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松太平二年。
江州府縣尉之子蕭梁謀反,稱梁王,攻佔一府,擁兵過萬,震驚天下!
揚州。
節度府中。
宣威軍節度使狄尤正拿著手中情報,沉吟不語。
在情報之中的內容,可比外面的謠傳詳細多了,也更加可靠。
“蕭梁區區一縣尉之子,不過一稚童爾,得了妖道方臘、毒龍子支持,竟然就能乾下這大事…”
狄尤三十來歲,面相威武,皮膚黝黑,帶著一種大帥的生殺予奪之威嚴。
此時笑的同時,心中也有微動。
作為一位方面軍的節度使,他比尋常人更了解許多東西。
“江北,田如虎雖平,民亂卻依舊在宋公豹部疲於奔命,卻也不過是抱薪救火罷了。“
“至於京師,官家年幼,顧命大臣之前死了一個,後續上位的高求天生就矮了一頭,三者才穩,二者不穩,都在暗中爭權奪利,黨爭四起,想辦點實事都不容易。”
“更不用說現在江南都亂了,江州府出了反王,朝廷必然命令四面大軍圍剿.江南各位節度使的春天要到了。”
“這是不…我的機會呢?”
一念至此,狄尤心中就有些火熱。
一旦亂世到來,那武人的地位必然能大大提升,之前被知府敲打、動輒訓斥的場景,再也不會有了
“大帥!”
這時,一個幕僚敲門進來,送上一份拜帖:“三靈觀送來帖子,請大帥去道觀品嘗新茶,不知可要答應?”
“三靈觀?”
狄尤心中一動,這道觀在本府很有名,許多達官貴人都愛去。
但自己其實不太在乎。
不過,想到了江州府梁王,也多依靠道人才能成事,又改了主意。
亂世將至,每一分力量都十分寶貴,該抓住還是要抓住,當即道:“去回個話,就說本帥明日就去!”
翌日。
數十騎在官道之上奔馳,濺起一地煙塵。
縱然出行品茶,狄尤也還是帶著一隊親兵,不會白龍魚服,遭遇什麽危險。
在這一府地界之中,一隊騎兵也足夠保護安全了。
轟隆!
只是在奔馳當中,天有不測風雲,忽然烏雲密布,就開始下起暴雨。
“這雨太大,找個地方躲躲。“
狄尤立即道。
古代淋雨感冒可不是小事,甚至可能會要了命。
“大帥,前方有個山洞,可以避雨!一個騎兵叫道。“過去!”
狄尤當機立斷,帶著人過去,發現也不算山洞,而是一處凹進去山岩,面積很大,數十人躲雨綽綽有余。
一行人下馬,躲進山壁內,又去找乾柴,生起篝火,烤著衣服。
作為節度使,狄尤自然不用動手,又佔據最好的一個位置,慢慢烤著身上的濕氣。
而即使此時,在山壁周圍,仍舊有他的幾個親兵站崗,目不斜視,顯然極其精銳。
“這天,說變就變…"
旁邊的幕僚肖春雨就笑道:“但主公也是有運道的,想要避雨,就有了地.
狄尤望著外面,只見天色昏暗,暴雨如注,點點頭:“這雨很大,卻下不久,
正好休息一下"
說著,有了些困意,靠著山壁就睡了過去。
恍惚之中,狄尤沿著山路,來到一處宮殿。
四周金碧輝煌,瑞氣條條,五光十色,看著不像人間。
“這是何處?”
“我親兵何在?肖春雨呢?”
狄尤喝了一聲,就見到前方一位身穿朱紅服飾的人走了過來:“原來有貴人至,府君來請貴人入內奉酒!"
這聲音帶著一種令人難以拒絕的力量,狄尤不由自主就跟著走入宮殿。
但見數十顆鬥大的夜明珠放著光華,將一切照得宛若白晝。
沿途金柱玉璧,路過的仆役丫鬟一個個都是男的如芝蘭玉樹,女的沉魚落雁,
說不出顏色動人,當即若有所悟:“此非凡間!”
那人將狄尤引到一處宮殿,來到左手第一席入座。
狄尤望去,就見主位之上,坐著一個青紫冕服,看不清面容的人,身形似乎無比高大,宛若巨人。
而在自己周圍坐著的,一個個也不似活人,其中一個轉過臉龐,半邊臉上竟然爬滿黑色花紋。
“有貴客至,奏樂,起舞!”
