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死亡與判罰天使最終回應了紅桃Q“牧師”的呼喚,給予了一份神力。
一份超越級的符文能量。
從過去,順著“牧師”的牽引來到現在。相對於天使阿茲拉伊來而言,是未來。
僅僅只是一份超越級的符文能量降臨。但即便是這樣,阿茲拉伊來浩渺偉岸的身影依舊佇立在天穹。中心那道光柱承載著祂的步伐,將祂駝著,降臨人世間。
匍匐在地上的擁抱天使們不停地直起上半身,然後再拜倒。
它們無法發聲,但那樣的姿態和神情無比在說明,它們此刻心中正一遍又一遍吟誦著秩序、死亡與判罰天使的真名——
阿茲拉伊來!
“阿茲拉伊來,請你親吻我!”
“阿茲拉伊來,請你施舍一點憐愛!”
“阿茲拉伊來,我將是你永遠的奴仆!”
天使奴仆——擁抱天使們全然是為了阿茲拉伊來而存在。由夢土澆築的它們從來不曾有過自己的意志,自它們誕生起,就只是為了阿茲拉伊來的降臨而活著。
現在,阿茲拉伊來降臨了。
它們,也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一具又一具擁抱天使身上密布裂痕,開始蹦碎垮塌。
垮塌後的它們並沒有像一般石膏像那樣,激起一層塵埃。它們全然化身晶瑩剔透,夢幻迤邐的光點。
那些光點就是閃耀著一切塵世之夢的夢土。曾經,這些夢土被阿茲拉伊來用來築造天堂——那個真主安拉及其麾下神明的所在之地。
沒有人真的見過天堂的樣子,但是,每個人都向往著。
剩下的擁抱天使全都化作晶瑩的夢土,消失在人間。作為“迎接阿茲拉伊來降臨的奴仆”的它們,使命已經完成。
天使阿茲拉伊來,在神話傳說中,長有四千對眼睛,四千隻鼻子,四千張嘴巴,四千隻耳朵,用來看、聞、聽以及言說時間一切生命。祂本身司掌秩序與判罰,神話傳說裡給祂的形象就是如此,更有說世間所有人都在祂的監視之中,以此來教導世人恪守仁義與道德。
但,現在,眾人眼中的天使阿茲拉伊來並不是這個形象。
並且,祂的形象跟影視劇裡長有翅膀的天使相差甚遠。
祂渾身銀白色,彌蓋著柔和的光暈,沒有雙臂,並且雙腿筆直並攏,身高大概有五十米高,脖子跟腦袋差不多寬,但能看出腦袋與脖子之間的分明界限。祂的面容、五官沒有任何識別度,或者說長著一張眾生臉,任何人看到的祂的面容都不是一樣的。
甚至說,單單只看祂一眼,會發現祂沒有任何識別度,沒有任何身體結構與容貌上的特質。
但,偏偏是這樣的長相,讓眾人感到一種無法言說的莊嚴與肅穆。似乎,祂單單只是站在那裡,人世間就會是溫暖與正義的。
天使阿茲拉伊來。祂站在光中,不,祂本身就是光。
銀白色的,柔和的光灑落在Kabul的廢墟上,讓黑夜無處遁形。
每個人都能得到祂降下的溫暖與愛與正義。
喬巡感覺自己身上暖洋洋的,原本浮躁的心,沉悶的情緒,變得安寧且舒緩起來。似乎,什麽都可以不用去擔心了。
他在這份溫暖中感受到一種十分晦澀,十分難懂的信息。輕聲呢喃:
“這,就是超越級的能量嗎?”
庫耶奇娃站在旁邊,挺胸抬頭。她直視著阿茲拉伊來,漂亮的藍眼睛裝不下那樣的光芒,盡管她已經竭盡全力試圖去感受那麽一點點阿茲拉伊來的神力了,卻仍舊無法把那無邊無際的能量留在眼中片刻。它們拂過她的臉頰、衣裳、發絲,卻不會在她身上駐留片刻。
“無法感受,無法觸碰,我沒有資格讓它駐足片刻。”庫耶奇娃說。
如果是常規的手段,喬巡一樣也無法感受這些超越級的能量。
他想到了“暴食”。
這個萬物皆可吞噬的特性能不能呢?
打算嘗試一下的他忽然又頓住了。因為,他想起之前面對“最後審判”感受到的強烈排斥與厭惡。而天使阿茲拉伊來本身也是YSL教神話體系中的神明,有著同源的圖騰。
喬巡無法這樣去冒險。現在面對的可不只是“最後審判”這樣由進化者使用出來的招數,面對的是真正的神明。
雖然,這尊神明只是從過去投影到現在的一絲神力所化。
但,畢竟是神,有著超越級的能量。
是比半神還要恐怖可怕的。連紅桃A都不知道如何應對的喬巡,沒有任何理由在天使阿茲拉伊來面前“表現自己”。
天使阿茲拉伊來降臨了。
所有目睹著這場爭奪戰的人,都成為了親眼見到神明的人。沒有什麽驚歎,沒有什麽紛紛的議論,也沒有悲觀與恐懼,大家只是安安靜靜地看著阿茲拉伊來從光中走出來,然後取代掉光。
這個簡單的過程,是他們究其一生都無法實現的。
今夜,一整夜的紛爭與混亂。從前半夜的大轟炸,到午夜的突圍戰,到下半夜的高階進化者大亂鬥。自由軍全軍覆沒,黑革也被斬殺眾多五階進化者,其他降臨派勢力也沒有幸免於難,可以說是損傷慘重。
這份激烈的鬥爭,只是為了天使降臨,或者阻止天使降臨。
而天使真的降臨後,他們似乎也只能說一句:
“原來這就是天使啊……”
絕大部分時間都充當旁觀者的拾荒人泠,在看到天使阿茲拉伊來終於降臨後,心中是松一口氣的。也正是這松的這一口氣,讓她明白,自己果然是希望天使降臨,果然是無法固守拾荒人那些古老陳舊的原則的,果然是希望新的時代快快到來的。
今夜,她重新認識了自己。
地震與光輻射之中,周遭的一切建築都倒塌了。唯獨她站的這一座高樓巋然不動,自她雙腳蔓延出的衍生符文,牢牢地將高樓固定在大地上,不受氣象種的干擾破壞。
她看向人群中的喬巡,心中感到可惜。
喬巡是完美的拾荒人模板,也是完美的祭品模板。她本該讓他成為拾荒人,或者讓他成為祭品迎接天使阿茲拉伊來的。
但是依紅這個第三者橫插一腳,打斷了她這美好的想法。
盡管能夠理解依紅的想法,但泠仍舊覺得她是瘋狂的,將賭注壓在一個隨時都可能夭折的幼苗身上,實在是太大膽了。
當然,既然答應了依紅三年內不關心喬巡的一切,泠自然會做到。與此同時,她也想要看看,這個有著讓人不安特質的幼苗,是否能順利地成長到依紅所期待的那樣。
將目光從喬巡身上移開,泠看向被“完全之光”覆蓋的神壇。
黑革的紅桃K“先生”、紅桃Q“牧師”與紅桃J“讀者”站在那裡。他們的目的很顯然,是要借助阿茲拉伊來這一絲超越級的神力找到、鎖定並控制寄身於某種從過去延續到現在的概念中的戰爭種。
戰爭種才是今夜的主角。
而主角,總是最後登場的。
……
天使阿茲拉伊來就展示就面前的熒屏上,Every Country的相關事宜負責人都能清晰地看到祂的神貌,也能通過高階進化者的模擬,實時在線感受祂降臨後的變化,如同身臨其境。
他們清晰地感受到了超越級能量的強大。強大到他們甚至沒有資格去進行品味和鑒別。
他們必須要以十二分的精神去思考,如果這樣的存在誕生了,該怎樣應對。
阿茲拉伊來降臨,就意味著戰爭種一定會出現。
然後,他們就面臨著一個問題,關鍵時刻已經到來,到底該怎麽辦?
