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的鍾聲響起,夕陽下的卡塞爾又美成了一副油畫。
“就是這裡了,零邀請我們參加晚宴的地方。”格蕾爾騎著電動小摩托,把西子月送達到了指定地點。
這裡是校園的山頂,又稱後山,要到達這裡需要繞一段很長的盤山公路,樹林中還可能有熊出沒。
山頂的景色很優美,一眼泉水從岩石下湧出,形成一片小山頂湖,湖水繼續向下流瀉,在夕陽下變成金色的瀑布。
一座藝術品般的溫室花房立在了山頂湖旁邊,它由上百面玻璃拚成,折射著日落的彩光,依稀可見裡面種植的花草和樹木。
這就是今天的晚餐場所了,一個充滿了童話風格的地方,西子月覺得走進去後,會有蝴蝶一樣的精靈為她服務。
不久之前,到受邀晚宴,西子月和格蕾爾立刻就嚴肅起來了。
很多情況下,宴會邀請函和挑戰狀是一個概念,學生會主席的風頭一再被打壓下去,自然是心有不爽的,打算公開找回場子和面子。
正當西子月和格蕾爾正熱火朝天地研究穿怎樣的行頭才能鎮住場子時,伊莎貝爾發話了,她說這只是一場普通的後山野餐,不含任何特殊意義,穿著校服赴約就行。
唯一的請求是隻讓西子月一人來,一副有大事要商量的樣子。
“那師妹你就多保重了,我大概兩個小時後過來接你,祝你和零主席用餐愉快。”格蕾爾道別。
“再見。”
很快,後山的山頂上,就只剩西子月與這座藝術品般的花房面對面了,樹林裡回蕩著晚歸的鳥鳴。
西子月輕輕呼吸,將心態調試完畢。
正當她有事想找零問清楚的時候,零卻主動發來了邀請。
與其說是巧合,不如說是宿命的對決,本校的兩大三無女王之間注定有一場正面交鋒。
西子月推開了玻璃門,芬芳的花香撲鼻而來,還有淡色的蝴蝶從她眼前飛過,差點停在了她的鼻尖上。
溫室房內是一片仙境般的夢幻景象,像是誤入了異界的國度,紫色的藤蘿如瀑布般懸掛而下,四周點綴著數不清的白與粉,綠葉簇擁著鮮花,鮮花裡棲息著蝴蝶,更遠的室外還盛開著大片薰衣草,晚風吹過,薰衣草如波濤般翻滾。
花房越往裡走,光線越清亮,大理石的台階層層上走,立體式的花海層層疊開,簡直是座精靈城堡。
在花房的最中心,一株參天的老樹將枝頭伸向了天空,呼吸著外界的陽光與空氣,盤旋而上的藤蔓猶如登天的階梯,風從它上方掠過的時候,滿樹的葉子都在沙沙落下。
花香和繽紛幾乎把西子月淹沒了。
實在是太美了。
難以想象卡塞爾這麽一座充斥著鋼鐵與花崗岩的堡壘式學院,它的最深處,也是最高處居然是這麽一寸柔美的仙境,像是堅硬的黑巧克力將牛奶味的糖果包裹在了其中。
毫無疑問,眼前的美景對大部分人來說都是個不小的震撼,男女通殺,但好在西子月是經歷過新娘島歷練的人,不是鄉村來的土妞,很快穩住了心態。
從她邁入這裡的一刻,交鋒就開始了,她得保持淡定自若。
不過她還是得讚歎對手一句,沒有整花裡胡哨的香檳派對與舞會,選擇了最樸實無華的花園風光,看樣子零早就把她給調查透了。
西子月也愈發好奇了,坐擁在這座精靈城堡深處的零會以怎樣的狀態等著她呢?也會是個精靈女王嗎?
西子月正準備前行時,
一陣咯咯噠的聲音忽然從一旁冒了出來,讓西子月猝不及防一刹。 這是雞的叫聲。
可是這地方怎麽會有雞?這只是花房,又不是農場。
這難道對手選擇了劍走偏鋒?準備了助興節目?
