只是做做表面功夫。
最後,齊格德說:
“在南極大陸當中,為了給列車爭取更多的利益,我們犧牲了五位同胞。他們永埋在南極的冰天雪地裡,日複一日,年複一年,貴賓區的各位兢兢業業,為列車貢獻了數不勝數的礦藏,開墾了三十多座極危、高危、危險汙染區,為列車在全球打造下來堅定的地位。所以,我們所爭取的,是我們應得的。在場的所有同胞,請敞開你們的內心,靜靜感受這次權力的躍遷。”
所有同胞?
他是把周圍圍觀的觀眾都算在其中了嗎?
喬巡正想著這個問題,忽然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一種熟悉的氣息,在人群之中像潮水一樣湧起。
熟悉……
喬巡一下子就想起為什麽感到熟悉了。這種氣息是他之前通過同心環感受遠在南極的呂仙儀時感受到的。
那是……第一席,無腦人的氣息。
他立刻以“命理循天”進行解析。順著一縷無腦人的氣息往前,接著他就發現,這些氣息一頭是無腦人,另一頭是在場所有人的意識海。
無腦人的氣息滲透進每一個人的內心世界。
貴賓席中,呂仙儀走出席位,迅速來到喬巡身邊。她一把抓住喬巡的手,
“你還好嗎?”
喬巡回過神來,
“我沒事。”
“我看你在出神,以為你也被侵蝕了。”
“無腦人的侵蝕嗎?”
呂仙儀點頭,然後拉著喬巡迅速走出人群,
“之前他就這樣侵蝕過我,還好媽媽及時出現了,才沒有讓他得逞。之前我跟你說過,每個人心裡都住著一個無腦人,如果是意志力不強的人,一點點提示和引誘就會被他侵蝕。”
“他要做什麽?”
“之所以弄出個開放性議會,只是為了最大程度地躍遷權力等級。雖然我不明白海上列車的權力等級意味著什麽,但權力等級是分散到每個人的,就連最底層的家畜,都有一定的權力等級。齊格德召開這次議會,就是為第一席搭建舞台,然後匯聚權力等級,突破約束區的約束。”
“所以,約束區的約束,其實是對權力等級的約束?”
“是的。列車長應該就是最大的約束力。按理來說,只要列車長還在,他們之下的權力等級再怎麽變化都不會出現總體上的上升或者下沉。只是,我現在並不確定,列車長的權力等級是否會出現變化。”
喬巡說,
“照你這麽說的話,恐怕列車長的權力等級已經被滲透了。”
呂仙儀蹙起眉,
“也許是這樣。之前我在南極給媽媽添了麻煩,導致她被滲透。”
喬巡說:
“這應該不關你的事。”
他並不是單純出於安慰。阿格尼斯告訴了他不少,所以他知道,這件事情的發生都是一個連環相接的整體,並非是某個環節的關鍵責任。
他們離開議會大樓後,找了個適合觀望的地方。
遙遙望去,議會廣場上雅雀無聲,所有人都像是在等待著什麽。
列車哐當哐當地行駛在大海之上。
此刻,這輛海上列車,不知道多少人都在暗中關注著。這裡的一舉一動,都經過各自的方式,傳播到了不同的地方。
共和國,燕都市,
共進研發委會議室,
眾多的關鍵人物匯聚在這裡,聽著台上的序列11天賦持有者司靈講述這次事情的關鍵,
“永生者的複蘇即將到來,按照我們原定的計劃,在其複蘇的前兩個小時開啟意識海融合器。就目前我們的能力看,最多囊括住九億人的意識海,這還不是絕對穩定的情況,離得太遠,或者意識海太過孱弱的人,恐怕都照顧不到。”
有人說,
“七階進化者的能力,對現如今的我們而言的確是有些降維打擊了。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們能做的反抗並不多,保存火種,保存關鍵對於我們的情況而言是更合適了。”
“如果只是從物理上給我們製造危機,那也許是有辦法應付的,但祂著手的地方是文明……這種概念性的東西,平時沒法具體地感受,又加上七階更加超乎想象的能力層級,對我們而言就更加困難了。”
“XX說得對,物理上的打擊,總有希望去解決,但祂要篡改,竊取甚至是毀滅我們的文明,這簡直就是人類文明的重大浩劫。人類繁盛至今是肯定離不開多種多樣的文明,相輔相成,共同進步,本身就是生命趨同的特性。如果文明遭到根源上的破壞,甚至於朝夕之間回到舊時代的情況都可能發生。”
“但是意識海融合器能支撐多久?躲著不被永生者修正記憶就真的行嗎?就算能行,我們又能躲多久?”
這並非悲觀的態度,而是非常重要的發問。
司靈回答:
“據東王廷在意識樞紐中所推算的結果,永生者對地球發動的能力是整體性且強資格。也就是說,祂並無法做到真正意義上的隨心所欲,我們雖然把七階叫作神明,但並不像大多數宗教文化裡的神明無所不能。永生者要對整個地球發動能力,需要極其龐大的特別力量,像信仰、符文等等。所以,我們的境地並不是非常絕望,只是需要付出非常多而已。”
“司靈先生不妨說說你的計算結果。”
司靈想了想說:
“意識海融合器極限狀況下,能支撐九億人的意識一百個小時。這一百個小時裡,如果永生者不刻意針對,是安全的。”
“一百個小時後永生者還會繼續嗎?”