青紫服飾的巨人開口,聲如洪鍾。
頓時兩邊樂官敲動編鍾,奏起一曲深沉古樸之樂。
兩排披著輕紗,香肩半露的舞女款款入場,姿色更勝之前侍女幾分,讓人幾乎以為是天上仙女。
狄尤也算是經歷過大場面的,此時都看呆
“貴客氣運勃發,將來必貴不可言,今特以一杯薄酒相奉!"
巨人繼續說著,就有旁邊一位似乎侍女的女子,捧著金盤玉盞,來到狄尤面前。
狄尤低頭,只見玉盞中的酒色如青碧,盈盈有光,不知怎麽的,心中就泛起一種渴望,舉杯飲盡。
又看那捧著金盤的仕女,也覺得頗為可愛,不由心中大動。
紫青巨人似乎也看出這意思,笑問:“貴人可是看上了小女?”
“原來竟然是此地主人的女…狄尤心中火熱,大笑道:“正是如此。“善!”
青紫巨人也露出微笑:“但想娶吾之女,須得以半個天下為聘,去吧!"
就伸出大手,輕輕一推。
狄尤宛若從萬丈懸崖上跌落,整個人一抽核渾自激尋地醒了過來。“啊”
大帥?”
旁邊肖春雨與幾個親兵連忙靠過來:“可是魘著了?”
“我…"
狄尤摸了摸自己額頭,發現都是冷汗,又問:“我睡了多久?”
“不到半個時辰,如今雨已經停了,可以繼續上山。“
肖春雨道。
一行人走出山崖,狄尤回憶之前夢境,隻覺一切宛若歷歷在目,走得遠了,再看這山,又覺好似人的手掌,不由心中一凜:“此乃何山?”
“此地應當是五指…似五指,因而得名。“
肖春雨不愧幕僚,山川地理都懂得一點:“還有傳…此地山脈連著陰山,這手掌就是陰山府君的手掌呢!”
“陰山府君?”
狄尤喃喃著,這可是獲得朝廷冊封認可的正神,有帝君位!
莫…我夢中與帝女定了親?’‘半個天下為聘?
一念至此,心中不由火熱。
三靈觀。
空山新雨後,看著剛開的觀門,狄尤心中很是痛快,走了進去。
一個老道士就迎接出來:“大帥有禮,老道正好製備了些'雲霧茶,隻七.咦老道望著狄尤,忽然大驚,雙腿發軟,就跪倒在地。
“白雲者道,為何跪本帥?”
狄尤也是奇怪。
“久居山野,突見大帥威嚴,一時神為之奪,見笑見笑”白雲子在道童攙扶下站起:“還請大帥入靜室稍坐,老道這就去煮茶."
一邊去了夥房,一邊手還在顫抖:“真是奇了這狄尤本來只是藩鎮之命,我因此才結交之,但今日一見面相雖然沒有太大改觀,但頭頂青氣衝出三尺,隱隱撫育一絲紫色…這是王氣啊,主貴不可言!"
又想著:“這氣數來得蹊蹺…還有些未曾消化,莫非人來載老道的胡?”
“這白雲子結交權貴,也沒見虛了陣仗,莫非老了,虛了?"
狄尤坐著,也沒去管老道士,想到了自己的事情。
自己年少從軍,一路披荊斬棘做到大帥,當中凶險不說,更承受了文官多少屈辱?
那個知府,什麽都不如自己,就是因為懂點詩詞歌賦,就自命清貴,光明正大地打壓、侮辱…自己恨不得將他一刀砍了。"這樣的鳥朝廷…反了也就反了吧!”狄尤暗自盤算著:"江州府梁王謀反,朝廷必有征討旨意下是不能現在反了,起碼也得再騙它一波餉銀、糧草、軍械…然後攻佔府城,必要殺了知府!以泄心頭之恨!”冀州之北。
平原之上。
一群打草谷歸來的胡人兵卒正在興高采烈地奔馳。
這所謂“打草谷”,也就是南下劫掠,因為大松富裕,每每收獲頗豐。
一支隊伍中,一騎白馬忽然衝出,沿著道路疾馳,朝天空射出一箭!
這箭筆直刺入蒼穹,繼而射中了一隻白雕,去勢不減,又串中另外一隻。
“王子神射!"