是任由其發展,加入變化的潮流,還是保持根本的目標,必須把世界秩序的運轉牢牢掌握在人類手中?
實力是選擇權上最大的籌碼。這句話不假。
但目前的結果是,聯合軍這邊已經失去了用實力進行博弈的能力。之前超出預料的“最後審判”已經將聯合軍從實力的擂台上拉了下來,並且設了限,無法在短時間內登台。
他們只剩下兩個選擇:
一、派遣半神級進化者;
二、使用大型衍生符文武器,鎮壓一切。
第一個辦法勝率最高,但也是風險最大的。
首先,半神級進化者身體內的能量、汙染狀態十分不穩定,每使用一次半超越級的能量,就會加劇身體的汙染狀況,讓圖騰之下的符文對生命信息的侵蝕更加嚴重。生命信息被侵蝕,就可能出現進化者不由個人意識控制,被符文所控制的情況,相當於被奪舍了。這樣的風險太大了,沒有哪個願意冒這樣的險。
一個半神級進化者失控造成的災難是無法預估的。
任何一個半神級進化者都是的進化者力量支柱,一般只會在境內,作為底牌與最終籌碼。
阿枯柏汗國神跡爭奪戰有沒有資格讓各個派出半神級進化者,無法在短時間內判斷出來的。
所以,這第一個選擇基本只是在腦袋裡過一遍就放棄了的。
那麽,留給他們的只有第二個選擇。
使用大型衍生符文武器。
之前喬巡完成突圍,讓第一顆“湮滅—05號”爆炸,完成肅清後,各個都派出了控制小隊,在Kabul城市中的關鍵位置埋下了衍生符文信號標記器以及衍生符文抑製裝置。相當於整個Kabul都絕對暴露在衍生符文武器的打擊視域當中。
這是一個先決條件,保障了大型衍生符文武器能夠完成精準打擊。
而這個選擇的缺陷在於可能收益達不到預期。大型衍生符文武器可以說是重器,源金屬材料的稀有、衍生符文的解析難度都製約著武器的數量,每一樣大型衍生符文武器都是消耗品,並且產量極低。
更加關鍵的是,目前的技術是不成熟的,對衍生符文的利用率十分有限,無法保障其是否能夠完成預期目標。
本來,像這樣的武器不應該用在War之中,之前的“湮滅—05號”只能算是一種額外計劃的實戰試驗。跟現在不同,現在再次使用的話,就是真的要當成武器來使用,這必須要達成某種目的,考驗著衍生符文武器的成熟度。
如果控制不得當的話,很容易造成誤傷、效果不理想等情況。
總結來說,這個選擇優點是有精準打擊為前提,缺點是消耗大的同時無法保障效果。
不管怎麽抉擇或者改變,留給他們的時間都已經不多了。
他們必須在戰爭種降臨前決定好。
……
天使阿茲拉伊來似乎的確是來散布正義的。祂降臨後,Kabul的一切紛爭都停了下來,全都注目凝望。
這具由一絲神力所化的神影並不會表達神明的意志,祂只是順應“牧師”的召喚前來,助一臂之力而已。
所以,“牧師”是能夠控制這一絲神力的作用方式的。
這個慈眉善目的JD信徒,並沒有因為假冒YSL信眾而有任何愧疚。他正是有著堅定的信仰,確信自己沒有愧對於天父。
從祭台上方退下來後,他將彌蓋在外面的“完全之光”收起來。然後,所有人都能夠看到神壇中到底有什麽。
“先生”、“牧師”和“讀者”站在那裡。
“讀者”向“牧師”微微點頭說:
“您辛苦了。”
“牧師”在身上點三下,食指和拇指捏著胸前的十字架說:
“感受神明是一件幸事。”
他看向諾曼,說:
“‘先生’,接下來,舞台交給你。”
諾曼微微一笑。他環視周圍,遠處的廢墟上,那些幸存的聯合軍戰士停下了步伐,沒有再前來試圖阻止。當然,事情已然是定居,沒有什麽阻止的意義了。他說:
“‘讀者’,現在你看到了吧。你的失敗是最後一次意外。‘圓周率’設定的意外指數不會突破最後一級的。”
“‘先生’,你比我們想的都要多。”“讀者”點頭。
諾曼看向遠處高樓上的拾荒人泠,眯起眼睛,難見地十分鄭重地說:
“可我們還有最後的一道坎。拾荒人……”
“你說過,‘屠夫’可以應付拾荒人。”
諾曼稍稍低頭。他捂著胸口,沉悶地說:
“可‘屠夫’不見了。我聯系不到她。我早該想到這一點才是,‘屠夫’並不是一個團隊型進化者。她能力很強,但太不受控制了。”
諾曼不喜歡這種感覺,明明是自己隊伍裡的一員,卻不能完全受自己控制。
現在好了,聯系不上“屠夫”。
“那我們還有對付拾荒人的手段嗎?”
“讀者”看向諾曼問。現在黑革只剩下他們三個在這裡,一個他,一個“牧師”,都不是對抗型進化者,是完全沒有能力去對付拾荒人的。所以,他其實想問諾曼能不能應付拾荒人。
黑革有幾件藏起來的事。
第一:黑桃A是誰?
第二:紅桃A到底是不是瘋子?
第三:紅桃K是什麽能力?
第四:是否存在大小鬼?