“理論來說,祂並沒有那樣的能力。祂也只是剛剛複蘇而已。”
“我聽說海上列車是有著特別安排的。”
司靈搖頭,
“海上列車不是地球的產物,他們想要做什麽,我們很難預計到。在我看來,地球發生什麽,對他們的影響不大。就算地球上的文明徹底凋零了,他們大可一走了之。何況,淵海裂縫已經開了,會有越來越多的神話世界跟地球建立聯系。”
“……”
會議也在熱烈地進行著。
此刻,全球像這樣的會議還有非常多。各國都在思考,如何最大限度地保存自己國度文明的火種,避免被永生者一鍋端了。
顯然,比起抵抗,大多數地域文明根本就不知曉這件事。
……
海上列車,議會廣場。
隨著一道特殊的聲音響起,
第一席轟然出現在議會的最中間。
在每個人眼裡,他所展現出的姿態都是不同的。以不同的面貌,面對著每一個人。
在眾人的視角下,就是突然,自己人生裡一個非常重要或者非常關鍵的人出現在了議會的最中間。
他們驚聲呼叫,
最多的聲音是:
“**,你怎麽在這裡!”
在他們眼裡,此刻的第一席,是最重要的愛人、親人、朋友、導師、貴人、仇人……
第一席千人千面,每個人眼裡的他都是不相同的。
但,每個人在他眼裡,卻如出一轍。所有人,都有著共同的特性,而這一特性就是……記憶中永遠存在著彌足珍貴,永遠忘不掉的。心之所念,便是他所看到的一切。
在呂仙儀眼裡,此刻的第一席是母親安漾的樣子。
因為喬巡就在她身邊。她當然最掛念的還是她的母親。
呂仙儀看向喬巡,問:
“你看到的第一席是什麽樣?”
喬巡似乎有著走神,沒有回答她。
“喂!”呂仙儀碰了碰他。
喬巡肩膀抖一下,說:
“一個朋友而已。”
“朋友?”
“嗯,他已經死了。”
“哦。”
呂仙儀沒有多問。
喬巡微微曲著手掌。眼神沉斂。
他對呂仙儀撒謊了。
他所看到的第一席……是一個無面、無性征的人,就像服裝店裡裸露的人體模特。
從其身上,看不到任何一絲辨識度。
喬巡從呂仙儀那裡聽說過,每個人眼中的第一席都不一樣,往往是印象至深的人。
但,看到的卻是個無特性的人。
喬巡想,難道,並沒有什麽對自己而言是印象至深的人嗎?
他無法判斷這個問題的可能性。
中間,第一席無腦人激昂地說:
“諸位,我們每個人都為列車做出了非常多的貢獻。但,列車一直在壓迫剝削我們,我們理所應當得到更多的東西,權力!身為一個貢獻者,理所應當的權力!”
無腦人侵蝕著每個人的意識海。
他的每一句話都變成了鐵一般的事實,深深烙印在眾人的認知當中。
此刻,對於他們而言,除了爭取權力等級外,就沒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了。
“權力!權力!”無腦人高呼。
“權力!權力!”眾人跟著應答。
議會廣場東北角的一座高樓上,
阿格尼斯站在陽台,靜靜看著議會廣場。
同為半神,第一席的能力並無法對她產生多大影響。所以,在她眼裡,看到的的第一席跟喬巡一樣。
她伸出手,感受著手心的變化。
二號列車長安漾走過來說:
“不用看了,我們的權力等級的確在被竊取。”
“無法阻止。”
安漾點頭,
“永生者已經寄生在我們的記憶當中了,顯而易見,我們主體意識發出的阻止指令會被他篡改成不阻止。琴,在這裡,我們沒法規避永生者的這種能力。”
“是的,涉及符文能量的確不行。但如果不是符文能量呢?”
“永生者的主要力量是支配力。支配力比符文之力要高出一個檔次。畢竟符文之力算是各位神的下屬力量。如果要規避的話,只能是跟支配力同級,或者說更高。”
阿格尼斯望起頭,
“同級的話,也會被他察覺吧。”
“嗯。”
“更高,更高的有什麽呢?”
“仙術、天使光輝、墮天使幽光、惡魔詛咒、原教旨信仰、機械感悟……這些,基本就是最大的那幾個神話世界的核心力量吧。”
阿格尼斯問,
“你不會仙術?”
“當然不會啊。”
“我以為你會呢。嘖。”
“‘嘖’是什麽意思?”安漾挑起眉。
“沒什麽。”
“算了,說這些沒意義。反正能告訴你的我告訴了,你呢,具體打算怎麽做?我會盡力輔助你。”
“你說過,惡魔的詛咒之力是高於支配力的,對吧。”
“嗯。詛咒之力本身就是各種力量的混合體,說它是最高級的都可以,要不然當初也不會被所有的神話世界所排斥了。沒有哪個神話世界想看到一個高於自己的群體存在。”
“是這種嗎?”阿格尼斯幽幽地問。
說著,她的手指湧起一股黑霧。有幽光在其中折躍。
安漾幾乎停止了呼吸,震驚地說:
“琴!你都沒告訴過我,你原來是惡魔嗎!”
阿格尼斯微微一笑,
“我不是惡魔。這些只是惡魔留在我身上的詛咒,漫長的五百多年過去了,我已經與詛咒共生了。”
“原來如此……”安漾念叨,“原來如此。我以為你身體出現異常是因為壽命要到了,原來是詛咒啊……”
阿格尼斯說,
“說是壽命要到了,也並無過錯。我與詛咒是一體的,詛咒消失那一刻,我也就解脫了。”
安漾蹙起眉,瞳孔微微發顫,
“你從來不說這些。”
“讓別人擔心自己是不好的行為。”
“可是,你總不能!全都藏在心裡。”
“也並非如此,我有可以傾述的對象。”
“那個孩子?”
“他是一個很好的傾述對象。”
“但你沒有告訴他真相。你身上尚存的惡魔之力,就是你的生命,對吧。”
“是的。”
安漾面露不忍,
“阿格尼斯,非要做到這個地步嗎?”
“你還是叫我琴吧。一個詞聽起來好像更加親切。”
“琴!”安漾大聲說。
阿格尼斯伸出手指。外面的微光灑在指尖,
“安女士,不必為我傷心。應該為我開心。我終於解脫了。”
“你一直說永生是一種詛咒。我只是以為,那是哲學派的矯情。從沒想過,真的是詛咒。”
“我沒有對你說過謊。”
“你沒有跟任何人說過謊!但是你在隱瞞!那個孩子他知道你的情況嗎?他知道你給他寫的每封信都是用生命在寫嗎!”
