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南踏出廓歆均衡大殿以後就未曾慢下腳步。

　他輕快地掠過山巒、絕壁、平原與高地，斑斕的大地就像彩墨的旋渦。這位約德爾人則化為濃墨重彩的繪卷上迅速移動的微小斑點，而且是雷霆斑點。

　與弗雷爾卓德的狂雷之神沃利貝爾不同，凱南更象征著迅捷的閃電天雷。

　作為均衡教派的風暴之心，他曾千百次傳達教派領袖的裁決。

　但這次不一樣，凱南心想，艾歐尼亞在整個符文之地確實有獨特地位， 首先是初生之土歷史最為悠久，而且還打贏了大陸最強軍閥諾克薩斯，這種戰績放眼整個符文大陸都是足以自傲的水平。

　但這不意味著艾歐尼亞能和那位年輕傳奇身後的勢力對抗，而且只有他本人知道，如今的艾歐尼亞早已一盤散沙。

　是的，一盤散沙。

　艾歐尼亞總共由九大同盟省組成， 這隱隱間對應著古時候九片神龍之鱗九九歸一的古老傳說。

　這九座同盟省都有各自的省會和主張， 幾乎都有發展的方向。

　除了艾歐尼亞最大的納沃利省中， 首都普雷西典的那位精神領袖，其余所有人都是各自勾心鬥角，將艾歐尼亞鬥的四分五裂。

　芝雲省是非常傳統的艾歐尼亞省，他們主張冥想、無為而治，天人合一，極度地反對所謂進步與科學發展，他們認為這不均衡，會大強度增強物質領域的力量，從而相對應削弱精神領域的力量。

　這樣他們的傳統文化便會漸漸丟失，他們也就不再是所謂的艾歐尼亞人了。

　“那些激進的反對派甚至會對那位年輕傳奇發出攻擊，這樣的話下場便太差了！”

　然而此時的凱南絕不可能想到。

　芝雲省會的芝雲尼亞，正發著令人哭笑不得的一幕。

　……

　林洛此時已經感到芝雲尼亞的城市中心。

　這裡曾經歷戰火蹂躪，如今早已重建起來，由於芝雲尼亞是傳統的艾歐尼亞省會，大到標志性建築小到大街小巷，充斥一股自然而和諧的氣息。

　天空中並非像符文之地其余地區蔚藍或是深沉一片，而是宛如一幅五彩斑斕的油畫，充斥著神秘而古老的靈動色彩。

　林洛仔細看才發現， 那些五彩斑斕的景象並非靜態，而是閃爍的動態。

　原來這片土地的天空中，應該說是隨手可見的身邊和隨時隨地，空氣中都漂浮在無法形容的各色靈光，這些靈光柔和而美麗，卻用雙手肌膚無法感觸到，各色的靈光在空中飄浮和遊蕩著，很像東方古老志異中的魂魄或是鬼魅。

　但實際上並非如此，這些都是萬靈。

　萬靈，艾歐尼亞特有的一種精神生命。

　在古老東方艾歐尼亞的經書中記載:

　萬物有靈，飄浮於山川大海。

　“聽說艾歐尼亞這個地方很奇妙，是精神世界與物質世界並存的。”

　林洛看著這些身邊閃爍的靈光，有些詫異和感興趣地抬手觸摸，卻發現那些飄浮遊動的靈光從手掌中穿透過去，它們似乎也能察覺到林洛要觸碰的意思，便微微一抖，一團柔軟如同水母的靈光扭了個彎，繞著林洛的身邊走開。

　“有點意思，這就是萬靈麽。”

　林洛饒有趣味地盯著天地間無處不在的閃爍光點， 這些靈光和艾歐尼亞的建築、動物、人類共同組成了這片古老的土地， 堪稱符文之地最具傳奇色彩的地方。

　“陌生的旅客， 你是觸碰不到他的。”

　一道生硬的聲音在身邊響起，語氣中帶著濃濃的自律、克己，還有一絲能夠察覺到的戒備。

　林洛面不改色扭頭望去。

　卻見一名身材高大，臉上帶著面紗的青袍中年人佇立在遠處。

　“我是萊肯市均衡教派分部教員不怒，你就是來自遙遠英雄城邦的傳奇冒險家林吧。”

　林洛沒有回答，而是雙臂抱胸頗感興趣地打量著他。

　並不是他裝高冷或是其它，而是他看見一個很意外的東西，可以說是他玩遊戲跑任務這麽久，第一次在某個地區見到‘冷漠好感度’的NPC，而且是沒有觸發任何劇情的前提下。

　要知道遊戲裡的好感度普通是個分界線，普通好感度往上是友善，往下便是冷漠。

　也就是說現在對方對自己是有敵意的，林洛想到來之前貧僧在此的提醒，倒也並不意外。

　“為何不語?”