現在,擺在“讀者”和“牧師”面前的問題就是,紅桃K是什麽能力。
在過往由諾曼策劃的汙染事件當中,他每一次都是全程充當指揮官,絕對不會親自走進戰場。所以,時至今日,大部分的黑革成員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麽樣的能力,甚至不清楚他是哪一階。
不排除在他位次之上的黑桃A、黑桃K、紅桃A和黑桃Q知道。但神秘的他們,是不會主動站出來說這麽些個事的。
所以,“讀者”和“牧師”很好奇,在這樣的情況下,諾曼是否會展現出自己的能力。
但諾曼的回答,讓他們失望了。他笑著說:
“我當然沒有能力阻止拾荒人啊。‘屠夫’就是我準備的對付拾荒人的手段,但可惜她消失不見了。”
這個回答。他們不相信,但沒法問出“那你是怎麽成為紅桃K”這樣的問題。他們無論如何也不相信,黑革第五位次的紅桃K會是“當然無法阻止”這樣的實力。
“讀者”說:
“難道我們只能拱手相讓?”
諾曼看著“讀者”問:
“你認為黑革必須要拿到戰爭種的理由是什麽?”
“讀者”頓了頓,回答:
“控制汙染生物,顛覆秩序。”
諾曼雙手一攤,笑著說:
“控制汙染生物對黑革有什麽用?黑革自始至終都保持著不變的人數,也因為如此,黑革才能經久不衰地存續與發展下去。控制汙染生物,那不是我們的目的。”
“顛覆秩序呢?”
“這倒是我們想要看到的。但,世界秩序從戰爭種出現那一刻,就會逐漸走向顛覆了。”
“讀者”恍然大悟,顫抖著扶了扶眼鏡,說:
“也就是說,黑革的目的根本不是得到戰爭種,只是讓戰爭種出現。”
“是的。”諾曼眼神忽然變得迷離起來,臉上浮現一抹紅暈,“所以啊,我才說,聯合軍從一開始就拿著錯誤的籌碼跟我們博弈。雖然他們在中期反應了過來,但已經遲了。我們早就立於不敗之地了。不管能不能得到戰爭種,黑革都不會輸。從‘教徒’徹底取代斯坦斯那一刻,這就是一場不會輸的博弈。”
“讀者”感覺諾曼像一個陰險狡詐的魔鬼。即便是一本正經的他也感覺有點渾身發冷,最好不要跟這個人有什麽過節。盡管不知道他具體的能力,但“讀者”認為,僅僅是這一份智慧,也許就值得一個紅桃K的位次了。
“先生”又一次贏了。
“不過,‘先生’,我們做這麽多就是為了讓天使降臨嗎?”
“是的。”
“但,為什麽不做更多?”
“收益與付出要在合適的區間裡才行。”
“我們這樣,是否是在給拾荒人做嫁衣?他們什麽都沒做,坐享我們的勝利果實。”
諾曼搖頭,
“那是你不夠了解拾荒人,才會有這樣的想法。”
“的確,我並不了解。”
“拾荒人的存在太久遠了,延續到現在的他們依舊很神秘。他們遵循著十分嚴格的原則,絕對不主動接觸任何神跡,隻‘拾取’自然出現或者被其他人找出來的神跡。這種做法的目的是什麽,我不得而知,也許紅桃A他們知道,但是他們一般不會說出來。拾荒人不主動去尋找戰爭種,那麽就只能由我們來。”
“讀者”說:
“總讓人覺得他們的原則不適合現在的變化。”
諾曼不予評價,笑著說:
“誰知道呢。”他接著說:“兩位,感受好了嗎?阿茲拉伊來的光輝與偉大。”
“讀者”和“牧師”頷首。
“那麽,我開始了。”
諾曼說著手指點在眉心,一個圓形的標志以眉心為圓心擴散開。
這是提前就準備好的衍生符文。是由黑革內的衍生符文研究者黑桃Q“裁判”親自刻下的,其名叫“幻想之地”。“裁判”花了很久的時間,才解析出“幻想之地”的符文衍生排列,包含了引導超越級力量、搜尋概念物、概念物具象化等能力。
每一種能力都十分貼切目前的需求。
所以,“裁判”將這道衍生符文銘刻在了諾曼的生命信息中。
此刻,諾曼按照“裁判”的交代,在生命信心中提取出了這一道衍生符文。
早已被設定好的程序活動起來。“幻想之地”這個發光的圓環主動尋找天使阿茲拉伊來的一絲神力的投影。
與其交織,相融。
天上三節身一般的阿茲拉伊來投影在眾人目睹之下,逐漸收斂、聚合。
祂本身只是一絲超越級能量的表現,這樣收斂與聚合不代表褻神了。
原本偉岸的光、溫暖與正義與愛全都被凝聚成一絲神力,環繞著“幻想之地”源泉做螺旋運動。
……
喬巡和庫耶奇娃都看到“幻想之地”。
“那是什麽?”庫耶奇娃說。
喬巡感到熟悉,這種氣息。
他迅速想起拾荒人。想起拾荒人後,他就反應過來,那是衍生符文。
那道衍生符文將阿茲拉伊來的投影給收斂聚合了。
“衍生符文。看樣子,是要引導阿茲拉以來的神力去鎖定戰爭種了。”
“衍生符文啊……是我弄不懂的領域。”庫耶奇娃放棄思考。
喬巡也只是略懂皮毛,所以沒法給庫耶奇娃講述。
“看這樣子,戰爭種出現是必然的。”
“就看各怎麽定奪了。”
喬巡歎了口氣,
“不管怎樣,這也不是我們單個人能夠扭轉局面的。畢竟,war從來不是一個人的war。戰場上不盛行英雄主義。”
庫耶奇娃搖頭,
“未必啊。進化者加入戰場後,就不能用傳統現代war來進行分析了。單個進化者的能力在一定程度上能做到扭轉局勢,甚至完全改變局勢的程度。就像耳熟能詳的那幾件事,紅桃A覆滅聯邦集團軍,兩個紅衣主教覆滅一個國家,三個權杖者抹殺一類汙染生物……”
喬巡笑著說:
“‘耳熟能詳’這個成語倒是用的不錯。”
庫耶奇娃聳聳肩。她接著拍了拍喬巡的肩膀,
“現在的我們大概隻好看戲了。後面的不是我們能夠參與解決的。該輪到拾荒人登場了。”
喬巡沒有說話,他專注地看著那個圓環衍生符文——“幻想之地”
不知為何,有一種熟悉的感覺潛藏在其中。
他無法確定那種感覺是衍生符文帶來的,還是阿茲拉伊來那一絲凝聚完畢的神力帶來的。
認真看著。
他想搞明白這種熟悉感。
在他看來,任何未知的熟悉感都值得將其變得已知。
……
“幻想之地”在空間中跳躍。
看上去像是調皮的孩子拿起標準的圓片狀鵝卵石在打水漂。
沒入未知之處,然後冒出來,然後又沒入……
這樣的過程不斷循環。
戰爭種並非實物,是一種概念。“幻想之地”的每一次沒入,都是在找尋這種概念。
所有人都屏氣凝神,一面期待它找到戰爭種,一面又不想看到戰爭種真的現身這個結果。
很糾結。
對未知的渴望是天性,對未知的恐懼也是天性。
一次,
兩次,
三次,
……
不斷地沒入未知之處。
這段時間,是各負責人最後的決斷時間了。這次過後,再沒有辦法,那將落入完全沒有翻盤機會的境地。
“幻想之地”在其誕生的八分鍾後,
在第七十六次沒入未知之處後,一抹色彩在它消失的地方浮現。像大畫家在畫布上的一抹油彩。
看到這種變化,所有人都明白。
它找到了戰爭種。
爭奪戰的主角終於要現身了。
憋了很久的一口氣吐了出來。
“發射!”
