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如谘詢他的意見,無外乎就是想讓其舉薦自己心儀的人,但是卻讓其承擔壓力。
顧名思義,就是既要好名聲,又要實惠。
不出所料,皇帝想要入閣的,則是吏部尚書朱謀。
因為他的宗室身份,朝廷內外輿論滔滔,可謂是爭議不斷。
無它,因為大明三百年來,根本就沒有一個宗室出身的宰輔,畢竟放開宗室為官,也不過是從萬歷年間開始的。
趙舒心中輕歎,只能硬著頭皮道:「老臣愚笨,但卻知,朝野上唯有吏部尚書朱謀精明強乾,人品貴重,是最好的人選了。」
皇帝聞言,哈哈一笑:「我也是這般想的。」
「先生,你我真是不謀而合啊!」
言罷,朱謀入閣之事,總算是定下了。
君臣一時間其樂融融,頗有幾分當年味道。
而這時,趙舒忽然對著一旁的幾個宦官擺擺手,皇帝詫異下,讓劉阿福去吩咐。
這時候,方圓數丈內,也只有三人了。
「老臣年邁體弱,怕是難當大任了。」
趙舒站起身,拱手,露出了滿臉的疲態。
朱誼汐不假思索道:「不行。」
「朝廷離不開先生。」
趙舒長歎一口氣:「老臣也願為紹武盛世盡一份力,但如今年老體衰,牙齒已經松動,眼力也大不如前。」
「如今端坐在椅子上,甚至不能超過一個時辰,不然就腰酸背痛,難以入眠,老神看過太醫,言語壓力太重的緣故……」
「家中父母逝去多年,也不知墳墓如何,雜草幾許了……」
見他說的傷感,朱誼汐一愣,看向了一旁的劉阿福。
後者微微點頭,表示聽過這個消息。
朱誼汐這時候張了張口,想要勸說,但卻不知該怎麽說出口。
作為紹武朝的第一文人,其不僅當了十幾年的首輔,更是授封酇國公,世爵承襲,可謂是風光的很。
「先生——」
朱誼汐沉聲道,不知不覺帶著鄭重。
「大明不能沒有你。」
「不,陛下,大明沒了誰都行,就是不能沒有你。」
趙舒則搖搖頭,雙目泛著光彩:「當年老臣不過是想要謀求一條退路,以及護佑孫家老幼,不曾想,列祖列宗庇佑之下,竟然重現光武舊事。」
「三百載大明延續,我也死而無憾了。」
「罷了。」
朱誼汐知曉其骨子裡的固執,勸不動的,只能歎了口氣:「起碼得過完紹武十二年吧?」
「老臣明白。」趙舒微微點頭。
這時候,皇帝才露出了一絲勉強的笑容:「雖說致仕,但明史館總裁官,可不能就這樣辭了,這是特地給你留著的。」
「多謝陛下恩典。」
趙舒瞬間多了一絲高興。
隨即二人又聊了一些舊事,說起來感慨連連。
待其退去後,朱誼汐深深地歎了口氣,沒有多言語。
漢中一年,湖廣幕府兩年,紹武十二年,共計十五年時間,這段時間可謂是精彩連連,治理後方得力。
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一個時代的結束。
當然,從這方面來看,封建時代的朝政大事,壓力,對於人的精神摧殘是十分嚴重的。
趙舒六十出頭,一定是頭髮花白,垂垂老矣。
這也難怪在明初,把致仕的年齡減到六十歲,隨著人口的增多,生產力的發展,壓力和政務也就日趨增多,七十致仕根本就不合理了。
當然,六
十致仕,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對於官場也是一種更新換代。
流水不腐。
且,更重要的是,這對於文臣來說,
這屬於必殺技,一旦皇帝不想用了,只要讓人彈劾一句年齡,就不得不退出。如今看來,王應熊、呂大器也用不了多久了。
當然,換相這種事,必須是按部就班的來,如果像崇禎那樣,十七年十九任首輔,最長不過四年,最短只有一兩個月。
這就屬於亂來了。
如果從歷史的廣度來看,相較於其他朝代的末代皇帝,崇禎的權力可謂是最大的。
