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桌最是彰顯厚道,都唯恐對方喝少了。】
這是中信的第一次宿醉,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來,頭天的事情也早已斷片。從初一到十五,中信便再也沒有端過酒杯,哪兒也不去,只是每天呆在家裡,喝茶曬太陽,睡覺看電視,偶爾也會自欺欺人地背著老顧抽上一支香煙。
那時候看電視,需要用戶外天線接收到無線信號,在通過扁平饋線傳入室內,連上阻抗匹配器後,才能接到電視機上。電視頻道也很少,節目就更少了,圖像質量也就是勉強可以看而已。
春節期間,僅有的幾個頻道都在反覆地重播著春晚,中信卻能一直饒有興趣地欣賞,真不知是看電視呢,還是假借看電視想他的心事呢?那年有兩個節目,他倒是記得很清楚:趙本山的小品《我想有個家》,還有庾澄慶的歌曲《讓我一次愛個夠》。
吃了上元佳節的午飯,中信趕去了姐姐知昔家,準備第二天一早,坐車返回吳市。
當晚,中信依舊提不起喝酒的興趣,惹得夏放很不高興,他知道中信晚上過來,還特意準備了一大桌菜,終是無奈,少喝一點吧,結果還是一瓶見底了。
依照慣例,中信和姐姐又聊得很晚,臨睡前,中信從脖子上摘下了掛件,那串情愫朦朧的掛件,他一直貼身地佩戴著,那枚不規則的小石頭似乎更加油潤了。
“姐,幫我收著吧。”中信在手上摩挲了一下,放到了知昔的手中。
“你準備放下了?”看著神情倦怠的小弟,知昔的神情複雜,悲喜不知。
“不知道,也許吧。”
“我也不知道你該不該放下,且由著你的心吧。”
“可能是我太軟弱了,我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放下,這枚玉墜是她的,我不敢戴了,我怕我會永遠放不下,可我又想留點兒念想,聽說人老了,越久遠的記憶會越清晰,也許,有一天我會拿回來。”中信的嗓音低沉,眼中似有不舍。
“唉~放心吧,姐幫你好好收著這份記憶。早點兒睡吧,明天還要坐車。”知昔揉了揉中信的頭,柔聲說道。
“嗯。”
次日,滿載的中信,由夏放一路相送,坐上了回學校的班車,當夕陽染紅天際的時候,他便回到了宿舍。
“喲,老四,我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剛進門,就聽見一聲驚訝。
“嘿嘿~”中信尬笑一聲,將背包和拎袋放在桌上。
“帶什麽好吃的了?”吳俊嬉皮笑臉地湊了過來。
“臭臭又踢球去了?”老五喜歡踢足球,臭襪子亂扔,得名臭臭,實至名歸。
“到飯點一準兒回來。”靠窗上鋪的老六接話道。
“我帶了家鄉的鹵菜,晚飯就一起在宿舍吃了。”中信直接就定了下來。
“好啊,好啊,我們帶的東西早就吃光了。”老六歡呼著。
“貓咪,我們宿舍就屬你最貪吃,你怎還那麽瘦咧!”貓咪是老六的綽號,愛吃愛玩,年齡最小,性格也最活躍,就是一直尖嘴猴腮的,不見長膘。
“老三,走,我們去買點饅頭和素菜回來,順便喊一下臭臭。”憨厚的老二主動請纓,主食還是需要的嘛。
當晚,308宿舍的首次全體聚餐開始了,簡單隨意卻也熱烈隆重,四張桌子並在了一起,正中間擺著一大袋鹵菜,
十來個饅頭和4個素菜,還有幾瓶啤酒。 “中信,你再不回來,我要急死了都。”臭臭一邊抓著雞腿啃著,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道。
“怎麽?你有那麽想我嗎?”中信心中惡寒了一下,打趣著這個相處最多的室友。
“切~我想你個雞屁股,是李老師想你了。”
“李老師?哪個?”中信搜尋著記憶,沒發現什麽李老師啊。
“李老師是我們的新輔導員,他都找你兩回了。”老二接話道。
“他找我幹什麽?”中信隨口說著,轉念又覺得不對:“輔導員不是古老師嗎?”他還準備明天去拜見一下古姐姐呢。
“聽說古老師請假了,李老師是我們的新輔導員,開學那天班會,你不在,他就問起你了。”吳俊插話道。
“得虧臭臭鬼主意多,說你吃壞肚子了,躺在宿舍呢。”貓咪也不甘人後地說著。
“謝了,臭臭,走一個。”中信拿著酒瓶遙遙敬了一下。
“你來了就好了,昨天他又問了你,我說你家親戚來找你,好像出去了,差點兒就瞞不過去了。”臭臭喝了一口酒,露出一臉的苦相。
“老四,告訴你,麽得事,你不用找輔導員,上課簽到都幫你簽過了,我們宿舍都是一塊兒簽的,別說什麽感謝的話,把你的那瓶酒幹了。”吳俊起哄著。
沒有事先約定,沒有多方拜托,室友們自然地互相幫助,因為青春,因為情感,因為珍惜,更因為純粹。
中信心中自是感慨不已,任何話語均顯無力,唯有行動尚能表白,他操起酒瓶,一仰脖,一口氣幹了,將空瓶朝桌上一頓,喊了一聲,:“爽!”