與此同時,
同一時間,
不同音節,但是是同一個意思的指令從各相關事宜負責人口中響起。
分布在全球各地的發射井在敷敷的泄壓閥打開的聲音下,冒出一枚枚真理。
而分部在Kabul中各個未知的信號標記器發射出強烈的信號,開始誘導飛行在大氣層上下的真理。
在這樣一個關鍵的時候,
領航員王時岸接到指令。聽到指令後,他吸足一口氣,通過進化者網格向位處中心區域的聯合軍戰士說:
“請各位戰士在六分鍾內離開以第一信號源為中心的半徑二十公裡的范圍!”
聽到這個指令,庫耶奇娃松了口氣,對喬巡說:
“看來,他們已經做好決定了。”
六分鍾,是一個很敏感的數字,剛好足夠目前科技下最近的真理抵達這裡。
喬巡卻沒松掉那口氣。因為,他還沒弄明白那種未知的熟悉感是什麽。
“走吧。”庫耶奇娃說。
喬巡微微一頓,並沒有冒險留下來。他知道,真理已經在天上的軌道裡了,撤離指令不是在開玩笑。
六分鍾,是他們撤離的最後時間。
過了這個時間,那就是——
“真理之下,眾生平等”的局面。
做好決定,就不再糾結。
喬巡同著庫耶奇娃轉身向外快速撤離。
打擊范圍是二十公裡,那起碼要撤出Kabul的二環。
六分鍾時間,比較吃緊,但不至於像之前“最後審判”的黑光那麽大壓力。
幸存的聯合軍戰士們立馬離開,不再逗留。
神壇上,
諾曼見到半空中湧現出第一抹色彩後,理了理領口,將袖口稍稍卷起,結成一個漂亮的倒三角,看向“讀者”和“牧師”,微笑著說:
“二位,我們該退一步了。接下來,是拾荒人的主場。”
說完,他從上衣的口袋裡取出一張紙,
紙上同樣銘刻著衍生符文。
同樣,這也是黑桃Q“裁判”給他的。
一份名為“溺水”的衍生符文,衍生自一道涉及空間系的符文。
諾曼將這張紙拋至空中,上面的符文痕跡閃過一縷光,隨後這張紙變大將他們三人包裹起來,像變魔術一樣,三人消失於此。
只剩下,一張空白的紙,被風吹得到處飄蕩。
眨眼間,諾曼三人出現在了一座小山的山巔。站在這裡,剛好能將Kabul收入眼中。
……
“幻想之地”自喚出第一抹油筆畫色彩後,就開始以無序的方式高速運動,那樣子看上去的確像是一名瘋狂的野獸派畫家提執畫筆如癡如狂地作畫。
橫折、
踴躍、
豎突、
曲折、
螺旋、
環繞、
各種各樣的變化軌跡相互交織,每一次變化都是完全無規律的,以至於觀望著的人們根本無法從中識別出任何一點可供參考的信息。僅僅是在這種變化的信息差上,就存在著巨大的鴻溝。
這種名為“凡人與神明”的幾乎無法逾越的鴻溝。
喬巡和庫耶奇娃退出了十公裡開外,飽受著光輻射與強烈地震波的折磨。
不過,喬巡本身穿戴了防禦裝備,承受起來也還算輕松,庫耶奇娃不用多說,身體素質極高的她完全不在話下。
遠遠望去。
喬巡借助“超算視域”拔高自己的視域極限,將衍生符文“幻想之地”的變化盡收眼底。
通過共感器,庫耶奇娃也算是看到了。
“沒有規律,無法預測。”她說。
喬巡則是微微咬著嘴唇。他太想知道那種未知的熟悉感到底是什麽了,不知是交織在阿茲拉伊來的神力當中,還是交織於那衍生符文當中。
庫耶奇娃瞥了他一眼,問:
“你又在想什麽?”
喬巡搖頭。不是他不想說,實在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庫耶奇娃覺得他可能有些焦慮了,正想再安慰一下,忽然感到一道爆閃從天邊劃過。
她趕忙看過去。Kabul北部的天空上,從大概一萬米左右的高空湧出一團類似於閃電的東西,但又跟閃電不同。這東西開始在爆閃過後開始向下生長,生長軌跡看上去像是一棵倒過來的蒼勁大樹,枝丫、枝乾以及葉片都十分分明。
這像極了樹狀閃電的東西從萬米高空向下蔓延,極高的亮度點亮半個天空。相信此刻整個阿枯柏汗國境內都能看到明亮如白晝的天空。
在這樣的光芒下,殘存的風雪完全被蓋住,四下望去,積雪造就一片銀裝素裹。光映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如同在天國一般的晶瑩光芒。
這樣的軌跡直至從萬米高空蔓延到地面,同大地相接後才停下來。
完整的如同大型繪卷一般的神跡就陳列在眾人面前。這寄身於古往今來不知多少事、多少人、多少更迭之中的概念物——戰爭種,出現了。
完整的樣子看上去就像天空開裂了,而裂痕是晶瑩剔透的。
喬巡看到這樣盛大的場景,腦中再次響起消化孤高軍神的半神級意志所得的那些認知信息,其中有一句話:
“你發現,這種趨勢逐漸凝凝結成一顆種子,並非說真的是種子,但你覺得,那像種子一樣,一旦萌芽,將不再安寧。你將它稱為‘戰爭種’。”
“你要做點什麽。於是,你將成神的方法藏在裡面,以期這顆種子萌芽時,成神的方法也隨之散步於未來。畢竟,只有神才能戰勝神。”
孤高軍神的半神級意志透露了一件事:
過去的神明,向未來發起了一場永生之戰。祂們渴求著存續下去,而不是完成了歷史使命後就消失,所以,想方設法找尋存續的機會。這種趨勢,在歷史的更迭之中,逐漸演化為一種幾乎要逼近真理的概念。
孤高軍神將這個概念命名為戰爭種。
喬巡想到這裡恍然大悟。
如果是汙染生物,就是過去那些生命為了存續而製造出來的話,戰爭種理所應當能夠控制它們。
這一切就解釋得通了。