殺官吏如殺狗,對待武將也沒有一味縱容,這在其他朝廷是不可想象的。
就那元末的元順帝來說,想殺個王保保,來回折騰十來年,根本就奈何不了,最後還只能依靠他。
清末就更可怕了,政令不出紫禁城,攝政王被迫退位讓賢,中央權威散盡。
雖然兩人談話比較隱蔽,但趙舒即將致仕的風聲,還是傳了出來,立馬掩蓋了明史館編著消息。
去往酇國公府求見的人群,絡繹不絕。
皇后甚至親自出宮,探望其身體。
而最令人矚目的,莫過於太子的亮相。
作為皇帝的代表,太子衣冠齊整,人馬齊全,帶著龐大的禮樂儀仗,浩浩蕩蕩的登門慰問。
這時候,文武百官們才意識到,太子這兩年來的存在感,實乃太薄弱了。
這也難怪大家不適應。
嘉靖年間,太子之位懸而不決二十年;萬歷年間,各種爭鬥數不勝數。
近百年來,雖然最後太子歸屬總是屈從嫡長子繼承製,但其過程可謂是精彩連連。
而如今,太子雖然住進東宮,但一眾輔臣卻是由內閣重臣擔任,屬於掛名,真正的臣屬幾近於無。
而且,太子依舊與諸多皇子一起讀書,看起來與尋常皇子沒什麽不同,低調內斂。
相反,作為秦王的大皇子,反倒存在感極強。
在年初,加上訂婚的幾個妃嬪之中,竟然還有一個蒙古人,這在朝野之上掀起了軒然大波。
官場上不置可否。
因為秦王與蒙古女子聯姻,不可能在威脅太子之位。
況且,初代秦王,不也是與蒙古人聯姻了?這是老朱家的傳統。
但民間卻認為,這是皇家血脈遭受了玷汙。
「太子果真靈心慧性,不愧是太子——」「我還聽說太子文武雙全,會騎馬射箭呢——」
文武百官讚歎著,對於太子的一場亮相,感到萬分的歡喜。
不過,隨著秦王的定婚,太子年若十三,也要選妃嬪了。
這般,立馬讓京中勳貴們掀起了入宮的風潮。
夫人們帶著含苞待放的女兒們,去皇宮中求見皇后,不時地牽出女兒遛遛,其中的含義不言而喻。
孫雪娘洞若觀火,對於這些女孩子,表面上很淡然,但她卻不動聲色地記在心中,選出幾個優越的,年紀相仿的。
她甚至要挑出幾副畫卷來,準備拿給皇帝選擇。
結果,其妹妹孫豆娘一見畫冊,立馬就翻閱起來,看到最後嘟囔的嘴道:「這些怎麽都是德色出眾的?」
「太子妃雖然要選德為重,但些許的姿色也是要有的。」孫雪娘蔥指戳戳了其腦袋,無語道。
「不是,我是說這些女孩子那麽的秀美,畫師又潤色了,要是給皇上看了,那豈不是心動?」
孫豆娘趕走宮女們,然後肆無忌憚的說著。
「天底下誰人不知,皇帝好色?連蒙
古女子都不放過……」
「別瞎說。」孫雪娘低聲駁斥了一句:「這是為了大明江山,所以才納了蒙古妃子。」
「我記得皇帝有一回對我說,皇子們個個都逃不了,都要納妃,將來甚至還要嫁公主呢!」
話是這樣說著,但是她卻不知不覺將畫冊扔到一邊角落。
「太子也是?」孫豆娘驚了,直接跳起:「那要是生了一個皇子,豈不是——」
「這件事,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皇后歎了口氣:「為了這大明,太子又算得了什麽?」
「唉!」孫豆娘也愁苦了:「那麽多漢人不找,非要找個***……」
京城的熱鬧,與民間來說,剛好屬於相反的。
夏收結束,福建雖然六月底就將賦稅繳納,僅次於兩廣,如今熱鬧起來。
不過,大明天下二十五省,各省府都不同,治理起來的難度,也是不同了。
在以前,福建最大的困難就是人口。
七山兩水一分田,長久的太平讓福建人***炸,而且還沒有經受過崇禎年間的戰亂,饑荒,其人口數量可謂是暴增。
不過隨著台灣府的開辟,整個福建就相當於多了一個傾瀉口,這短短數年間,就有數十萬人移居。
可惜,福建上下還沒松口氣,就接到了新任巡撫的指示:打擊Y祀。
