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就算虞沉畫在,也沒有力氣管這麽多了,因為她的毒發作得越來越快,程度越來越深,待她硬撐著抵達海港城時,已經精疲力竭,全身劇痛沒有片刻停歇的跡象,沒有辦法緩息,就連她給自己下針都不知道從何入手,因為哪哪兒都是痛的,更何況,四肢越來越癱軟,腳踝不穩,手腕無力,怎能動得了醫器?
正值秋日,陰雨連綿,更是加重了虞沉畫的傷情。她躺在客棧房間裡,齒間掛著烤饃,大半夜磨牙,不為果腹,單為鎮痛。
破舊的紗窗灌進寒風,可虞沉畫卻因為疼痛滿頭大汗,既冷又熱,毒入骨髓,冷風一襲,便如刀鋒刮身,劇痛之下,全身發汗,叫她整個人仿佛置身於冰火之中。
她感到自己的身心都變得僵硬,腦袋就像剛剛熔鑄冷淬之後的鐵器,不可擅動。那是因為疼痛從四肢鑽心,心部湧出熱流衝撞腦部,而人體在承受巨大內傷的狀況下喪失了防禦機制,自然如門戶洞開般迎接外界刺激。
就這樣,虞沉畫整整熬了一宿,天明之時,待感到一絲暖意,她才微微抬起了手臂。活動了手指之後,她拿出銀針,艱難地將皮內針嵌入對耳輪、對耳輪上腳、對耳輪下腳還有耳舟等耳穴區域,暫時調動耳部全息控制自己的軀體狀況。隨後,她又拿探棒往自己的指間探去,按壓手部全息進行止痛。
一下,兩下,三下,四下,五下,六下......已經磨掉了烤饃的她,只能咬著唇心中默默數著按壓穴位的次數,一炷香的時間才是效果最好的時候。
就這樣,繼聽了一夜雨之後,她鼓著眼睛盯著潮穢的地板,雙手輪換著互掐指節與手背,待到晌午時分,她勉強下了床,有些肢體不協調地朝虞家老宅附近走去。
旁人看著她,就好像在看一個小叫花子,甚至有路人慨歎:嘖嘖,這麽小的流浪兒,好可憐啊,還是個殘廢。好心人走上前來,說是可以引她去正骨醫堂看看。
她婉拒了。
因為虞沉畫自己知道,她這不是病,是傷。人體自身所患疾病,尚且有法可治,然藥毒內傷至深,根本無法治愈。
就算遇到什麽世外高人,能叫自己續命,也不過是苟延殘喘,殘生無論長短,都將日日夜夜備受淒慘折磨。
她只是靜靜祈禱,希望阿姊的余毒盡褪,能夠免受余生荼毒之苦。
許是這叫花子的落魄模樣,她走進民巷也被人們誤以為是在討飯。索性,她便一家一家緩緩經過。到了虞家老宅時,她敲敲門,沒有人回應,隔了一會,她又敲敲門,還是沒有人回應。
她拖著笨拙的腳步,走到旁邊人家詢問,有個老太婆說那家一段時間以前住進了一個婦人,帶著女嬰,白日裡經常抱著孩子去碼頭附近逗留,可是前幾日,孩子卻被人販子光天化日之下搶奪,婦人與人販子發生爭執,女嬰被甩了出去,落了水,被激流卷走了。
虞沉畫聞言,久久不能置信,她木訥地拖著雙腳,又走回虞家老宅,下意識尋找些什麽。一會後,她發現了青石板夾層中的信箋。她拆來讀了,讀畢,信紙從手中滑落。
她的雙手手腕,頹然無力。良久,她開始痛哭流涕,她跌坐在老樹根下,悲慟哀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