思忖之際,一道黑影從上方飛了下來,落入了西子月的懷中。
還真的就是一隻大肥雞,白胖白胖的,和西子月四目對視,場面怪萌怪萌的。
“你把它抓住了?太好了,它剛才一直亂跑。”零的聲音從拐角處傳來。
看到零的一刻,西子月不淡定了。
作為晚餐邀請方的女主人,她此刻既沒穿禮裙,也沒穿校服,而是......穿著一身定製過的廚師服裝,頭上還戴著高高的帽子,硬生生把她的身高帶到170以上。
她的兩隻袖子向上摟起,右手還拿著菜刀,菜刀上還滴著熱乎乎的血。
她那雪白的面容上也沾著血,像是剛從凶殺現場歸來,簡直.....簡直冷酷又帥極了?
“嗯?”望著零,西子月愣住了。
雖然她來之前做足了心理準備,但眼前的一切還是超出了她的所有預期。
“你這是......”西子月不知道該如何發問。
“那是我們今天的晚餐。”零指了指西子月懷中的大胖雞。
猶如被死神點名一樣,大胖雞瘋狂逃命了起來,但被西子月一個發力摁住了。
“之前沒看好它,不小心讓它逃了出來。”零解釋道。
“不,我指的不是這個,我的意思是......你親自殺雞?”西子月問。
“伊莎貝爾沒跟你說嗎,我親自下廚。”零疑惑道。
“對,她說是說了,可......可你連雞都親自殺?”西子月有點三觀顫動。
這親自超出了“親自”這個詞的范圍了吧!
堂堂學生會主席,沙皇皇女一般的存在,居然親自到連這事都包了?
這就好比如羅曼諾夫王朝的國宴上,葉卡捷琳娜二世盛情地表示朕要親自下廚款待各位,這時大臣們的第一反應肯定是仆人們先把食材準備好,佐料調製好,該切的也都切好,等到女皇駕臨禦膳房後,只需要在廚師總長的幫助下執行最後一步——把食材和調理一起裝進烤箱裡,再拿起鍋鏟象征性炒兩下,這就叫親自了。
鬼才能想到這個親自指的是女皇親自下場,提刀殺雞啊!就算是廚師也沒這麽親自啊,照這個親自力度下去,這菜也得是您老親自埋下種子的吧!
“菜也是我親自種的,最近剛剛長熟。”零說。
“這.......”
看來是自己格局小了,小到讓人慚愧,慚愧到說不出話。
新娘島上也有料理環節,不過都是食材準備好後,新娘們自己動手操作,要讓她們拎刀殺點見血的東西,只怕是把她們嚇到像鴨子一樣坐在地上。
“坐一會吧,你來得太早了,晚飯還沒準備好。”零將西子月懷中的大胖雞一把拎起,轉身就走向廚台。
西子月坐在了靠窗的一張白色圓桌旁,看著零操刀廚藝。
這個花房的最裡面還真就是一個廚具齊全的精致廚房,具備燒烤、蒸煮、油炸、炒菜等一切功能,還能製作蛋糕......簡直是個秘密基地。
這裡還真的有菜地,小小的幾平方裡井井有條的種植著不同種類的蔬菜,分量充足,種類齊全。
除了菜地之外,這裡居然還有養雞場。
一個不算太大的雞圈建在外面的空地上,裡面是一群正在茁壯成長的大胖雞們,雞圈外還有一條大狗看護......等等,那好像不是狗?
西子月定睛一看,發現那是一隻熊......
沒錯,真就是熊。
那隻熊正懶洋洋地趴在夕陽下,一根鎖鏈拴在了它的脖子上,遠遠一看還以為就是條套了項圈的大狗狗。
這.....
西子月揉皺起了眼眉,沒來由地心力憔悴,世界觀日常產生裂縫。
“零啊,那條狗......呸,那頭熊,是你的寵物?”西子月只能如是猜測。
零一邊切土豆一邊點頭:“是的,學校的後山上一直有熊出沒,我有一次遇見了它,就把它放在這裡了。”
這......