“為什麽要他知道呢?”
“你不是把他當朋友嗎?朋友的話,為什麽要隱瞞。”
阿格尼斯神情恬淡,
“正是因為是朋友,所以才要隱瞞。”
“琴,我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
“安女士。我終會走到這一天的。”
“琴……”
阿格尼斯按著胸口,輕聲說:
“我已經感受到了……”
“難道你就不想知道到底是誰給你下的詛咒嗎?難道你不想報仇嗎?能有這種詛咒之力的,無非就那七個惡魔王,以後有機會,挨個挨個找,總找得出來具體是哪個。難道,你就不想知道嗎!”
“以前我很想知道,現在不想了。”
“為什麽?”
“也許我快要有答案了。但……但是,”阿格尼斯蹙起眉,“答案不是我想要的。”
“你在說什麽?”安漾蹙起眉,聲音低低地問。
“別問了,安女士。”
“唉——”
悠長的歎息聲後,陷入寂靜。
過了一會兒,阿格尼斯問:
“你我共事這麽多年,你猜到我要怎麽做了嗎?”
“從看到你指尖的詛咒之力,我就知道你要做什麽了。”
阿格尼斯微笑,
“默契啊,真是我的好搭檔。”
“我討厭這種猜到你在想什麽的感覺。琴,你就是對別人太好了,才會自己獨自一人承受寂寞。像你的那個紅色的老對頭那樣,瀟灑一點,隨心所欲一點多好啊。”
“她的確很隨心所欲。”阿格尼斯說完,就不想安漾再說下去了,“好了,安女士,靜靜等待吧。”
安漾偏頭看著這個看上去跟自己女兒差不多大的人,心裡湧起一些難以咽下的滋味。
……
海上列車到底是如何運轉,如何維持秩序的?
這一直是個秘密。
過去的許多年裡,不少學者都研究過,還有國家成立專門的研究小組。但時至今日,也沒有一個具體且可靠的說法。
也許,這個問題現在有了些眉目。
就在第一席主持的這場盛大的權力等級躍遷儀式當中,能夠窺見一些答案。
雖然一號列車長到底是誰,沒有人說得清楚,但列車的權力等級源自於一號列車長,這是眾所周知的。
把權力等級擬定為某種特別的力量,就可以很好理解,列車的運轉、車上發條人的運轉,依靠著這樣的力量。
這份力量總量不變,以一定的標準分配給列車上的每個人。
約束區以外的力量分量被限定在某個程度。也就是鎖定了約束區外的權力等級。要突破權力等級,那就必須要獲得更多這種力量。
顯而易見,第一席目前就在做著這樣的事。
他正在不斷匯聚這種特殊的力量。
直至某一刻,
足夠了,
足夠他搭建好永生者現身的舞台。
第一席站在議會廣場最中央,與在場的每個人都建立起聯系。他像操控提線木偶的表演家,輕松地控制著每個人。抽取列車賦予他們的權力等級,而與此同時,兩位列車長的權力等級,也在被竊取著。
一束光,突破塵藹,照耀下來。
隨後,列車失去驅動力,緩緩在洶湧的大海上停下來,在一聲嗚咽式的轟鳴聲後,徹底沉寂了。
寬敞的台階從光之中鋪下來,
光的盡頭,只能看到一道身影,看不到具體的樣子。
與此同時,優美的歌謠響起,一隻又一隻發著光的海蝴蝶從外面飛進來,還伴隨著各種具有夢幻色彩的漂浮生物。它們一下子就將這輛冷冰冰的列車裝飾得夢幻而迤邐。
喬巡目光一抖,
那是,永生者。
他立馬放開“真如”的范圍,往列車外面看去。
果不其然,列車外面是永生海。
忽然之間,永生海就出現了。
永生謠響起,永生者站在光之中睥睨眾人。
無腦人和齊格德望向光的盡頭,頂禮膜拜:
“偉大的永生之主,請為羸弱的生命詠唱一曲歌謠。願他們安眠。”
呂仙儀目光灼灼,
“永生者!那就是永生者嗎!”
喬巡說,
“嚴格來說,並不是。”
阿格尼斯跟他說過,真正的永生者是有自己的圖騰的。現在的永生者更像是一個衍生品,並沒有自己的圖騰,當然,祂們共用的是一套認知。用不那麽嚴謹的話說,那就是現在的永生者並沒有“神格”。
當然,“神格”並不是實際存在的東西。用為神的資格形容更加合適。
“我將讓您的光輝,傳播到全世界。”
第一席如此說著,整個人化身成一團水汽一般的東西,奔赴光中。
隨後,永生者抬起手,將光射向淵海裂縫正上空。
從淵海裂縫中噴吐出的龐大力量在將永生者之光以符文光的形式傳遞至大氣層。
整個大氣層都被點亮了,數不清的大氣生物“雪蟲”得以複蘇,隨後呼嘯著降落。
無腦人分散在每一隻雪蟲之中,帶著永生者的偉大意志,潛入所有人的心中。
高樓陽台前,安漾眉頭繃直,說:
“還在等什麽呢?琴,就是現在!”
阿格尼斯忽然響起那個夜晚。
那個被魔女從送親隊伍中擄走的夜晚。她以為,那是解脫,結果是墜入更深的深淵。
現在,這算是解脫嗎?
阿格尼斯看著發白的指尖,掌心掌外沒有一點血色。她藍色的雙眼不再是靜謐之森的湖泊,變作了洶湧的大海。
複雜的情緒在她心中激蕩。
直至某一刻,徹底平複下來。
她深吸一口氣,指尖湧出黑霧,以手指為筆,以光芒為紙,抒寫一封信,
“親愛的朋友,請接受我的指引。”
這封無痕的信,借助著惡魔的詛咒之力,完美地避開了一切。永生者的監視、第一席的偷窺……
精準地送到喬巡的心中。
呂仙儀站在旁邊,忽然就覺得喬巡好像呆住了。
“喬巡?”她小心地問。
下一刻,喬巡在她面前,忽地一下,變成無數顆發著光的點,
再下一刻,消失不見。
呂仙儀愣住。
這是怎麽回事?
