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國西部戰事指揮所，鴉雀無聲，針落可聞。

　三位司令員還沒開口說話，其他人即便心中情緒種種，礙於戰時紀律也不會隨意表示態度。

　“你們……都看到了嗎?”司令員張雲生右手拇指壓了壓左手掌心。

　這是他的習慣動作，常常會在對一件事有情緒上的變化時，才會這樣做。

　副司令員許凱點頭。

　副司令員周航存開口說:

　“這種戰鬥方式，太讓人驚訝了。”

　他眼中余波未消。

　三位前線戰事司令員，接觸過不少進化者，四階、五階，甚至是全世界都十分稀少的六階，他們都見識過。同樣，因為管理著整個西部以及西部對外的大型汙染事件，也見識過各種各樣的天賦，獵奇的，掉san的，特效流的，震天動地的，都見過。

　喬巡這種腦袋掉了，還能活動的情況，不多見，但也不稀奇。

　但，讓他們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喬巡的離奇想法。他們怎麽也想不到，這個人居然把自己的身體當發射器，把自己的腦袋當“炮彈”。

　最後AI預測勝率都降到1%，友情成功率的。居然，真的給他完成了奇跡的一刻。

　那一幕回蕩在他們的腦海之中。

　把自己的腦袋掰下來，然後用力扔出去來完成任務。

　這種方式，他們無法去評價。因為，喬巡通過這個辦法完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本來，司令員張雲生都做好浪費一枚“湮滅—06”號衍生符文炸彈的準備了，都能預見自己去燕都市接受批評的情況了。

　突然出現的巨型氣象種，沒有預測到的方塊K“勇士”。

　這兩座大山一般的阻礙，被喬巡以這樣的方式躍了過去。

　許凱說:“這是個奇跡。張將軍，我似乎能理解你說的強大而特殊的個體進化者對戰爭局勢的顛覆了。他一個人，將我們的進度提前了至少百分之五十，讓我們的戰略目的完成了一半。”

　這一半是指，覆滅自由軍，摧毀Kabul的一切防禦。

　一顆“湮滅—06”號衍生符文炸彈，完成了這一切。將自由軍的核心戰鬥層幾乎全滅，失去了一身進化者符文能量的他們，就是普通戰士，那在各國派遣的三四階進化者面前，戰鬥力等同於兩三歲的嬰兒。

　更為重要的是，在不出動世界級進化者的情況下，完成了對敵方防禦手段的摧毀。

　四台大型符文能量屏障牽引機，在“符爆”之下，成了沒有核心力量支撐的空殼。

　“湮滅—06”不破壞建築，隻摧毀一切爆炸范圍內的符文能量。

　張雲生轉過身，手背在後面。臉上的皺紋沒有因為這次成功而收斂，反而變得更加緊巴了。因為，這下子全世界都看到衍生符文武器的威力，這種影響，可不亞於人類歷史上第一次核爆。躍遷式，顛覆性的武器出現，要麽是一個戰爭時代的結束，要麽是，一個戰爭時代的開始。

　身為軍人的他，在戰爭種摸爬滾打的他，其實非常厭惡戰爭。這是大多數軍人的共感。

　這顆在Kabul爆炸的“湮滅—06號”到底會給世界局勢帶來怎樣的變化。沒有誰能完全說得清。大概，只是清楚，這種夾雜著汙染與進化的曖昧關系的陰雲，會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籠罩世界。

　他正聲說:“保持緊張態度，這才剛剛開始。‘天使’，‘戰爭’，‘侵略者’！”

　副司令員周航存點頭，“張將軍，你說得對。我們應該更加警惕與緊張。”接著，他轉過身，開始通過通訊器，對前線情況進行指揮。

　……

　燕都市，共進研發委中心，最高會議室。

　Kabul發生的事情，已經被在座的各位都看在眼裡了。

　大領導坐在首席，沒有說話。他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始終是溫和親切的樣子。

　其他人小聲議論著。

　呂陽一的關注點跟他們不同。他急切地等待著前線的結果，喬巡完成了製導任務，然後呢?他人怎麽樣了?

　他可是親眼看到喬巡把自己的腦袋掰下來，扔出去的。

　雖然清楚，這種事在中高階進化者裡，並不是什麽嚇死人的大事。但還要明白，喬巡做完這件事時，正處在戰亂當中，黑色革命與自由軍的核心層就離他不到三公裡。巨型氣象種造成的干擾，導致現場的局勢一片混亂，在沒有得知喬巡的具體情況前，他心裡安定不下來。

　一方面，喬巡的優秀有目共睹，一定會成為一名十分強大的戰士;另一方面，因為仙儀的緣故，呂陽一對他有種很合理的親切感，這種親切，在這個時候，變成了憂慮影響著他。

　右手握成拳，抵在大腿上，將軍裝擰得皺巴巴的。

　大領導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接著，他看向呂陽一，輕聲問:

　“呂將軍，這位喬巡同志，讓人很意外啊。”