但孤高軍神還說,戰爭種裡面存在著成神的秘密。那是他留下的反製那些意圖存續的神明的辦法。
見到被具象化的戰爭種這一刻,喬巡的一切疑惑與糾結都得到了解決。
而思路清晰明朗了後,他漸漸地也就反應過來,那種未知的熟悉感到底是什麽。
之前,那些由孤高軍神半神級骨骼製作而成的三十二萬塊文字塊兒被他打造成臨時軀體,但在突圍戰之中弄丟了。被弄丟的那些文字塊兒盡皆受到天使阿茲拉伊來的氣息,與其相融了。
所以說,那未知的熟悉感來自於阿茲拉伊來那一絲神力,是孤高軍神的半神級骨骼。
喬巡屏氣凝神,試圖去感受那些半神級骨骼。
綿綿軟軟,絲絲縷縷的氣息如同脆弱的蜘蛛網。脆弱但是黏著。
雖然喬巡失去了它們,但藕斷絲連。相互之間的感受是沒有直接斷開的。畢竟,他之前是完全控制了那三十二萬文字塊兒的。
……
戰爭種出現了。
高樓之上,原本巋然不動的拾荒人泠修長纖細的手指凌空寫下一串衍生符文,隨後,她一步跨前去,像是蜻蜓點水,在原本的位置留下一抹漣漪。而她本人,則是直接來到了戰爭種下接大地的地方。
最底下,是衍生符文“幻想之地”形成的圓環。那一縷來自阿茲拉伊來的神力還在圓環上交織環繞。
周圍亮得如同有數不清的遠光燈照著同一個地方,戰爭種具象化後蔓延出來的“枝乾”、“葉片”與“枝丫”插入大地上,將大地都變得如同珍珠一樣光潤。
泠彎下腰,手捧起一把被光澤浸潤的土壤,閉上眼以嚴肅而莊重的聲音說:
“至高的母神,請允許我窺伺你的秘密;”
“至高的母神,請與我同在;”
“至高的母神,請讓這顆種子生長,請讓這片大地,回歸到它本來的樣子;”
“至高的母神,我是你的女兒,我懷著真摯的熱愛,請你歸來;”
“至高的母神……”
泠不停地言說著。
她每說一句話,戰爭種下接著大地的部分就勃發一分。
她虔誠而動人的言語,在這片即便是空曠的大地上,也能激發出不斷回響的回聲。
萬籟俱靜,世界安寧了。
唯有她真摯的言語,落在大地上、街道上、房屋上、雪山上、烏雲裡、人們的心中。
她獵獵鼓動的衣袍,似乎也專門為此刻而穿,泛起金色與黑色的光暈,讓她看上去神秘而偉大。
“至高的母神……”
拾荒人一動不動地站著。
而在她頭頂的天空,那些代表著真理的衍生符文炸彈,劃破空氣,製造出隆隆雷聲一般的音爆。
她從不曾有一刻,回頭去看那些即將落下的炸彈。
那是對母神的不敬。
呼——
爆炸!
一個銀藍色的小點在泠後方一百米處冒出來,三秒鍾後,內部被壓縮凝聚的衍生符文的排列被撕碎,鏈式激活下,迅速抽空備在彈頭裡的符文能量。符文能量以衍生符文的排列方式放射出來。
沒有聲音。
這並非空氣動力炸彈,也不是燃料炸彈。是由衍生符文引誘的符文炸彈。
放出的符文能量戰局爆炸范圍的空間節點,將空間劃分成規格極限的上億個單元,每個單元中,都被能量佔據。這片攜帶著巨大能量的空間發生一定程度的扭曲。
隨後,能量放出。
銀藍色的光將泠吞沒。
符文炸彈沒有停下來,一顆爆炸後,緊接著又來一顆。
在高度一致的共識下,各個都沒有藏拙,不計成本地向規劃好的區域投射符文炸彈。
密集、飽和。
沒有任何一丁點閑雜的空間。
四射的銀藍色光芒完全遮蓋了天空,看不到裡面發生了什麽,也看不到具象化的戰爭種。
光很刺眼,喬巡卻目不轉睛地盯著。
“超算視域”開到了極致。複雜的環境變化,讓他的大腦算力很快達到上限。
一批批衍生符文炸彈的爆炸釋放的衍生符文數量相當龐大。每一道衍生符文都非常複雜。這麽多同時出現,讓環境的複雜程度上升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眼淚中喬巡眼中流下來。
他雙眼迅速充血紅腫。
庫耶奇娃發現了他的異常,趕緊問:
“喬巡,你怎麽了?”
喬巡以一種憋住氣的聲音說:
“太複雜了,太龐大了!我看不透。”
“不要勉強自己,你現在精神太亢奮了。”
“不,我一定要弄懂。”
“你到底要弄懂什麽?”
喬巡沒有回答。
他要弄懂的事情很多。過去的神明向未來發起的戰爭是什麽?戰爭種裡成神的秘密是什麽?戰爭種到底會怎麽影響世界的變化?他生命中不安的特質是什麽?
好多好多,他都想知道。
雖然他清楚路要一步步走,飯要一口口吃。但,解開一些問題謎團的機會就在眼前,就在那片遭受符文轟炸的地方。他無法不盡力想要去窺伺一分。
掙扎在混亂之種的他,是斷了根的浮萍,從來沒有什麽能給他真正的安全感。
想要不隨波逐流,唯有緊緊抓住大地,或者扎下根到淤泥下面的堅實土地之中。
“喬巡,你想做什麽?”庫耶奇娃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柔和一些,“我可以幫你。你不要一個人冒險。”
喬巡微微張嘴,不知道說什麽。
咚!
咚!
暴躁而野蠻的聲音從Kabul南方傳過來,一圈圈衝擊波將整個Kabul幾乎鏟平。
所有還在周圍圍觀的人朝那裡看去,赫然發現一頭巨獸衝破南方因為氣象種而造成的瘴氣,大跨著鴕鳥一般的雙腿,整個上半身是倒過來的烏龜殼,殼中還有積水。從形狀上可以想象,它在站起來之前,也許是一座湖泊。
前方的頭顱似蛇非蛇,暴戾猩紅的雙眼拖著長長的虹光。
它飛快地向這裡跑過來。雙腳腳掌似乎有某種能量激發組織,每踏出一步,就製造出一圈衝擊波。
氣象種,又是一頭巨型氣象種!