周圍胡人都是佩服大喊。
胡人之中擅射者,稱為‘射雕者’,都是一等一的勇士,這能一箭雙雕,又在普通射雕者之上了。
“去將白雕取來!"
完顏烈哈哈一笑,收了弓箭,對親兵下命道。
頓了頓,又看向周圍將領:“狩獵山林,是人生樂事,但去中原狩獵,才是大丈夫所為啊!"
“王子說得是,最近幾年冬天越來越冷,最好還是去南方!"
旁邊一個幕僚就開口,說得是大松官話:“如今大松四面起火,據說不僅江北民亂,江南還出了反王,正好趁火打劫!”
“你這話深得我心,只怕父王不允!”
完顏烈原本大為意動,又想到什麽,眉頭皺起。
“老汗王畢竟已經年老,不想多…但咱們未來,還是要看烈王子的啊。“
幕僚道:“如今天賜良機,天予不取,反受其咎響。"
“讓我想想,讓我想想!”完顏烈擺擺手。
到了夜晚,大軍找到處扎營,正好有一座寺廟,完顏烈就住了進去。
這廟也就一般,但後山崖壁之上,卻修建了一座巨大的佛像,高達三丈(十米),相當恢弘壯觀,胡人士兵引以為奇,不少人偷偷過來觀看。
完顏烈睡在廂房,到了半夜,忽然就有聲響從房中傳來。
“王子?”
幾個親兵闖入,就見到完顏烈額頭滿是汗水,眼睛卻炯炯有神:“我夢到.…大佛發光,這是吉兆啊,你們速去看看。“
“是!”
幾個胡人親衛立即來到後山,忽然怔住。
在夜色下,那座大佛竟然真的似乎通體放著光,其上雲層有五彩氣出現!
“天佑王子!天佑王子!"
胡人營地之中也看到這異象,紛紛大喊起來,有的還拿出兵戈揮舞,宛若在期待著什麽。“士氣可用!”
完顏烈見到這-幕,頓時心中有了底:“回去之後,就要逼迫父汗退位!"
“然後…這天下棋局,怎麽也得有我一個!”
他雖然是胡人,但身邊匯聚了不少大松文人,並非什麽都不懂的粗魯莽夫。
數月之後。
中原。
一處戰場。
“活不下去了,殺!”
“殺死狗官!"
一群流民軍拿著削尖的木棒竹竿當武器,一波波衝向人數較少的官軍。
“放箭!"
官軍人數雖少,卻凜然不懼,先放箭,然後結陣壓上。
最前一排士卒都穿了盔甲,別說木槍,縱然鐵質刀劍也能防禦,任憑對方戳在身上都不為所動,然後每刀斬落,都要帶走一條人命,宛若洪水中的礁石。
久而久之,流民軍的氣就泄了。“騎兵出擊!"
宋公豹傳下號令,就有一隊騎兵衝鋒,將流民殺散,之後就是垃圾掃尾時間。
“恭喜將軍,又勝了一陣。“
吳星在旁邊恭喜道。
“這流民一波接一波,何時是個頭?"
宋公豹卻在歎息:"上次攻打田如虎,卻折了武家兄弟兄們都有點想遲了,但這時,真的退不了"
加入官府,默默混熟之後,宋公豹就有些後悔了。
原來當初大松,已經如此虛弱?
哪伯招安,只要自己咬死不出小黃山寨,就必然能成一藩鎮,日後逐鹿天下都有機會?自己當初一時軟弱,卻是失了根基!
吳星也知道自家哥哥後悔了, 此時卻勸“今時不同往.高求高樞密已經漸漸掌控禁軍,我等又沒有根基,只能一心一意為朝廷辦事了,只是打了這麽多仗,弟兄們死了不少,朝廷撫恤卻遲遲不…弟兄們有點寒心呐。"
不說弟兄們,哪怕宋公豹都有點寒心,但此時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朝廷富有四海,這點總有,讓弟兄們稍安勿躁,再等等…”
“報!”
這時候,一傳令兵飛快跑來,遞上公文。
宋公豹打開看了,頓時身體一軟,差點跌坐在地。
“將軍?"吳星連忙扶住,大驚失色:“出了何事?”
“江南又有節度使作亂,還殺了知府…北方胡人王子奪權,已經率兵南下宋公豹雙目垂淚:“這怕不是要…天下大亂了啊!"
早知如此,還招個什麽鳥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