“喬巡!”她大聲呼喊。
沒有人回答她。
……
這是一座五彩斑斕的世界,各種蠕動的色彩在周圍晃動,
喬巡站定後,向前走去。
阿格尼斯在前面等他。
她穿著一身非常漂亮的衣服,看上去很尊貴。
“現在就要開始了嗎?”
“是的。我送你最後一程。”
“最後一程?”
阿格尼斯微微一笑,
“當然啊,這次過後,不論成敗,都不會再做這種事了。”
“你……很美。”喬巡說。
阿格尼斯點頭,
“這是我出嫁時穿的衣服。”
“為什麽穿這套?”
“因為我只有這麽一套正式的衣服。我想,這麽重要的場合,當然得穿得正式點。”
喬巡笑著說:
“像公主一樣。”
“我頂多隻算是貴族小姐,可不算公主。公主穿的要比我豪華貴重得多。”
“是我想象力貧窮了。”
“好了,來吧。跟著我。”
“你現在也是一道投影嗎?像之前夢境裡一樣。”
阿格尼斯想了想說:
“不是。我可沒有能力做到投影到每個人的意識海當中。”
“啊?什麽意思?”
“我們現在分成了幾十億份,將要前往被永生者寄生的每個人的意識海當中。”
“幾十億!”
阿格尼斯點頭,
“是的,全球所有有文明意識活動的人的意識海之中。你可以閉上眼,用心感受,就能感受到其他幾十億個你了。”
喬巡閉上眼,
隨後,繁多如銀河的光點在他意識當中閃爍。每一個光點都代表著另一個他。
所有的他,共享著一套人格。
“現在我是主體意識?”
“是的。你要阻止永生者的每一場交易,所以需要分成幾十億份。”
“怎麽做到的,以我的能力應該做不到吧!”喬巡匪夷所思。
阿格尼斯說:
“別忘了還有我啊。”
“這麽厲害啊……但是,為什麽我總有種熟悉的感覺?”
“什麽熟悉的感覺?”阿格尼斯凝視著他。
喬巡當然不會說他感覺到了惡魔之力。跟從食夢貘之種安格列那裡吞噬來的那一絲惡魔之力太相似了。
“沒什麽,可能是我想多了。”
阿格尼斯睫毛抖了抖,
“事不宜遲,我們出發吧。”
“具體怎麽做?”
“永生者要跟每一個人交易,你就要破壞每一場交易。這需要很強大的力量才行。永生者他們跨越了權力等級,還借助了食夢之種對夢境的蠶食,才勉強做到。當然對我們來說也不輕松,不過好在,安漾女士願意幫助我們。”
“安女士啊。她不是不打算做什麽嗎?”
“她是刀子嘴豆腐心。跟她女兒豁然的性格倒是完全相反。”
喬巡吸了吸鼻子,沒多說什麽。
阿格尼斯接著說:
“永生者發現不了你,你只需要盡力去破壞交易過程就行。這對你來說,應該不算難。當然,務必以你自身的安危為重,一旦出現預想之外的事情,立馬退出去。”
喬巡點頭,
“嗯,我聽你的。”
阿格尼斯微笑,
“有點自己的想法也行。”
“我相信你。”
阿格尼斯心刺痛一下,依舊微笑。
然後,喬巡出發了。
如阿格尼斯所說,要控制幾十億道分身絕對不是什麽簡單的事情。
即便有兩位列車長的幫助,他依舊感到吃力。
這種事沒法借助符文能量的幫助,所以,他的天賦無處可使,能發揮作用的也就幾大特性,以及一個“命理循天”。
而與此同時,阿格尼斯身體中的詛咒之力也在快速燃燒著。
……
某個意識海之中。
一場交易正在進行著。
意識海的主人是一位商人。“汙染與進化”時代的到來,幾乎摧毀了他的一切產業,背負著高額貸款的他,已經無法在堅持下去了。
永生者依舊沒有面容,站在光中。商人站在他面前。
“可憐的孩子,你真的很需要錢嗎?”
“是的,我需要……哦不,不!我也要進化,錢沒有用,這個世界已經沒有賺錢的機會了,我要進化,只有成為進化者,才會改變我現在的處境!”商人激動地大喊著。
“你感到不公?”
“太不公平了,憑什麽,憑什麽那些好吃懶做的人都能進化,而我兢兢業業地勞作,為國家貢獻巨額稅收,給員工創造就業機會,為慈善機構捐款。我為社會付出了那麽多,憑什麽我沒有進化機會!”
“你說得對。進化應該給予應該得到的人。你,勤奮且善良的人,正好就是應該得到的人。”
商人激動地說,
“偉大的神,您的雙眼果然雪亮!請給予我進化的機會!”
“當然可以。那麽,代價呢?”
“代……價。”
“你是個商人,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我能給您什麽呢?”
永生者說:
“信仰我,膜拜我。”
“我該怎麽做?”
“接受它。”
永生者布施下一顆種子。
商人顫抖著接下來。隨後,這顆種子沒入他的身體。
“這樣就行了嗎?”