“躲開!”庫耶奇娃摟著喬巡,釋放出飛爪,迅速向另一邊掠去,以躲開這隻氣象種製造的衝擊波。
喬巡朝氣象種看去,“超算視域”下,他看到其頭頂上貌似有個人。
放大,
放大,
他看清了,那的確是個人,只不過,是個瘦長的拾荒人。
這個拾荒人驅使著氣象種奔向前方的符文轟炸區。
他們這才想起,這次的爭奪戰一開始就報告了有兩個拾荒人。
“氣象種是拾荒人驅使的嗎……”喬巡問。
庫耶奇娃說:
“拾荒人能驅使氣象種,但沒有直接證據證明他們之間的關系具體是怎樣的。”
他們話還沒說完,又從其他兩個方向衝過來兩頭巨型氣象種。
新出來的三隻氣象種,加上之前的光輻射和地震波氣象種,以及癱在城市裡奄奄一息的暴風雪氣象種,一共六隻。
擁擠在城市中,讓這裡變成一場大型怪獸的盛宴。
巨型氣象種在拾荒人哈維的操縱下跑到符文轟炸區的中心位置,也就是戰爭種下接大地的地方,用它們龐大的身軀搭建成一堵堅硬厚實的牆。
符文炸彈全都落在了它們背上,無法對下方的泠和戰爭種造成任何傷害。
泠站在圓環“幻想之地”前面,從頭到尾,她都沒有動過哪怕一步。而之前的符文炸彈,也沒能對她造成傷害,連衣服都不曾卷過一個小邊。
一連好幾隻氣象種的出現,徹底終結了各試圖摧毀戰爭種的想法。
那肉山城牆擁堵在中心區域,每一次呼吸,都製造暴風。
拾荒人哈維站在巨獸的頭顱上,如同王者。
他看著周圍的廢墟,看著那些在遠處窺伺而不敢近身的聯合軍戰士、降臨派殘黨,如同人看著螞蟻。
人不會為螞蟻而動怒,
拾荒人也不屑於將人放在眼中仔細凝望。
他們孤高,他們偉大。
符文炸彈的確能對氣象種造成傷害。但它們鐵了心要當肉山城牆,各拿它們沒有任何辦法。
攻擊變成了無效攻擊。
一股悲觀的情緒因此,迅速在各負責人之間蔓延。
能怎麽辦?
手段盡出了,就是不能改變什麽。
沒有比這種更加令人感到絕望的。
符文炸彈的攻擊漸漸變成了一種“總得努力一下”的表示。
靜默,
唯有靜默能夠形容現在各個指揮所的壓抑氣氛。
指揮官和負責人們就看著那些符文炸彈落在氣象種堆積而成的肉山城牆上,消解它們的能量,解構它們的血肉。什麽都做到了,卻唯獨做不到完成目標。
戰爭種具象化生長的晶瑩軌跡變得越來越淡。
那是要被收取的表現。
雪山上,風吹得諾曼的金發不停拍打他的額頭和臉頰。他的表情變得更加溫和且迷人了。
“塵埃落定。”
“讀者”補上一句:
“終成定局。”
“牧師”宣告:
“阿門。”
這一聲“阿門”被風帶向遠方。
……
戰爭種的光芒最終消失,此刻,天空放晴,初日旭光從遠山的起伏之間探出,撫摸這片飽受磨難的大地。
庫耶奇娃看著依然有飄雪,但已經不遮擋實現的天空,輕聲說:
“結束了嗎?”
果然,還是無法改變。
人類面對拾荒人,又一次失敗了。
她看向旁邊的喬巡。
喬巡站著一動不動,看著前方。忽然,他開口說:
“我心裡有種感覺。”
“什麽?”
“躁動、亢奮、暴怒……”
庫耶奇娃一頭霧水,
“什麽意思。”
喬巡說的是他意識深處的偉大意志。長階盡頭的偉大意志再躁動、亢奮與暴怒著。
對於他本人而言,那種無比想要知道真相的希冀,在戰爭種的痕跡消失後變得更加強烈的。
他覺得,戰爭種可能是他現在唯一能夠去了解那些事情的途徑。
感受著還未斷掉的聯系,跟孤高軍神的半神級骨骼的聯系。那三十二萬塊骨骼,此刻就以某種形態與阿茲拉伊來的神力相融了。
還有一點機會。
他要抓住這個機會。
人們常說“人生的意義在於拚搏”,而喬巡現在想要抓住這個機會的意義只在於“他不想做混亂中隨波逐流的浮萍”。
跟紅桃A的宿命;
辛漁、王時岸、拾荒人泠和“紅”都提起過的他身上令人不安的特質;
甚至是置身於意識最深處的偉大意志。
都讓他感到,自己是一株隨波逐流的浮萍。
他想要改變。
而歷史無數次說過,改變是風險的別稱。
他不是一個喜歡風險的人,但是不代表他會一直逃避風險。
如果改變的機會就在眼前,並且可能是唯一的機會。那他自然會奮不顧身。
反正,沒有什麽不能去冒險的理由。
他立即開始檢查自己的裝備。
“第二腦”,臨時意識承載容器;
“符文能量屏蔽薄膜”,能夠屏蔽特定的衍生符文能量;
有這兩樣東西,足夠了。
喬巡看向庫耶奇娃,
“我要做一件事。”
他的眼神寫滿了“我必須要去”。
“冒險?何必呢?”庫耶奇娃不理解。
喬巡說:
“我不喜歡風險,但有人說過,我本身就是風險,仔細一想,從我踏入進化者的世界開始,風險就從未離開過我。包括我的每一次晉升儀式,都是用風險堆積起來的。”
跟紅桃A的宿命,是他目前最大的風險。
用風險去對抗風險。
庫耶奇娃想勸他。
喬巡搖頭打斷:
“凱瑟,我已經沒有選擇空間了。”
一張無形的巨大的網,就懸在他的腦袋上。
庫耶奇娃吸足一口氣,有些發顫。她想起一些不好的回憶,總覺得這種分別的感覺太讓人難受了。
她似乎又看到了那片冰凍長城,弟弟笑著對她說,我會回來的。
庫耶奇娃問:
“你會回來嗎?”
喬巡看著她發顫的睫毛,微微一笑,
“大概不會。”
他很清醒。
“這樣,你還要去?”
“我需要改變。”
庫耶奇娃沉默了。她不知道理由。跟喬巡相處時間不長,但也能感覺得出來,他不輕易做決定,但做完決定後不會有一點猶豫。
“我能幫你什麽?”
喬巡大步向前,邊走邊說:
“幫我聯系領航員,就說,單兵喬巡請求火力壓製。”
“喂,小子!”庫耶奇娃大聲喊:“我們約好了一起喝酒的!”
喬巡的身影消失在清晨的輝光之中。
她沒有聽到他的回復。
庫耶奇娃呼氣,吸氣,喉嚨顫抖著,讓氣息一頓一頓。
她進入進化者網格,對領航員王時岸說:
“你好,單兵喬巡,請求火力壓製。請務必轉達給指揮官們。”
喬巡!
王時岸聽到這個名字時,原本已經逐漸接受失敗的心,熾烈地跳動起來。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而沉悶。
喬巡要做什麽,他還能做什麽?
王時岸無法知道,但這一刻,喬巡突圍戰的身影在他腦中閃爍。
不猶豫,將這一請求轉達給各級指揮。
一時間,喬巡這個稍稍有些沉寂的名字,再次在各之間閃爍搖動。
他要做什麽?
能做什麽?
燕都,會議室。
議論紛紛。
每個人眼中都閃爍著“懷疑”的神色。
僅僅只是一句“請求火力壓製”,沒有簡述計劃,很難讓他們做出真正有價值的決策。
單單篤信“喬巡”這個名字,這個人?