這可真是輕描淡寫的回答啊,像是路邊見到了小貓小狗,忍不住往把它們帶回家,但在這個瘋子學院,野生的熊也就是阿貓阿狗的戰鬥力。
想來這頭熊應該慘遭了零的痛扁,硬生生把它打乖了。
這樣也對,俄羅斯人嘛,戰鬥民族的姑娘當然不能用一般的小貓小狗當寵物,只有熊才配當她們的玩伴。
確認槽點滿滿的東西已經全都看完了之後,西子月打開了側寫,觀察起了周圍。
這裡並非只有零一個人在打理,還經常有其他同學出入這裡,也許是園藝部的學生,也或者是研究人員要拿這裡的植物去做研究。
零也並非經常來這裡,作為學生會主席,她一天任務有很多,也請了專人打理她的農場與牧場,還負責喂熊。
可只要她來到這裡,基本就會待上一整天,親自務農養雞,也會抽空陪熊玩。
到了下午黃昏的時候,她則會換上廚師裝與圍裙,親手為自己做一頓晚餐,然後才結束這一天的生活。
為數不多的小假期,難能可貴的休息時間。
西子月猜想,如果哪天世界末日真來了,零也能靠這片小天地苟很久,說不定能一直苟到壽終入土。
以她的性格,就算真的要壽終入土,也許會提前把坑挖好,棺材做好吧,自己一個人默默地做著這些......
有種說不出的孤獨與寂寞。
她沒有朋友嗎?
“你都看到了?”零忽然發問,注意力渾然不在西子月身上,而是面前的湯鍋。
西子月愣了一刻才反應過來。
零一直在注意自己的一舉一動,自己用側寫觀察周圍,她當然也注意到了這件事。
“看到了,這裡挺好的,是個能讓人放松安靜下來的地方。”西子月說。
“其實本來是打算請你來安珀館吃飯的,但我的學點已經歸零了,無法請你吃更好吃的。”
“你的學點......歸零了?”西子月詫異。
單看對方這節儉的架勢,應該不是那種缺學點的人。
“我們學生會在自由一日的爭奪中失敗了,為了接下來一年的活動場所,我用26萬學點支付了安珀館的使用費用。”零聲無起伏地說,“所以很抱歉,只能讓你吃這些。”
西子月聽得有些發懵。
這番話的意思是......是來報那一槍之仇的?
救命!師姐快回來把我撈出去!
“別誤會了,我不是在針對你,我只是告訴你我現在很窮的現狀,希望你能理解我。”零說。
“到時候我可以請你吃飯。”西子月隨口一說。
“好的,我記住了你的承諾,希望你能遵守。”零抬頭看了一眼西子月的眼睛,鄭重無比。
嗯?
這就被推到了承諾的高度?
俄妹們都這麽認真的?
還是說......其實你這人也是個吃貨?
“沒問題,我會遵守的。”西子月回以同樣認真的眼神,儼然是冰山與冰山間的諾言,情比金堅,萬年不化。
總覺得,好像過了點.....
沒過多久,太陽正式下山, 天邊只剩晚霞,花房內亮起了燈泡。
“做好了,可以吃了。”
零將菜一一端了上來,鍋蓋揭開後,露出了一道道美味料理。
主菜是燒雞燉土豆,一道中俄通用的菜,可能是為了照顧西子月的口味,零在裡面多放了些辣椒,整道菜看起來紅紅的。
整桌都是中俄常見的家常菜,但每道菜的背後都透露這廚師深厚的手藝,以及對這兩種異國菜系的理解。
像是跨國婚姻的酒席,婆婆和奶奶都在這桌席上使出了畢生功力,渾身解數......像是兩個國家在廚房裡打來打去。
西子月伸出筷子,夾了一塊土豆到嘴裡.....它像布丁一樣化掉了,醇厚的口感在舌尖上絲絲沉澱。
“很好吃。”西子月絲毫不違心地評價。
誰也看不出平時傲然冷漠高高在上的學生會主席居然掌握料理這麽接地氣的神技,這要是公布出去,對獅心會肯定又是一輪不小的打擊。
“首先我要向你到個歉。”零在開飯前忽然說。
“什麽歉?”西子月的筷子一停。
果然赴宴這種事,往往不會只是吃東西,肯定要說些什麽不太下飯的事。
“我之前執意要面對面監考你,不是想要針對你,而是想要弄清楚一件事。”零說。
“什麽事?”西子月已經有不好的預感了,索性將筷子放了下去。
“我想知道當時自由一日,你到底在對誰開槍......”零輕聲呼吸。
“你在尋找路明非。”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