　青袍中年人語氣生硬，用一種古板不近人情的語氣說道。

　“哦。”

　林洛挑了挑眉:

　“你剛才說我觸碰不到他，仔細講講?”

　不怒沉聲道:

　“因為你是人類，而人類是生活在物質領域的存在，那些天地間的光華則是萬靈，是生活在精神領域中的存在，不同領域的彼此是無法互相觸碰的，但如果……”

　說到這裡，不怒忽然抬手做拈花指，朝經過林洛往他身邊飄來的萬靈輕輕一撚。

　奇妙的一幕發生了。

　巴掌大小的微黃色靈光就像一種可愛的小生命，被他撚在了指尖，旋即後者屈指一彈，微黃色靈光宛如蝴蝶般撲騰飛出，朝著更遠的方向悠悠飛去。

　“如果你是均衡教派的弟子，亦或是某些隱居得道高人，又或是幾大武館、宗廟、劍場的弟子，也是可以通過後天的修煉，獲得同時溝通精神領域與物質領域的能力，譬如我。”

　他又摸了摸身邊一團較大的橘黃色萬靈，像是一種更大的靈物，那靈物以林洛的肉眼看不出端倪，在對方眼中卻似乎是另一種景象，之間萬靈在不怒的身邊親昵地蹭了蹭，然後又慢吞吞地走向遠方。

　林洛覺得很詫異，東方艾歐尼亞給他一種奇妙的感覺。

　如果說雙生之城是象征著反抗的朋克鬥爭，弗雷爾卓德是象征著古老美感的北歐神話。

　那麽艾歐尼亞極具古典東方美感，這裡任何一個人臉上的表情，說話的腔調和語氣，做派和理念，讓他在第一時間就能適應，至於原因便不必多說了。

　“可以仔細講講，什麽叫做萬靈?”

　林洛笑眯眯地抱著雙臂，露出非常感興趣的樣子。

　在這個地方他完全沒有緊張感，一方面英雄軍團分部就在這裡，從玩家角度講他就是這裡的地頭蛇，從本土世界角度講，他大招全開直接進入半神級，艾歐尼亞能打得過他的不超過一隻手。

　“閣下，我沒有義務對你說這些。”

　不怒語氣不冷不淡地道。

　“哦，這就是艾歐尼亞的待客之道?你看起來對陌生的旅客不是很友善，看來我對艾歐尼亞的感官又要重新認識一遍了。”

　林洛聳聳肩扭頭便走。

　這個時候不怒的眼神才肉眼可見地慌亂幾分，他想到凱南大師交代給自己的事，忙叫住林洛:

　“且慢！”

　林洛腳步頓住。

　不怒深吸一口氣道:

　“我知道一家不錯的茶樓，那裡風景怡人茶香優美，我們不妨坐下細談。”

　他接收到凱南大師的命令，無論以任何方式留住林洛，務必等到後者趕來，現在恰好就是機會。

　“完全同意。”

　谷縛

　林洛笑了笑:

　“誰開口，誰請客，我要喝最貴的那種。”

　不怒臉色一白，下意識捂住叮當響的口袋，咬牙忍痛地道:

　“好！”

　……

　【提示:你出發了艾歐尼亞臨時任務:均衡教派的試探】

　【任務描述:目前的艾歐尼亞並不清楚你的立場，而你如今的力量和身份完全具備威脅整個艾歐尼亞的可能，均衡教派是維護這片土地穩定、和平、均衡的古老宗派，你發現了來自左護法-不怒的試探。】

　【任務要求:你可以通過交流表達自己的立場，讓對方明白你的來意。】

　【任務獎勵:對方會根據之後的交流內容，對你進行一些內心的評價，你將由此得到不同的各種獎勵(PS:該獎勵也有可能是懲罰)】

　【評價:牽一發，而動全身;樹欲靜，而風不止。】

　風來茶樓便是不怒所說的這一帶最好的茶樓了。

　而通過洞察之眼反饋回來的信息，這位均衡教派與萊肯市分派的左護法-不怒，是一位45級的史詩級NPC，他的職業竟然是罕見的忍者。

　不過不是主職業，而是隸屬於戰士、刺客、法師轉職的分支職業。

　他這個等級在普通的玩家眼中，可以說是非常牛逼的層次，但林洛眼下已經53級，雖然之後在神靈詛咒下等級多少會掉一些，但毫不誇張的講，他想碾死這個左護法就像碾死一隻螞蟻，只不過他不會這麽做就是了。

　“現在可以講講，什麽是所謂的萬靈了麽?”