永生者微笑,
“當然。可憐的孩子,簽下這份契約,你就是一名進化者了。歡迎你,加入永生之列。”
羊皮紙契約落下。
商人便要在上面簽下自己的名字。
忽然,一個人衝了出來,抓起契約便一把撕碎。
永生者的身形瞬間潰散,潰散之際,祂望見了來人是誰。
喬巡。
“你做什麽!”商人愣了一下,然後憤怒大喊。
喬巡瞥他一眼,
“交易?你如果真的是商人,不應該這麽蠢。”
他不多說什麽,畢竟這個商人的認知水平的確有限。
在這裡阻止了交易的喬巡,立馬在主體意識的牽引下回歸。
此時此刻,像這樣的交易、這樣的阻止,以千萬級為單位,同時發生著。
……
共和國,
意識海融合器已經啟動了。囊括了共和國絕大部分疆域,庇佑著其中的人們的意識。
他們的意識海此刻與幾位半神連通著。
這幾位半神,防范著第一席無腦人的入侵。
外面的世界下著雪蟲。漫山遍野的雪蟲。不過,這些雪蟲並不如在南極降落的那般凶狠,它們承載著第一席分化出來的意識,成功落在人身上,就算成功。
第一席借此在每個人心中響應,帶著永生者之光,照進他們的意識海。
某一刻,
永生者對第一席無腦人說:
“有人在搗亂。”
“誰?”
“我以前的一位客人。真沒想到啊。”
“沒想到?難道他逃過了您的監視?”
“是的。這令我吃驚,他身上似乎有著什麽特別的秘密。”
“要我去驅逐他嗎?”
“不,你做不到。他的主體意識藏起來了,驅散他在每個意識海中的分身是沒有意義的,他可以再輕松地製造一個。”
“那,讓安格列去?”
“安格列……的確,惡魔擅長做這種事。”
“遵從您的指令。”
無腦人潛入夢中。
他在深海的超巨型休止生物的大腦之中找到了食夢貘之種安格列。這費了一番功夫。
“躲藏在這種地方,惡魔這麽害怕見到光嗎?”
安格列的本體是在黑霧之中扭曲的不規則之物,它說:
“怕光?只是厭煩你們這些愚蠢的家夥而已。”
“惡魔的言語真的很尖銳啊。”
“我已經幫你們侵蝕全世界的夢境,契約結束了。如果你是來打攪我的,請盡快離開。”
“不不不,安格列先生,我們之間的契約是,幫助我們完成永生者的複蘇。”
“我可不記得。”黑霧中顯露出危險的征兆。
無腦人說:
“你知道反悔的代價。”
“沒有人能跟惡魔講代價。”
“是嗎?如果我說,外面有你熟悉的東西呢?”
“哄騙小孩的把戲。”
“請看。”
無腦人不知從哪兒牽引過來一縷惡魔之力。
安格列的身影開始搖曳,
“你從哪兒弄來的?”
“安格列先生,信息無價。”
安格列躁動地說:
“你們遲早會因為貪婪而死亡的!”
“沒有誰比惡魔更加貪婪吧。”
“說,還要我做什麽!”安格列很氣憤,但沒有辦法。
惡魔的境地遠不如從前了,它必須要忍耐這些。
“有個人在搗亂,你去解決他的主體意識。”
“你最好說到做到。”
說完,安格列消失於此。
無腦人緊接著離開。他還要想辦法去滲透那些各國的防禦手段。
……
交易開始的第五個小時。
喬巡的主體意識在高負荷的壓力下,繼續控制著眾多的分身去阻止一場又一場交易。
在他所目睹的交易當中,永生者總是能精準地洞穿每個意識海的主人的弱點,然後循循善誘。即便是那警惕性異常高的人,也經受不住祂的誘惑,選擇進行交易。
祂從不強迫任何一個人交易。卻又能人每個人心甘情願。
就好像真的是來降下福祉的神。
某個意識海中,喬巡又將要阻止一場交易。
永生者停了下來,問:
“你做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沒什麽,就是感覺無聊了,想玩一玩。”
“這可不是什麽禮貌的想法。你們想盡辦法來阻止我,只是為了玩?”
“那你呢?籌備這麽久,就為了交易?”
“他們心甘情願。我跟你說過,我是一個商人,只要有交易的需求,我就會出現。你難道不知道,他們渴望著改變,不安於現狀嗎?我,能帶給他們改變,本來是雙贏的事情,你卻要阻止。這不是惡徒行徑是什麽。”
“別幼稚了。永生者,你知道你是為了什麽。我不認同你那可笑的永生理論,你也不必試圖來同化我的思想。”
“真是令人好奇。我想知道你的意識海裡到底裝著什麽,才能跟銅牆鐵壁一樣鑿不穿。”
喬巡不跟他廢話,悍然撕開這座意識海跟永生者的聯系。
有的人是被永生者誘騙了,選擇交易,
有的人是真的渴求著這樣的交易。其中不乏的確是走投無路的人了,像重大疾病,像家庭困苦……如若永生者真的能給他們一點改變,喬巡也就不會去阻止。
但永生者是個騙子。祂根本不會去改變他們的現狀,只是利用著食夢貘之種擊潰了他們的意識防線,在他們最為虛弱的時候,去欺騙他們。
阿格尼斯同喬巡說過,神也不一定偉大,
喬巡漸漸理解。
安漾也說過,永生者沒有資格言談永生。
喬巡也漸漸理解。
在一次又一次戳破永生者虛偽的謊言之後,喬巡對所謂神的想象,逐漸褪去了那一層朦朧的“不可褻瀆”之意。
神對大多數人而言,都是高高在上的偉大之物。
可事實證明,神並不一定偉大。
比起“神”,稱呼祂們為七階進化者更為合適。
……
喬巡的主體意識跟隨著阿格尼斯。他們要去尋找永生者的主體意識。
一路上,他們不停歇地聊著說著。
阿格尼斯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放松。她今天是如此的活潑和年輕。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愛笑,而且是露著小巧尖牙的笑。
比起神啊、進化啊、符文啊之類的東西,她更喜歡講述她過去的經歷。
幾百年裡,她都在旅途當中。以著一位旁觀者和見證者的視角,記錄下一段又一段有趣的故事。
她從來不是任何一段故事裡的主角,卻能栩栩如生地講述出每一段故事。
喬巡想,要是她願意把她的見聞寫成一本書,那應該是非常經典的文學作品。
她讀過很多書,學識非常淵博。總是不會詞窮,一直說著。
喬巡就充當聽客。
這種感覺挺奇妙的。
不知不覺間,他覺得自己跟阿格尼斯的距離拉近了許多。
最初見到她,他憑借著對漂亮的眼睛的喜愛,本能地覺得她是極夜裡的一束光。
現在,超脫本能,從個人品質上去形容,她也依舊是極夜裡的一束光。
許多時候,喬巡跟在她身邊都會有一種自己變得黯淡的感覺。原來說,一直安靜嫻雅,不爭世俗的阿格尼斯,也會這麽出彩,這麽光芒奪人。
以至於他覺得今天的她是不是有些太過耀眼了。
他心裡總有一種她在全力燃燒的感覺。
喬巡始終有一種認識,越是耀眼的人,越容易燃盡。
“但,
阿格尼斯,”
他無法去問,
“你會燃盡嗎?”