Y者,放縱,過多,過度,失其節製,不合法度。
簡而言之Y祀是指不合禮製的祭祀,不當祭的祭祀,妄濫之祭。
《禮記》雲:「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Y祀,Y祀無福。」
譬如,在唐朝安史之亂後,河北地區大量的州縣,依舊存留著祭祀安祿山的祭祀廟宇,這自然是不符合規矩的,但中唐之後,朝廷軟弱無力,根本就管不了。
而在整個天下,Y祀之風最盛行的,就是福建了,可謂是禁之不絕,泛濫成災。
所以在明初,朱元璋在各縣廣建城隍廟,就是為了確立正祀,從而吸取香火,穩定統治。
沒辦法,明朝其根源來自於紅巾軍,白蓮教,所以對於Y祀格外地認真。
Y祀在福建之泛濫,史書不絕,如明正統年間,順德縣令吳廷舉在龍江一地就毀去神廟八百間。
在各府縣的奏疏中,顯露其嚴重性。
有的百姓為了祭祀,一夜間殺牛百頭,危及農業生產;有的甚至買賣奴隸,或者偷拐人口,殺之祭神。
私底下,對人體器官煎煮油炸等等,也盡有之。
關鍵在於,福建的好鬼神之風,太過於泛濫的。
例如,某日發生洪水,樹上掛著一具女屍,隔了三兩日就會有人立廟,建立所謂的水娘娘廟;某個狐狸死在路口,隔天就有人給它立廟,希望能保佑不迷路……
清《廈門志》記載道:「邪怪交作,石獅無言而爺,大樹無故而立祀,木偶飄拾,古柩嘶風,猜神疑仙,一唱而和,酒肉香紙,男女狂趨。」
其中,甚至有名叫兔兒神胡天保的,搶了月老的生意,其專司男男之好,香火極其旺盛,以至於民間傳言,江南好美色,福建好男色。
福建都傳言,在密匣中怎聽福建所謂的胡天保之後,皇帝震怒,嚴令福建闔省打擊Y祀。
內閣上下也很震怒。
這不就影響丁口的增長嗎?
福建官場真是廢物成堆,四書五經都拉出來了?
說白了,朝堂上皇帝之所以與文臣們共同打擊Y祀,主要還是利益的統一。
儒家一致掌控著天下的祭祀和禮教,對於Y祀幾千年來都看不過眼,打擊Y祀是政績;同時,
皇帝則從Y祀中看出福建宗族實力的膨脹。
打擊Y祀,某種程度上來說也在打擊福建的宗族勢力。
雖然朱誼汐承認宗族勢力對普通人的庇護作用,治理作用,但福建的宗族則太逾矩了。
手伸的太長,自然是要打擊。
這種自上而下的政令,對於福建官場來說,是極大的震懾。
福建巡撫樊一蘅氣急,直接手書於各知府,表明自己打擊Y祀之決心:
「若有必要,各縣巡防營也得出動;若有愚民反抗,不必理會,直接彈壓之……」
「士紳豪商若阻之,直接鎖拿,交紙福州……」
「若巡防營不行,福州駐防京營也會出動——」
而此時,漳州知府,則是出自泉州南安的鄭森。
短短十來年,他就爬到了知府的位置,可謂是震驚世人。
來到漳州府後,由於習俗相近,言語相通,他倒是悠閑自在,直到收到巡撫樊一蘅的手書後,直接驚起:
「這不是要引起民亂嗎?」
作為福建人,鄭森非常清楚,在福建地方,幾乎是百步一廟,十裡一社,家家戶戶基本上都供著Y祀。
就連如今廣受崇拜的媽祖,在一開始也是Y祀,後來得宋徽宗賜「順濟廟額」,
宋高宗封「靈惠夫人」,才正式入列正祀。
所以,廣大的Y祀就想著名列正祀。聲勢不絕。
話是這樣說,但在官場上,巡撫作為一省之長,知府必須聽話,不然考評過不了。
「福建民皆拜鬼神而謀私利,若求財,求色,求賭,求子,求平安,不勝枚舉。」
這時候,幕僚的重要性就體現出來了。
其一五一十地說著:「而為民情所不容的,官場不喜的,唯有兔兒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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