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社爾的確猜對了,戰事的走向的確如此,段志玄一直不動,就是為了接應大軍。
在段志玄鑿入突厥大軍側翼引發騷亂之後,蘇定方、張仲堅從容不迫的引兵南撤退,相互之間的距離並不遙遠,兩人都堪稱名將,不時遣派騎兵返身衝陣阻截追兵。
東西兩側的李客師、馬三寶也率軍進逼,掩護大軍後撤,突厥騎兵倒是想窮追不舍,但大股騎兵追到近處,早就下令東移的右軍內,竇軌一聲令下,千余弓弩手出陣,前移百步。
弓弩手向來是軍中利器,但也是最容易被敵軍衝散的兵種,往往都是藏於陣內,但在大股唐騎的掩護下,突厥想上前衝陣也做不到,很容易反而被唐騎側擊。
弓弩手的一陣猛射讓突厥不得不止步,不得不目送唐騎輕松的脫離戰場。
阿史那·社爾臉色鐵青的看著這一幕,雖然地勢不利,雖然對方依仗強弓硬弩,雖然對方有天下難有抗衡的重騎兵,但畢竟自己兵力是佔優勢的,李懷仁都沒有讓步卒上陣,而自己卻被對方玩的團團轉,甚至讓唐騎攻到汗旗前百步距離,實在是太丟臉了。
但已近黃昏時分,阿史那·社爾恨恨的眺望片刻後不得不下令收兵,一旁的突利可汗臉色也不太好看。不過原因不一。
大半年前,五原郡內流言蜚語,阿史那一族,唯社爾、突利為傑,突利可汗很快就猜到這是自己那位義結金蘭的兄弟放出的流言,他也借此與阿史那·社爾勾搭上,最終覆滅了頡利可汗。
但剛才那一幕,自己還在懵懂中,對方卻第一時間看穿了唐軍的動向……這讓突利可汗內心有著複雜的感觸。
此時正值黃昏時分,夕陽斜照,李善親自驅馬出陣相迎,雖然沒有取得什麽實質性的勝果,但只要不傻都知道,今日午時前的戰事成功的封鎖了突厥活動空間,午後至今的戰事匯集兵力,以重騎破陣,大挫突厥,殺戮甚重。
換一句話說,突厥覆滅靈州數萬唐軍,一路疾馳南下,幾乎沒有遇到能與其抗衡的對手,即使是錢九隴、胡演也是從靈州一路潰逃而下,就在前日若不是蘇定方及時趕到,險些被突厥攻破防線。
今日一戰,重振唐軍士氣。
身為主將,李善只需要做出撫慰將士的姿態就夠了,其他的事都有專人負責,溫彥博早就開始準備夥食了,各軍小校收拾戰場,收斂屍體,撿回還能重複使用的箭支、弩箭以及散落的兵器。
李乾佑親自帶著護兵、民夫將傷員運送到後方傷兵營,從各地征兆來的醫者正在等待,而李善在親自給今日陣中奮勇非常的寧州刺史胡演裹傷。
“久聞子忠兄勇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李善伸出雙手讓朱瑋倒出清水洗手,笑著說:“雖非重傷,但也傷筋動骨,子忠兄這幾日暫且歇息。”
頓了頓,李善補充道:“此戰難以速勝,他日還要借重子忠兄。”
一直沉默的胡演這才抬頭看了眼這位年輕郡王,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但隨即低聲問:“何日立寨?”
“且再等幾日。”李善輕聲道:“如今氣候尚可,不過長安令已經讓民夫開始準備了。”
胡演側頭看了眼滿是屍首的戰場,遲疑了會兒才問:“殿下是準備先逼突厥後撤?”
這是符合邏輯的推測,也是李善的主要目的之一,他點點頭,遙指北方,“大軍在此穩守,突厥難以南下,但要道被突厥控在手中,時日一長,只怕要生變數。”
又聊了幾句後,李善轉身離去,帶著親衛陸續去前軍、左右軍巡視,胡演懶懶的靠在角落處發怔,不知過了多久,幾個親衛拎了個竹籃過來,端出一碗羊肉羹。
“哪來的?”胡演聞了聞,隻覺得好香。
“殿下命各處搜集大批豬羊,傷者得食肉,余者剁成肉糜,有功者先用。”親衛笑著說:“不過好些人都難以下咽。”
那是當然,這麽殘酷的戰事,那些所謂有功的士卒那一個都是從血肉橫飛中余生,不少人看到肉糜就大嘔,哪裡吃得下去。
不過胡演久經沙場,早就習慣了,端起陶碗幾口就吞下一大半,擦了擦嘴在心裡想,以今日戰事而言,邯鄲王的確名不虛傳,但也太大手大腳了一點吧。
此時此刻,正在巡視左軍的李善還在說呢,明日那是沒肉吃了,沒辦法,涇州這邊已經沒了,從寧州、隴州征召過來,那也是要時間的啊。
身後的溫彥博那簡直是面如土色,竇軌忍笑低聲問:“放心就是,反正是征召來的。”
“大軍出征,搜集民間豬羊,難道朝廷能不給補償?”溫彥博哼了聲,“若是不給錢,盡失民心矣!”
竇軌隨口附和,“嗯,說的也是。”
“但竇公覺得少府、民部會出這筆錢?”
竇軌裝模作樣想了會兒才用斬釘截鐵的口吻回道:“糧草齊備,士卒給肉,這筆錢不管是少府還是民部,都絕不會出!”
“是了。”溫彥博歎道:“玉壺春的事還沒完……現在又……邯鄲王真是少年人不知柴米貴啊!”
正巧聽到這句話的李善正色道:“西河郡公此言差矣!”
“只要能此戰能敗敵,多花點錢那不是應該的嗎?”
“不然胡人肆掠涇州,民間殘破,難道朝中就不管了?”
“少府、民部不肯給這筆錢,那等回朝後,孤徑直去找陛下!”
“大唐子民難道不應該受陛下的愛護嗎?”
“想必陛下是肯定會出這筆錢的!”
李善嘴皮子上下翻飛, 這段話說的那是有理有據啊,氣的溫彥博兩手都在發顫,你說的輕巧,你知道這要花多少錢?
你只是嘴巴一張,反正花的又不是你的錢!
溫彥博也是被氣的恨了,脫口而出,“懷仁經營有方,家中豪富,不如李家來出這筆錢!”
這真是被氣糊塗了……李善犯了個白眼,都懶得開口了。
“咳咳,溫公慎言,慎言。”
竇軌遞了個眼色過去,溫彥博這才反應過來,現在李善身為主將,施恩士卒那是正常的,甚至是應該的,但戰後再用自家的錢補上,那就不正常了。
說的嚴重點,若是此戰擊敗突厥,李善回朝……李淵都不知道怎麽再封賞加恩了,而李善反手施恩士卒百姓,李淵想不忌憚堵不可能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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