喬巡看著阿格尼斯的側臉,覺得,就這樣下去也好。
但,並不會那樣。
某一刻,阿格尼斯忽然停下來,說:
“喬巡,我不能繼續跟著你了。”
“為什麽?”
阿格尼斯沒有看他,
“我的力量有限,再前進也很吃力的。我還需要維持你分身的穩定性,不過我已經幫你找到了永生者的位置,你往前走就是了。”
“這樣嗎?”
“嗯……安女士會幫你的。我跟她說過。”
喬巡稍稍頓住,
“阿格尼斯,”
“嗯,怎麽了?”
“沒什麽,等我回來再說吧。”
“很重要嗎?”
“應該。”
阿格尼斯堅定地說:
“那就現在說吧。很重要的話,就現在說。現在!”
她反覆強調著。
喬巡微微張嘴。有些說不出話,他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麽。
“阿格尼斯,我……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惡魔之力。”
阿格尼斯的雙眼迅速沉寂下去,又立馬重新煥發光芒。她微微一笑,
“惡魔的詛咒嘛。的確。快去吧,不要耽擱時間了。”
“好吧。”
喬巡像個聽話的小孩,轉身遠去。
他走後,阿格尼斯捂住胸口,艱難地蹲了下來。
她感到刺痛,一根又一根針在刺她的心臟。
你真的,真的能那麽輕易地感受到惡魔之力啊!
你令人不安的特性……那些如墜深淵的特性……那讓我感到親切的特性……
你……你就是那個詛咒我的……惡魔……
……
喬巡在斑斕的色彩中前進。
不知時間。
在這裡,他沒有感受時間的途徑。
只是按照阿格尼斯最後給他的指示,不斷往前。
與此同時,他還在艱難地控制分身,去破壞一場場交易。
不知走了多久,他終於再次見到了那座龐大的宮殿。
發光的浮遊生物在周圍環繞。
光從宮殿大門之中照出來,永生者站在光之中。
“真是難以想象,你還是到了這裡。”
喬巡說:
“從你有這個計劃開始,就該想象到這一天。”
“的確,你是對的。我是應該想到,有那麽一個人能夠不被我所影響,能夠百無禁忌地做一些愚蠢的事情;有那麽一個人,面對著神輝的照耀,卻能站定身影。”
不被祂影響,是因為喬巡意識深處的偉大意志;
不被神輝的照耀干擾,是因為喬巡從孤高軍神的半神級意志那裡收獲了“直視神明”的特性。
“所以,你覺得你贏了嗎?”永生者高傲地說,“一個神,會輸給一個連半神都不是的人嗎?”
“神,是偽造的。”
“無知。動動嘴皮子的確不費勁。過去的幾個神話歷,我都在思考著永生的含義,現在的地球,到處都是我創造的永生生物,它們遍布於天空、海洋、大地,甚至是地心深處。我若想,隨時可以喚醒它們,給地球製造麻煩。”
“那不關我的事。”
“你要承擔這樣的責任。”
喬巡搖頭,
“劫匪殺死人質,為什麽要責怪一個試圖阻止劫匪的路人呢?”
“人質本可以不用死亡。”
“我不是高尚的人,也無所謂世人的指責。如果你覺得我阻止你是為了全人類,那你就把我想得太偉大了。我不過是想感受一下弑神的感覺罷了。”
“幼稚!無知!”永生者說,“我在沉睡的歷史裡,籌備著新一輪的永生計劃,思考著真正的永生盡頭。你什麽都不懂,憑著滿腔的熱血,就試圖改變一切?”
“神。我說過好多次了,請把我當成一個卑鄙無恥的小人。一個小人,還要有什麽正當理由呢?”
喬巡都這麽說自己了,永生者也明白,跟他講道理無異於對牛彈琴。
“無法歸化的人,就充當新世界的肥料去吧。”永生者說完,進入神殿,關上大門。
光芒消失,黑暗佔據這裡。
食夢貘之種,安格列登場,
“你就是搗亂的人嗎?很抱歉,就此止步。”
它在一團黑霧的包裹下降臨,不規則的身體在黑霧之中扭曲。
喬巡說:
“安格列。”
安格列扭動的身形暫停片刻,質問:
“你知道我?”
“我當然知道你。你忘了嗎,上一次,我吞噬了你的一道分身。”
吞噬……分身……
吞噬……
吞噬……
不,暴食!是暴食!是永不停歇進食,永不滿足食欲的暴食!
安格列的身形顫抖得如同高山崩塌。它極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緒,將自己那令人惡魔的身形控制得盡量規整一點。
它從黑霧之中踏步前進,一邊走,一邊說,語氣顫抖得不像話,
“您,是蒼蠅王別西卜;您,是暴食之主;您,是……我尊敬的王。”
讓喬巡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他的猜想是對的。他的特性,暴食,的確源自惡魔王別西卜。
但,既來之,則安之。
喬巡擅長應付突然發生的事情。他說:
“安格列,過去許多的事情,我早已忘卻。也許,是你那一絲惡魔之力讓我仍舊保持著的一點惡魔的味道,逸散開了。”
“王,我痛恨自己,苟且於世。”
“沒有人會責怪你。我們會有更多的時間,重新找回我們失去的東西。”
安格列終於來到喬巡面前。
“親愛的王,安格列是您衷心的騎士。”
喬巡沉沉地吐出一口氣,將“暴食”的氣息散布到它身上。
即刻,它便像陷入極大歡愉的人,在“暴食”的氣息之中激動得不能自已。
它若是一個人,那麽此刻應該熱淚盈眶了。
是暴食之主的氣息,是王的氣息!