　其他人噤聲，紛紛看向呂陽一。他們也覺得意外，想看看呂陽一有什麽說法，畢竟那是他認識的人。

　呂陽一習慣性一笑，說:

　“他的確是常常給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這一點，從之前他在日本參與的拿起重大汙染事件也可以看出來。”

　在座的都是高層，對日本之前的事了解很清楚。事實上，喬巡在這場會議上嶄露頭角後，雖然檔案裡沒有明說，但他們都清楚，方塊10大概率就是喬巡殺的。這是一種基於對國際局勢與進化者世界的了解下的判斷。

　大領導再次看了看喬巡的檔案……知冬市應急處理中心，引薦人……周思白。

　看到這個名字，他笑了，

　“周教授引薦的。”

　一聽到大領導這麽說，其他人立馬正襟危坐。所有人都是經歷過事關“周教授”所代表的那件事的人。這件事雖然才過去了五年，但幾乎像是塵封了半個世紀之久，其間的條條框框，因果種種，尚且理不清楚。

　大領導這麽說，是要重提那件事嗎?

　呂陽一更加緊張。因為，如果大領導把“周教授”跟他掛在一起的話，那有些事就說不清楚了。

　畢竟，現在的局勢下，還不到為“周教授”翻案的時候。這時候，要是鬧出一些矛盾糾葛，影響的可就不是在座的人了。

　大領導點點頭，說:“喬巡同志很優秀。”

　這是有目共睹的。

　所有人，松了口氣。

　接著，大領導問:

　“其他國家那邊，是怎麽看待的?”

　台上負責調控的戰局發言人說:

　“歐盟、俄聯、亞太等地的聯合軍暫時噤聲，比較保守，但根據共同的情報看，他們都展示出了對喬巡的探究想法。至於聯邦方面，做法有些開放。他們把這一過程全程直播了，通過電視台、互聯網與‘塔網’平台。也就是說，喬巡的個人突圍戰，以及我國‘湮滅—06號’點爆的場面，會廣泛傳播。”

　一位將軍開口，聲音郎正粗獷，

　“聯邦人是愛搞這種花玩意兒。全程直播嘛，他們怎麽不把紅桃A全殲自己一支集團軍的場面直播出來?這時候了，也還想著使點絆子。”

　坐在他斜對面，頭髮花白，但面容不怎麽顯老的將軍說:

　“我倒是不這樣覺得。對於歐洲以及聯邦地區，以及受過他們ZYZY思想洗刷過的國家而言，個人英雄主義，有著天然的可信度。直播的畫面裡，‘湮滅05號’爆炸的場面的確驚人，但都看得明白，真正的主角是喬巡。喬巡這種直接的突圍方式，以及像獻身一樣的扔腦袋的行為，更能激起普遍人群對進化者的正面態度。”

　“但，說到底，喬巡是共和國人。聯邦人會主動給我國搞正面宣傳?”

　“那就看他們的戰略目的是什麽了。也許，人種在這種場面並不重要，喬巡代表的是進化者。衝突的地方在於‘進化者’與‘普通人’。這兩個從基因層面就不一樣的群體，可比人種上的鴻溝大得多。”

　幾位將軍相繼發表自己的看法。從國際局勢，到人類命運共同體這個概念，再發散了共同敵人相關的討論。

　從討論層面上，他們是持積極態度的。

　最後，大領導發話:

　“這件事嘛，本身就要宣傳的，大聲地講出來。藏著掖著，讓別人偷了成果那就要出問題了。現在的世界缺一個什麽?主心骨?不，兩個陣營，兩個主心骨。缺的是一個真正合適的機會，讓普通人認識到當前世界的情況。我們老是給大家說進化者如何如何，汙染事件如何如何，但真的要落到心裡去，還是需要一場漂亮的仗才行。不可能是隻說不乾，又說回來，下一個階段的方向，湖光研究院已經拿穩了，更加需要這個機會了。”

　大領導這麽說完了。會議桌上沒有異議，那這件事差不多就定性了。

　喬巡，這個名字，今晚過後，會在當代史留下一撇痕跡。

　對於整個世界而言，喬巡這場備受關注的突圍戰完成得很漂亮，已經引起了不小的關注度。

　大家都有個疑問，“這個共和國人是誰?”

　同時，一些接到相關命令的媒體人，看完了這場突圍戰後，已經開始思考寫什麽文案了。

　各國，達成了驚人的共識。

　那就是，喬巡這場突圍戰，可能成為

　當代史“科技+天賦”的一個標杆。

　……

　外頭的熱鬧在外頭，盡數被混亂的風雪攔下了。

　Kabul依舊是喧囂混亂一片。

　“湮滅—06號”衍生符文炸彈，摧毀了Kabul市中心一切防禦與自由軍戰線的同時，還對剛剛降臨的巨型氣象種造成不小的損傷。

　氣象種本身就是汙染生物，只不過比較特殊而已。但再如何特殊，到底也是滿身的汙染氣息。

　“湮滅—06號”專治汙染氣息。

　它原本龐大的身軀，因為這麽一朵蘑菇雲，萎縮了不少。那種感覺就像一個青壯年瞬間老去，變成半隻腳入土的枯槁模樣。

　它整個枯萎巨樹一般的身軀垮塌下來，堆積在地上，壓平了一個城市區域。

　沉重的呼吸聲像悶雷一樣，陣陣響徹Kabul。

　因為它的虛弱，連帶著Kabul的暴風雪都變弱了不少。原本刮在臉上跟刀子一樣的風，已經變成了堪堪普通台風級。

　第二特別派遣隊第三支隊領袖李志瑞看著有些發呆的喬巡，問:

　“進化者喬巡，你還好嗎?”

