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他爸,你為啥會同意讓他們借宿呢?我看這對兄妹也不像是生活困苦的樣子,窮苦人家不應該是這副樣貌打扮,你就不怕他們別有所圖嗎?”
夜幕之下,小院裡十分安靜,那對兄妹似乎也已陷入沉睡。
在這種情況下,婦人總算對著自己尚未睡去的丈夫問出來這個問題。
而平躺在床上的男人轉過了身子,面向了剛剛躺在床上的孩子他媽,似乎就是為了等她的問話才遲遲不睡一樣,這才總算是開口了:
“翠啊,我知道你在擔心些什麽。這對兄妹的臉不像是窮苦人家的臉,看起來太嫩淨了,一點都不糙乾,似乎不太像是村子裡乾活的孩子,倒像是城裡的人一樣,對吧?”
聽到了自家男人的話,婦人皺起了眉頭,側過身子,將腦袋搭在自己的右手手臂上,看著自己的男人:
“既然你看出來了,為什麽還要同意他們住進來呢?還不收錢?”
伸出手摸了摸自家婆娘的臉,男人感受到手心那略顯粗糙的觸感,知道這是婦人這些年為了這個家操持而留下的痕跡。
“因為我不僅注意到了他們的臉,還注意到了他們的手。”男人說到。
“他們的手?”
伸出一隻手搭在了男人放在自己臉上的手掌上,婦人有些不解。
“對,他們的手。就和臉上的經歷不是一時半會可以塑造出來的一樣,手上的經歷也是如此。”
說到這,男人將自己搭在婦人臉上的手挪開了,然後牽起女人的兩隻手,將自己的手放進來這兩隻手之間。
“你摸摸,是不是我們這些乾活的人手都是糙得很?五六年前咱們也還是可以入城的,那時候你不是也看到過嗎?那些有錢人的手,多嫩滑啊……”
感受到手中的粗糙磨礪感,婦人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似乎明白了些什麽。
“這對兄妹的手,不是那些金貴人家的手,尤其是那個男孩,他那雙手,一定是乾過很多活,吃過很多苦的人才能擁有的手。而那大男孩的錢袋你應該也看出來了吧,就那種質感樣式,肯定是村裡人給他送行時編給他的。”
“而且不論是他還是他妹妹,你應該也注意到了,在面對我們的時候蠻有……蠻有……”
“禮貌。”婦人補充了自己男人想要說的話。
“對!就是禮貌!這對兄妹在請求我們幫助的時候十分有禮貌,甚至會想要把僅有的那一點魂幣給我們。這樣吃過苦又有禮貌的人,又會是什麽壞人呢?大概也是村裡經歷了我們村現在的情況,所以才選擇外出逃難投奔親戚的苦命人吧。”
“而且就我們家現在的這種情況,別人又能圖些什麽呢?別擔心的,睡吧。”
男人將婦人摟進了自己的懷裡,下巴搭在婦人的腦袋上,閉上眼睛輕聲說到。
“嗯。”思索了小片刻後,婦人在男人的懷裡也點了點頭,小聲應和道,然後閉上了眼睛,不再苦惱。
而也就在主屋的聲響全部消失,直至鼾聲微微響起之後,小院的雜物間內,和朱竹清一起側躺在床上的范雲這才閉上了眼睛。
……
清晨,農田土壩裡,一個身材精瘦的男人已經早早來到了田裡。
農村的一年四季幾乎就沒有幾天空閑的日子,男人要趁著這幾天抓緊把田裡的作物趕緊收拾整理完,等過段時間,就又到了開墾播種的時候來。
現在得趕快把田裡成熟的作物收割好,然後把下一次農作的前期工作做完,否則可能就要錯過播種小麥的時機了。
手裡拿著一根鐮刀,身後背著一把鐵鍬,
男人熟練地收拾著地裡的作物。“喲,柱大哥,我來幫你的忙咯!”
一聲略顯激昂的聲音從不遠處的田壟傳來,男人挺起了一直彎著的腰杆,轉過身子看了過去,正是那個昨天帶著自己妹妹來他家借宿的大男孩。
那個大男孩手裡拿著一根鐮刀,男人認識,是自家的。看樣子這個男孩是去跟翠說了聲借過來幫忙的。
對著這位小老弟揮了揮手,男人笑了:“那就下來吧,謝謝老弟你了。”
“哪裡話,這是應該的。您昨日收留我們兄妹住宿一晚,我們感謝還來不及呢,走之前幫您乾點農活也算是報答一下。”
從田壟上跳下田地,范雲走到了這位柱大哥的旁邊,動作不算生澀的收割起田裡的作物來。
范雲並不是不會做農活,雖然當初在村裡的時候范雲並沒怎麽做過,但見識的也不少,然後去了落日大森林,剛開始跟白鳥大貓一起生活的時候幾乎所有家務農活都是由范雲一手包辦負責的。
所以對於一些開墾、播種和收割之類的工作,范雲還是略懂一二的。
而看到了范雲熟練的動作,落後他半個身位的男人默默收回了自己的視線,暗自點了點頭確定了自己心理的那個猜測。
這個大男孩雖然臉上看上去不像,但應該就是從村裡出來,乾過不少農活的孩子。
兩個人的動作很快,在太陽抵達天空正中之前,完成了田裡的收割工作。
叉著腰,男人將工具丟在了田壟之上,擦了一把汗,他是真的沒有想到這個大小夥子這麽能乾!
一個上午,停都沒停下來過,就這麽一直彎著腰乾活也不覺得腰膝難受,仿佛精力用不完一樣,就這麽一直乾著。本來男人一天半兩天的工作量,就這麽被這個大小夥子一早上給乾完了。
“你小子可真有力氣啊,是個養家的好能手!”
比出一個大拇指,男人發出了由衷的讚歎。
范雲笑著摸了摸自己的後腦,沒有回話。
然而就在范雲和柱大哥閑聊的時候,不遠處的一陣喧鬧卻打斷了這裡忙碌完的閑適氛圍。
“求求你們了!能不能再寬限我們家幾天, 家裡實在是沒有多余的錢了!錢拿去給我老爹治病了!現在家裡已經要開不起灶了!再多幾天,求你了!再多幾天就好,求求你了!”
撕心裂肺帶著些許絕望的聲音從不遠處的一個小院裡傳出。
不多時,隨著一陣毆打和桌椅碎裂的聲音,幾個穿著頗為講究的人跟在一個帶著帽子、手裡提著一個錢袋的人從院子裡走了出來。
從院子裡走出來後,這幫子人掃了一眼周圍將視線注意過來的村民,而村民注意到這些人的視線後立馬挪開了自己的視線,退開來了,趕緊跑回了自家的小院。
領頭的那個人冷哼了一聲,然後帶著後面的人離開了這個村子,隻留下那個仍留在小院裡不斷發出哀嚎與痛哭的一家子人。
而在那一行人離開之後,村子裡的人這才從自家小院裡走了出來,往那個剛剛遭遇了不幸的人家趕去。
而范雲也跟在柱大哥身後往那間並不算遠的小院趕去。
“柱大哥,剛剛那……是怎麽一回事啊?”范雲問到。
是那家人欠錢了嗎?但似乎又不像啊……
“唉……是縣裡的人又來收錢來了……基本每個月他們都要來搜刮一次……不單是我們村,周圍的其他幾個村也是這樣。”
男人歎了一口氣。
“那家人的老爹前段時間生了病,治療花了一大筆錢,所以今年這段時間拿不出錢,試著去求那批人推後幾天時間交錢。今天應該是那群人忍不住了,過來強行收錢了。”
“唉……希望那家人還遭得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