那麽熟悉,那麽甜美,那麽讓惡魔想要犯罪……
王,在此刻回歸。
安格列親吻著喬巡的手背,
“王,我們會拿回我們失去的東西……您是否感到饑餓,如果感到饑餓的話,請盡情享用我,我是您安分守紀的食物,我……會為你貢獻惡魔之力,也許我尚且貧弱。”
安格列的確像一個忠心耿耿的騎士。
雖然喬巡受不了它這麽深沉的愛戴。但聽到它說能貢獻惡魔之力,那就一切都能接受了。
喬巡說:
“我忘記了太多事情。”
“我會守護著您,直至您徹底蘇醒。”
“現在我們應該低調一點。你這幅樣子,恐怕不能大大方方地出現。”
“是的。王,我可以寄宿在您的夢中。這樣的話,您也可以隨時取用我的惡魔之力。”
喬巡點頭,隨即搭建出一個簡單的夢境,用來寄宿安格列。
安格列是個惡魔。但跟喬巡所想象的那種大奸大惡的感覺不同。
也許,惡魔只是一個群體的稱呼,而非是什麽形容。
它潛入喬巡搭建的夢境裡後,就此安靜下來。
喬巡試了試取用它的惡魔之力。它並不反抗。
“也許,我得想辦法找到更多的惡魔……“
安格列的出現,不僅沒有給喬巡製造麻煩,反而給他送來了一份大禮。
這是永生者和無腦人都沒有預想到的。
所以,當喬巡踏入神殿,推開大門那一刻。
光裡面的永生者十分錯愕。
祂以為,喬巡解決掉了安格列。
那麽輕松嗎?
安格列即便剛剛解除封印,但也依舊是一頭真正的惡魔啊!
永生者感到困惑。也第一次感到緊張,因為懷揣著“弑神”想法的喬巡,已經來到了祂的面前。
面前這個人,並不像祂想象得那樣羸弱。
片刻的凝滯後,永生者突然敞開雙手,微笑著說:
“也許,我們可以做一場交易。”
喬巡搖頭,
“你沒有什麽我需要的東西。”
“抱歉抱歉,他是在跟我說話。”一道清爽好聽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喬巡猛地一驚,還有其他人在這裡!
他轉過身望去,
頭戴著圓筒高帽,帽簷插著一根羽毛,身穿得體西裝的男人站在門口。是黑桃K“外交官”。在他身後,還有一個人。
那個人……
讓喬巡陷入了一陣恍惚之中。
余小書。
曾經的助理。
“巡禮者”透過微光看著喬巡,卻一句話都沒說話。她安靜地站在後面,像是在等待著什麽。
“小……”喬巡剛開口,立馬打住。
他知道,那不是他所認識的小書。
喬巡不說了,“巡禮者”卻微笑著說:
“喬醫生,好久不見。”
喬巡不知道該跟一位黑革的“巡禮者”說些什麽,點頭,
“好久不見。”
除此之外,別無他言。
生分得就像陌生人。
“巡禮者”並不是這裡的主角,黑桃K才是。
黑桃K目光穿過喬巡,望向後面的外交官,
“交易啊,我很喜歡。合理的交易,讓雙方實現共贏,達成資源上的合理利用。永生者,你拿什麽跟我換呢?換取一個安靜不受打擾的空間。”
永生者站在光裡。沒有人看得清楚祂的音容面貌,祂說:
“我曾經創造過一個世界。即便那裡已經荒廢了,但仍舊有不小的價值。這個代價,你喜歡嗎?”
黑桃K立馬展顏歡笑。
他很年輕,也很帥,像從乙女遊戲裡走出來的一樣。這樣的形象,似乎也很符合他黑桃K的身份。
“永生者的確很懂得什麽是等價交換。這場交易,我做了,我幫你解決一點小麻煩。”
說完,他看向喬巡,
“喬先生,喬醫生,喬哥哥……不同的人,對您的稱呼還真是多。我們的‘紅’小姐,我們的‘巡禮者’大人,我們組織的許多人,都跟你有不少的聯系,其中不乏一些特殊的關系。上一次,你就在我面前,殺死了‘記者’,連希伯安那種人都願意出手幫助你。真是讓人好奇,你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後面的“巡禮者”目光朝下。看不到她的眼神,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喬巡說:
“擅自規劃他人的處境,是黑色革命一貫的做派嗎?”
黑桃K禮貌一笑,
“是的,尤其是對弱小的人。我們隻歡迎有能力的人。而你,暫且缺乏那樣的能力。好了,喬先生,我該快點為我的生意夥伴解決麻煩才是。”
他取下禮帽,黑色的中長碎發簌簌抖動。
彎腰,行紳士禮,
“喬先生,您殺死了我們的朋友‘大師’、‘貓’、‘刺客’以及‘記者’。現在,我以‘外交官’的名義,對你發起嚴正交涉。”
他說完後,喬巡立馬不受控制,墜入一個奇特的空間。
這個空間裡,只有數不清的橫和豎,組成數不清的網格。線條是白色,網格是黑色。
喬巡以“命理循天”向外進行突破。
隨後,他發現,自己所處在的時間,貌似在迅速倒退。
只有他的時間在倒退。
他不知道這是怎麽做到的,為什麽他的時間可以獨立於其他時間?
這就是黑桃K的實力嗎?