　喬巡正看著前面癱軟在地的巨大氣象種。難以想象，那樣龐大，輕而易舉能摧毀一座城，一個島嶼的汙染生物，在衍生符文炸彈之下，迅速萎靡。他想，或許是自己低估衍生符文武器的威力。想想也是，先前那個拾荒人隨手使出的衍生符文手段都充滿著無限的神秘色彩，何況這種武器。

　“我沒事。”

　“你的頭……穩當嗎?”李志瑞是通過“塔網”內同步的畫面看到了，喬巡扔頭的場面。

　喬巡愣了愣，扭了扭脖子笑著說:

　“你覺得呢?”

　“那是天賦嗎?”

　“算是吧。”

　李志瑞點點頭，然後正聲說:“我們小隊的任務是負責救援你。”

　“我沒什麽問題，不需要。”

　“那也請你暫時退到我放基地，最好做一個詳細的身體評估。請放心，我們有十分專業的‘醫生’。”

　喬巡笑著說:“不用了，而且，我還有別的任務。”

　說完，他就打算離開。

　“請你稍等，我請示一下上級。”

　然後李志瑞開始對著通訊器說話，過了一會兒他正身點頭說:

　“進化者喬巡，你可以自由行動。”

　“謝謝。”

　“不客氣，我們要去清掃戰場了，請你務必注意安全。”

　說完，這名領袖帶著自己的隊伍離開了。

　……

　喬巡安全，全身而退。

　這個消息先傳到西部戰事指揮處，然後到燕都市，然後到了全球各地。

　經過了那麽高強度的突圍戰，居然還能全身而退。

　這個結果，出乎意料，又不那麽出乎意料。對於大部分人而言，還是喬巡人頭那個操作，更加讓人過目不忘。

　呂陽一松了口氣。他心裡擔起的石頭放了下來。

　松這口氣，讓他自己都覺得有點可笑。想著，什麽時候我呂陽一，也開始這麽擔心後輩了，像個……老頭子一樣。

　呂陽一稍稍攏了攏衣服，雖然這冬轉春的最後一趟風沒吹進這會議室來，但，貌似也有點說不出的冷。

　大領導對他說:

　“呂將軍，人才輩出啊。見著這人安全了，心裡才踏實。這條路，可不好趟，趕著步子往前，有時候回頭看看，是挺好的。”

　其他人聽的雲裡霧裡。

　只有呂陽一明白，大領導到底想對自己說什麽。自家那檔子事情，大領導在裡頭，有資格說。

　“首長，你說得對。江山代有才人出，看著後頭往前走。”

　大領導點點頭，沒再說其他話。

　呂陽一則是在這短暫的暫緩期裡，想著許多事。

　呂仙儀……還有她的母親。這兩個讓他心頭扎針的女人，都不在身邊了。

　他看著巨幕顯示屏一側的喬巡的圖片，更加覺得親切。

　人一上了年紀，就容易這樣。

　……

　喬巡跟那支特遣隊分開後，立馬投入到尋找文字塊兒的途中。

　他冒險進入之前龍卷風的中心地帶。這裡一片狼藉，沒有一座建築是完好無損的，巨大的撕扯力將大樓地基連根拔起，彎曲的鋼筋搖擺著，彼此碰撞，發出哐當叮咚的聲音，間雜著沒有停的風聲，大有陰兵借道，高呼“生人回避”後敲鑼打鼓的感覺。

　幾番尋找下來，讓他感到遺憾。

　所有的文字塊兒，三十二萬多塊，全部消失了。

　他回頭看著那淡白色的光柱。 想必，全部被那光柱給牽引過去了。

　“可惜，那東西是寶貝啊。”

　的確是寶貝。僅僅是堅硬程度，就已經超乎喬巡的想象了。經過了那麽強烈的對抗，也沒有一個文字塊兒出現哪怕一丟丟的損傷。

　沒有疑問，那東西肯定是過去留下來的了不得的寶物。

　其堅硬程度，大於目前喬巡所認知的一切物質。

　不過嘛，文字塊兒是丟了。但是，在那之前“暴食”不負期待，完成了對其中遠古意志的吞噬與消化。

　匯總後的認知信息，映射在喬巡的意識中，沒有隨著文字塊兒被吸走而一同離開。

　稍稍感受一下，內容很多很龐大。

　得找個穩定的地方慢慢看才行。

　想著，他轉身快速離開這片中心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