其他人也紛紛依樣辦理,唯有貓咪面露難色,最終也是一咬牙一跺腳,幹了。
聚餐結束,桌椅歸位,或坐或躺。中信這才得以收拾背包,打開後,卻豁然發現了一條香煙,不用想,肯定是知昔悄悄放進去的。
中信拿出一包,給室友們逐一散發著香煙。別說,飯後神仙煙就是那麽愜意,幾人一屋,幾支煙嫋,天地胡吹,愁為何物?
“嗆死了,你們作死啊!”一聲清脆的女聲,打破了悠然,錢琳推門而入,一邊掩著鼻子,一邊怒斥道。
滿屋小夥子彼此嬉笑對望,卻是無人接話,錢琳自行走到吳俊床邊坐下,伸手掐住吳俊的胳膊,嬌聲怪道:“是不是你又帶頭抽的?你怎麽那麽壞呢?”
其他人都是仿若未見,一幅見怪不怪的樣子,可中信心中卻是大惑:這是什麽情況啊?
“呶~老四發的煙,真的不是我。”吳俊抬手向對面一指,故作委屈狀。
“咦~老四回來了。”錢琳這才留意到坐在門後的中信,她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問道:“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剛到一會兒。”中信淡淡地看著對面黏膩的兩人,面色平靜。
“你可真行啊你!再不回來,我們宿舍老三都要害相思病了,哈哈。”性子直爽的錢琳哈哈笑著,嗓門不小。
中信有些尷尬了,正在思考著如何回話呢,吳俊卻一臉壞笑地說話了:“對對對,聽我家琳說了,她們老三在宿舍公開宣布了,非你顧中信不嫁哦!”
“這都哪兒跟哪兒呀。”
中信無奈而又無力地嘟噥著,她們說的那個老三,中信印象很淺,幾乎沒有一點兒交集。
宿舍裡另外的幾人,都是面帶笑意地看著中信,個個一幅愛莫能助,又像不嫌事大的樣子。
“臭臭,跟我出去轉轉,吃撐著了。”中信隻得暫時選擇了遁去。
開學已經一周了,校園裡早就恢復了本來的氛圍:
昏暗的路燈下,三三兩兩結伴而行的學子,或匆忙,或閑散;籃球場還有苦練球技的;小樹林的長椅上,一對兒一對兒的,或相坐局促,或相擁熱烈,亦有臥枕美人膝,俯瞰男兒面的……
濃鬱的荷爾蒙散開,讓清冷的初春不再寒意凜然,變得有些蠢蠢欲動!
古老師的倉促離開,中信的心中不免有些感傷;李老師的貿然接手,似乎波瀾不驚,只是一月一次的班會不大開了,反正都是大學生了,本就不需要太多的管束,學習也好,戀愛也罷,似乎都成了個人的私事兒,只要不掛科,開心的度過三年就好了。
蕭逸來找過中信兩回,都是為了一起參加老鄉聚會。
這一天,蕭逸又來找中信了,剛一進門就說道:“中信,走,喝酒去。”
“就你我?”中信疑問道。
“還有一個老鄉,他快要畢業了,算是送行。”
“哦?不是這麽簡單吧?”中信覺得理由太牽強,接觸不多何來單獨送行啊。
“路上跟你說,保證你不會後悔的。”蕭逸信誓旦旦地說道。
“行吧。”靜極思動,中信剛好也有些無聊了。
在等人的當口,中信已經大概弄清楚了,這位即將畢業的老鄉與蕭逸同屬機械系,平日裡交往稍微多一些,準備離開了,說是要告訴蕭逸一個發財的路子,條件是換頓酒喝,蕭逸吃不準就拉上了中信,若是可行,那兩人就一起乾。
“中信,這位是老謝。”一個矮胖微黑的男生走了過來,蕭逸趕忙介紹著。
中信與來人握手問好後,三人一起向著學校後門走去。
出校門不遠就是那條小街道了,兩旁大多是破窗開的店,也有些簡易違建,或許是天太冷,或許是不到飯點,吃飯的人並不多。
看見有人過來,望眼欲穿的店主們,個個都是熱情地招呼著,在老謝的帶領下,三人直接來到了一家姐妹小餐館。
“三個人,一盤花生米,一盤鹵牛肉,三個熱菜你們看著上,再來瓶分金亭。”老謝剛坐下就點好了菜,看來與店主姐妹很熟悉啊。
不大功夫,酒和涼菜上來了,中信推說身體不適,沒有喝酒,蕭逸和老謝兩人慢慢地喝著,中信在一旁看著,心中默念:與老謝一比,自己還是太稚嫩了,瞧瞧人家這氣度,這派頭,雖其貌不揚,卻也是霸氣側漏啊。
酒已過半,老謝又抿了一口酒,臉上的五官齊齊向著鼻子聚攏過去,緊接著又鳥獸狀四散開去,老謝砸吧了一下嘴巴,悠悠開口道:“蕭逸啊,我跟你講,要不是我要畢業了,我怎麽著都不會告訴你的。”
“是,是,是。這不是老鄉嘛,照顧我們了。”蕭逸點著頭,連聲說是,端著酒杯跟老謝碰了一下。
“那是自然,不照顧老鄉還能照顧誰呀?”老謝再抿一口小酒,繼續活動了一下五官,感歎道:“這也是上屆老鄉告訴我的,我可是請他喝了好幾頓酒咧。”
“這離畢業還有段時間,改天我再請你喝酒,等你畢業走了,以後想請你喝酒,怕是也請不到了。”蕭逸的態度可謂真誠至極了。
“行,我也不繞彎子了,事情是這麽個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