喬巡想起之前在列車家畜區,他要殺死“記者”的時候,黑桃K出現,意圖阻止他,但被阿格尼斯化解了。
那時候,黑桃K的離去方式就是這樣的,如同視頻按下了倒退鍵。
他的時間正在迅速倒退。
按照這個速度下去,不到五分鍾,他就會回到一開始還在呂仙儀旁邊的時間。
如果只是位置上的變化,倒不是那麽可怕,但並不是。
喬巡很快,他的時間在倒退過程中,黑桃K可以隨意調控他主動製造出來的事情的狀態,選擇是否跟隨一起倒退。
這種力量太過誇張了!
半神,喬巡更加清醒地認識到,黑桃K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半神。
該怎麽辦?
如果真的讓黑桃K這麽持續倒退、編輯下去,那他們所有的努力都將功虧一簣。
該怎麽辦?
認識阿格尼斯後,她的博學和強大讓他總是習慣有問題就去谘詢她。
但現在,阿格尼斯,我該怎麽辦?
喬巡的時間在迅速倒退。
直至,某一刻,他的時間退回到了與阿格尼斯分別的時候。
阿格尼斯伸出一隻手,一把抓住他。
喬巡正想說明自己的情況,卻看到阿格尼斯傷心的眼神。他頓住了,問:
“怎麽了?阿格尼斯。”
黑桃K的時間倒退還在發動著。阿格尼斯以著自己的力量在對抗,一旦她松手,喬巡將繼續倒退。
阿格尼斯語氣並不穩定,
“喬巡,你知道嗎?我忽然就發現,對我而言最大的詛咒並不是不死不老,而是,詛咒我的人會有那麽一天,以奇妙的方式再次與我相遇。”
“阿格尼斯……”
“我們初次見面那一天的場景我還記得。我站在你身後,你像受驚的小鹿一樣轉過身。我看到你的雙眼中倒影著我的雙眼,你似乎只在看著我的眼睛。於是我明白,你很喜歡我的眼睛。是的,我懷著討點樂趣的心情,與你認識。但我從不偽善地對待他人。我給你寫信,就像你是我許久未見的朋友。我同你講述我的故事,就像我們彼此靜坐。你問我我是怎麽給你寫信才不會被別人發現的,現在我可以回答你,我在用我的生命。”
“……”
“不知是什麽時候,我的生命與那些詛咒深深綁定了。詛咒不消失,我的生命便不會斷絕。所以,我才說這是惡毒的詛咒。現在,我盡情地燃燒著這些詛咒,燃燒著我的生命,我多想給我的朋友看到最好的我啊。你是我的第二個朋友,很難想象,一個活了五百多歲的半神,居然可憐到連說說真心話的人都沒有。”
“阿格尼斯……”
“我喜歡琴這個稱呼。這是我的家庭留給我為數不多的遺產。”
“琴。”
“是的,喬巡。原本,原本我就那麽與你道別了多好。給你留下最好的回憶,不讓你有任何怨氣。可,可……這就是詛咒嗎?”阿格尼斯即便再難過,也不會掉下一滴眼淚,她始終保持著她漂亮的雙眼是乾淨澄澈的,“給我埋下詛咒的,居然是我最好的朋友。這……才是最大的詛咒。”
喬巡肩膀顫抖著。
阿格尼斯吸了吸氣,安慰著說:
“別怕,沒事的,沒事的。我不怪你。你並沒有真的做錯什麽。我只是再也忍不住想要告訴你這些了,對不起,我不是一個稱職的朋友,我……我的確不應該在這樣的事讓你難過。”
“琴,我……”
“請別……別安慰我。別把我看成是個脆弱的人。只是再堅強的人,有時候也會躲在廁所裡難過而已。我,就像那樣的人。”阿格尼斯有些失措,“不對,不對。我現在應該幫你解除危機。是的,解除危機。”
她語無倫次地說著:
“要對抗黑桃K的時間車輪,你必須,必須要成為半神!我知道這很難。但是,沒關系,我已經為你準備好了。喬巡,嫉妒是嗎?你還缺乏嫉妒的力量是嗎?我不確定,只是根據自己所找尋的關於惡魔的知識猜想的。當初詛咒我的惡魔也像你一樣有多種特性……是的,按照順序,你是五階,要成為半神,需要突破嫉妒的限制……”
她的確懂得很多很多,多到遠超喬巡的想象。
“嫉妒……嫉妒是永遠貪戀得不到的東西。超乎尋常,得到那樣的東西,就能突破限制……嫉妒像火焰一樣,灼燒著人的欲望……嫉妒,就像我之前的朋友嫉妒我不死不老……喬巡,我要試一試,試一試,試試能不能……”
阿格尼斯十指開始冒出黑霧。跟安格列的黑霧很相似,但似乎更加濃厚。
她站到喬巡面前,
“我貪戀著衰老與死亡……以前我得不到,現在……我必須,必須要得到!喬巡,這是為你準備的告別禮。”
她說完,張嘴一口咬在喬巡的脖子上。
尖牙穿透他的皮膚與血管。卻不是像吸血鬼吸吮鮮血那樣。
她在傾吐著她一身的力量。全部的力量,甚至包括她身為三號列車長的權力等級。
從她之間湧出的黑霧灼烈地燃燒著,激蕩出黑色的火焰。
黑色火焰……便是那熊熊的妒火,將她吞沒。
最後,她松開喬巡,以她最平常的微笑說:
“這是初擁哦。 ”
“琴……”
“我看到了,你的眼睛倒影著我的眼睛。”
藍色的如同寶石一般的眼睛。
微笑定格,妒火徹底吞噬了她。
龐大的力量,囤積在一起,瞬間衝破登神長階第六階。
喬巡望著阿格尼斯消失的地方,凝望著……
他打破了黑桃K的力量,時間開始迅速回正,
中途,一切被修改的內容,全部回歸。
最後,他猛地站回到原地,望著王座上的永生者和王座下的黑桃K,說:
“你們的把戲結束了。”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