　林洛與不怒相對而坐。

　清風徐徐，茶香縷縷，倒頗有得道高人煮茶論道之風范。

　不怒冥思片刻，便睜眼道:

　“所謂萬靈，便指的是——萬物之靈。”

　林洛略微驚訝，他對這個詞倒不陌生，只是從這個遊戲裡，尤其是這個NPC嘴裡講出來確實有些意外。

　“你是指天地的萬物之靈?”

　對於東方文化，甚至說是神話，林洛還是比較了解的。

　“不錯，要知道天地初開，萬物有靈，天地初開，指的便是艾歐尼亞，這也是為什麽艾歐尼亞叫做初生之土，而符文之地再沒有其余任何一處地方敢自稱初生之土，哪怕是古老的弗雷爾卓德或是恕瑞瑪，甚至擁有神靈的巨神峰。”

　林洛雙眼一亮:

　“天地初開……初生之土，原來還有這一重典故與原因在其中。”

　不怒對林洛的驚異表情非常滿意，不冷不熱的語氣變得有些得意，儼然是對艾歐尼亞的驕傲和滿足。

　他拿起青瓷茶杯輕酌一口:

　“遠不止如此，這只是初生之土的冰山一角而已。”

　林洛笑道:

　“請細講。”

　不怒便繼續道:

　“傳說中，神龍創造了這個世界，而艾歐尼亞作為天地初開的初生之土，誕生了一種至古時期才有的力量生命，我們稱之為……靈。”

　林洛頷首，他們傳說中的神龍，自然便是背景故事中的鑄星龍王。

　那和西方的古老龍族不同，是神靈層次的龍神，也是符文之地唯一以東方龍形象存在的創世主，是一條由群星之力凝聚的五爪東方星空之龍。

　“靈是一種生命，非常強大的生命。”

　不怒說的非常小心，字字斟酌地道:

　“而且靈分為兩種，一種是先天的靈體，他們強大而自由，神異之處無法想象，另一種是後天的靈體，便是由艾歐尼亞的萬物生命消逝後，化作的靈魄。”

　林洛忽然意識到什麽:

　“莫非，這就是所謂的……萬靈?”

　“悟性不錯。”

　不怒對林洛的眼神忽然變了變，道:

　“如果你生在艾歐尼亞，一定是最好的禪師或是均衡教派弟子，你或許可以成為新的暮光之眼，也可能是暗影之拳。”

　林洛隻笑道:

　“我就是我。”

　不怒並不爭執這個，而是繼續剛才的話題:

　“所謂萬靈，就是艾歐尼亞的天地萬物死亡後，化作的靈魄，你知道死去的亡者與人間的生者是不可混淆的，否則天地輪回便被打斷，艾歐尼亞會變得一團亂麻，於是神龍又為那些萬靈創造了另一個世界。”

　林洛再次搶答:

　“精神世界。”

　“你的悟性果真極佳。”

　不怒歎了口氣:

　“艾歐尼亞是有精神世界和物質世界的，現在你應該懂了，我們天地萬物生存的地方，就是物質世界，就像這杯茶，是物質世界的茶，它屬於是個物質，我們也是物質，所以我們能喝到茶，可它們缺不行。”

　他指了指林洛身邊漂浮過的一道青色靈光。

　“因為它們是精神世界的存在，這也是你之前只能看到它們，卻無法觸碰到它們的存在，它們同樣也能看到你，但同樣觸碰不到你，也無法和你交流。”

　林洛笑道:

　“簡單來說，物質世界，生存著天地萬物;精神世界，生存著天地萬靈。”

　他輕輕飲了一口茶:

　“這就是你之前所說的， 萬靈。”

　不怒微微愕然，忽然怔怔地望向林洛:

　“一語中的，言簡意賅，奇才也。”

　“可你剛才是怎麽觸碰到萬靈的?均衡教派的獨門手段?”

　林洛好奇地撐著桌子。

　這個問題其實有些敏感，但並不妨礙他問。

　“不錯，實際上並不止均衡教派。”

　不怒思索少許，沉聲道:

　“普雷西典的聖女艾瑞莉婭，天生靈慧，睜眼便能溝通物質與精神世界;東北行省的希拉娜修道院，其中的修道者也能溝通兩種世界，朔極廟的高僧李青，無極劍場的劍聖易大師……將修行強大到一定地步的人，都可以溝通物質與精神世界。”

　林洛點點頭:

　“原來這就是艾歐尼亞所謂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