呂陽一更加焦躁不安。他沒想到都到最後了,喬巡卻忽然來這麽一遭。
“我們,是不是沒有其他辦法了?”有人問。
所有人噤聲。
“是的,**。”
“喬巡,是個怎樣的人?”
“不知道。”
**說:
“我們常說進化者時代了,單個進化者的實力無法用具體的數據去量化。不像射程、爆炸范圍、打擊范圍、當量這些可以量化。我們一邊不想戰爭種存在,卻一邊以傳統的思維去考量汙染與進化者之間的衝突。這種思維,該變一變了。如果沒有什麽辦法了,我們還能信任什麽?不能丟掉那個念頭啊。如果有戰士願意做些事情,我們為什麽不去支持呢?”
“這沒有勝率。”
“走到現在,最開始也沒人覺得我們能成功。完全沒有機會那另說,但現在還有人願意努力。”
意思很顯然了。
同意。
指令回饋,傳遞到各個地方。
“聯合軍其他人不願意浪費資源了。”
“喬巡是我們的戰士,不是他們的戰士。”
……
某個時間段,炸彈雨停了。
匍匐在地上,被一輪輪符文炸彈洗禮的氣象種早就奄奄一息了。
拾荒人泠站得筆直。
“幻想之地”圓環就在她的腳下。
將其收起來,就算完成了。
又在某一刻,炸彈雨重新開始。與此同時,一枚監視彈懸浮在上空,監視下面的景象。
拾荒人哈維站在頹靡的氣象種頭顱上,搖頭低語:
“人類之所以人類,就是因為你是分不清局勢,總是要負隅頑抗,要蜉蝣撼樹。將這種行為美化成拚搏的精神,鬥爭的意志,也只是脆弱心靈的自我安慰罷了。”
他呢喃著,就要再驅使已經站不起來的氣象種抗住攻擊。
他抬手,然後手被炸了。
“治陽”的爆轟空間在他手掌心上炸開,立馬叫他的手掌開花。
哈維瘦長的身影陡然彎曲一下,朝前方看去。
喬巡可沒有穩穩當當地站著給他看。不能白白浪費的火力壓製。他將每一秒都提前計算好用來做什麽。
“點線面體”控制周圍廢墟殘片,迅速在哈維頭頂聚集成一塊巨石,落下。
“主宰”則控制這塊巨石,以極高的頻率變化位置,不給哈維躲避的空間。
與此同時,“治陽”的爆轟空間全面爆開。
他要拚盡一切。
之前在海上列車獲得了兩塊純淨符文,一塊之前用掉了,現在剩下的一塊被他毫不吝嗇地拿出來,用來當爆轟空間的燃料。
“蟲子!”
哈維譴責喬巡的偷襲行為。他迅速銘刻衍生符文,開始壓縮喬巡的活動空間。
喬巡的行動軌跡在哈維眼中畫出一條線,他就在這條線上布置衍生符文,像布置捕獸夾一樣,等待愚蠢的野豬掉進去。
如果喬巡還是之前那個喬巡,說不定就上當了。
但是“超算視域”下,哈維的每一個動作都被他捕捉到了。
他前進的步伐猛然停下來,然後“空間跳躍”一步跨到哈維的左前方。
與此同時,巨大石塊掉下來,砸在哈維的左肩上。將他半個身子砸爛。
對於拾荒人而言,肉體的損傷並不是多嚴重的損傷。只要還能銘刻衍生符文,那就沒有傷害。
火力壓製之下,氣象種根本直不起身。
現在是喬巡和哈維的單打獨鬥時間。
但,喬巡的目的可不是單挑。
衍生符文攻擊沒法用一般的天賦進行化解,所以喬巡要做的就是不遭到攻擊。
“主宰”和“點線面體”是他的牽製手段。
喬巡一邊牽製,一邊向中心區域移動,也就是向泠靠近。
哈維確確實實是被這隻蟲子弄得非常惱火了。
“停下。”
這一次,衍生符文是以聲音的形式排布的。當他說下這個詞後,喬巡旁邊的空間憑空生長出一雙手,將他的腳踝抓住。
喬巡下身被控制,整個人失衡,倒下,撞在氣象種的硬質鱗甲上。
他再一次使出“空間跳躍”,規避風險。
連續使用空間系天賦,讓他的身體開始出現裂痕。細密的血線冒出來,如同調皮的孩子拿著紅筆在他身上畫來畫去。
哈維注意到這一點,微微一笑,
“這就承受不住了,人類的身體是這麽的脆弱。”
喬巡繼續用爆轟空間、“主宰”和“點線面體”操縱廢墟殘片干擾哈維,不讓他連續使用衍生符文。
本人則是快速在氣象種寬大的背上移動。他沒有讓自己的跡象太明顯。行動軌跡彎彎繞繞,像蚯蚓一樣。
哈維的確受到了限制。本身他這個拾荒人就屬於那種遠程輸出流的,在機動上很難跟喬巡這以機動為長的人拚。
他繼續銘刻衍生符文攻擊,想知道喬巡這幅羸弱的身軀能支撐多久。
憑空再次出現兩隻手,抓住喬巡的腳踝。
“空間跳躍”。
身上的裂縫變大,血染紅了他的衣服。
繼續,
一次接著一次,
哈維像是拿著放大鏡對著陽光灼燒螞蟻的小孩子,表現出童趣一般的玩心。他就要看看,這隻螞蟻,蟲子,能堅持多久。
喬巡身體的裂痕不斷放大,
從最開始的毫米級,變成厘米級。
撕開的傷口隨著他的移動,變得更加不可阻止。
治愈系天賦完全跟不上傷勢的惡化程度。
他渾身都是血,變成了赤紅的人。
這幅慘狀,被每個關注的人看在眼裡。
他們不明白,這個戰士為什麽要做到這個地步。是什麽支撐著他?
最痛苦的莫過於庫耶奇娃。就在前不久,這個渾身是血的男人還站在她身邊。
她腦中再度閃爍那座冰雪長城,閃爍弟弟臨行前的笑容。
她不得不給自己注射一支又一支神經激發劑,去壓製那些痛苦的回憶。
連續七次“空間跳躍”後,
喬巡的身軀終於承受不住,裂開了。
皮肉從他的骨頭上脫落。
哈維孤高地說:
“差距,不是意志能夠彌補的。”
他說完,希望從喬巡紅色的臉上看到一絲絲後悔,一絲絲哀求,一絲絲恐懼。
但沒有,
只有極端的冷靜。
這份冷靜讓他感到可怕。
你在做什麽?你為什麽不恐懼?
哈維皺起眉,準備給他最後一個了結。
喬巡卻忽然說:
“傲慢,是我的權力。”
這句話,他之前說過,在突圍的時候。
說完,
第八次“空間跳躍”發動。
沒有跳向泠的方向,而是,跳向哈維。
“飛蛾也要撲火。”哈維正說完這句話,看著喬巡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心中湧起濃濃的不安。
這份不安迅速凝結成實質的恐懼。
他親眼看著喬巡原本已經垮塌的身體在不到半秒鍾的時間膨脹起來。龐大的符文能量頃刻間釋放出來。
光與熱將哈維洗禮。
轟!
灼熱而沉悶的氣焰拔高幾百米,又迅速收縮,全部注入哈維的身體。
符文能量灌入哈維身軀的每一寸血肉。
“不!”
呐喊還沒完全吼出來,就戛然而止。
哈維的身影定格在光與熱中。
爆炸氣焰覆蓋了半空的監視導彈。所有來源於這個監視器捕捉的畫面的熒屏上被白色佔據。他們抓緊手,掌心冒汗,迫切地想知道白光之下到底發生了什麽。
庫耶奇娃連呼吸都停了。
呂陽一站了起來,繃緊全身肌肉。
緊張,
壓抑,
沉悶,
死一般的寂靜。
白光持續了一分鍾。這靜默的一分鍾裡,不知道多少人心中變換了多少情緒。
畫面恢復正常。
狼藉依舊是狼藉。交戰的氣象種背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坑。拾荒人哈維已經消失不見了。
同樣,喬巡也消失不見了。
啪嗒!
東西落地的聲音響起。
一枚直接大小的晶體掉落下來。
呂陽一一眼就認出來,那是七三兵工廠出產的“第二腦”,能夠臨時儲存意識。
喬巡,保留下了他的意識。
第二腦中,喬巡的意識有些虛弱。剛才的搏鬥,用去了他太多精力。
幾個小時前,他曾殺死一個叫古拉蘭·波夢的人。
偷了一個天賦,名叫“內聚體”。
可以將任何形式的能量儲存在身體當中。
“空間跳躍”這個天賦發動時,會消耗巨大的符文能量。符文能量轉化的空間動能是造成身體負荷的關鍵。
他每一次跳躍,都將空間動能儲存起來。
最終,第八次跳躍時,達到了極限。
可以說,前面他做得一切,都是為了儲存能量,為了那最後的爆炸。
效果是好的,
哈維的傲慢,喬巡的瘋狂,造就了這場戰鬥。
這場,人類第一次正面獵殺拾荒人的戰鬥。
噠噠的腳步聲響起。
高大而美麗的拾荒人泠,走進這個凹坑。她撿起地上的“第二腦”,輕聲說:
“你真是太讓人驚訝了。”
“第二腦”當然不會說話。
泠抬頭看向空中的監視導彈,跨屏幕同所有人對視。
她說:
“依紅,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在看。但如你所見,我要撕毀我們之間的約定。因為,某些人太不安分了。你早該想象得到,他會瘋狂到不顧一切的地步。”
說完,她修長的手指捏著承載喬巡意識的“第二腦”,舉起來,展示在監視導彈下面。
“你們的英雄,將離你們而去。”
啪嗒!
很清脆的聲音。
“第二腦”被她捏碎。
喬巡,在所有人的見證下,宣告死亡。
但,暴怒不會姑息。
拾荒人泠捏碎“第二腦”後,忽然皺起眉。她感覺到自己的意識裡似乎有什麽在攪亂。
一番查看後,她發現剛剛被自己收取的戰爭種正劇烈顫抖著。
隨後,那熟悉的氣息再次流溢出來。
那是——
孤高軍神的半神級意志。
泠眼睛忽然變大。她反應了過來,將山體墳墓中文字塊兒被捷足先登,在基地車上感受到孤高軍神的半神級意志以及現在的情況全部聯系起來。
她反應了過來。
喬巡要以孤高軍神的半神級意志掠奪戰爭種!
剛剛自己捏碎“第二腦”的行為,讓他的意識侵入了自己的意識之中。
“停下!”
泠大聲呵斥。
沒有人知道她在呵斥什麽。
此刻,喬巡以“命理循天”解析了戰爭種,找到了包裹在戰爭種的三十二萬塊文字塊兒。
他以孤高軍神的半神級意志命令它們,
歸位!
於是乎驚人的一幕出現來了。
泠忽然半跪在地,捂住眼睛,似乎裡面有什麽東西要出來。
“不!”
她的手被撐開,一束灰白色的光從她左眼中湧出來。
那不是光,那是由孤高軍神的半神級骨骼雕刻成的一個個文字塊兒。
文字塊兒迅速在空中匯聚成人形,
喬巡的形狀。
此刻,他手中銘刻著一串衍生符文,“幻想之地”,而在這裡面,包裹著戰爭種以及一絲阿茲拉伊來的神力。
喬巡看著泠說:
“不要隨便撿起地上的東西。”
泠站起來,怒吼:
“我要將你,碎屍萬段!”
說完,她抬手,頃刻間銘刻下密密麻麻的衍生符文,布滿了整個空間,完全包裹住喬巡。
她沒有留手,非要將喬巡徹底抹殺。
喬巡也變得瘋狂起來。
他意識深處的偉大意志以暴怒回饋。
“來啊,一起粉身碎骨!”
他當著泠的面,將“幻想之地”吞噬瓦解。
戰爭種露了出來。一團熒光。
同時,天使阿茲拉的神力也解析了出來。
看到這絲神力的瞬間,泠面色大變,
“你瘋了!沒有‘幻想之地’,神力無法控制的!”
喬巡狠狠地說:
“我說了,粉身碎骨!”
“瘋子,你是個瘋子!”
泠眼中閃過恐懼,她瘋狂催動衍生符文。
她要逃走!
她才不會跟喬巡同歸於盡!
快跑!
她腦中只有這個念想。
衍生符文撕開空間。泠半個身子剛邁進去,不受控制的神力爆發了。
超越級的符文能量瞬間融化她還在外面的身體。
這一刻,只有光。
喬巡眼中充盈著光。
光最終也將他吞沒。
“絕對的力量,是暴怒的圖騰。”
這句話定格在他意識的最後一刻。
太陽完全升了起來,照耀在Kabul的大地上。
這座化為廢墟的城市,在這一刻呈現出別樣的美感。
遠方,雪山上。
諾曼沉默了。
就在剛剛,意外指數突破極限,達到最高級。
這意味著他們失敗了的同時,也意味著他們要進行最終計劃,
但最終計劃已經沒有必要了,因為,戰爭種已經被毀滅。
天使阿茲拉伊來的那絲神力找到了戰爭種,也毀滅了戰爭種。
“讀者”說:
“結束了。”
“牧師”說:
“阿門。”
陽光照耀雪山,絢麗潔白。
諾曼轉身離開,消失在白茫茫一片中。
他將永遠記住喬巡這個人。
庫耶奇娃看著天空,默默流淚。
今天,她又失去了一個好弟弟。
王時岸沉默良久,低沉地對著進化者網格裡的進化者說:
“親愛的戰士,你們好:
我懷以激動的心情通知你們,
阿枯柏汗國神跡爭奪戰,我們勝利了。”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