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2號,新一天的太陽升起,鍾樓裡響起了鍾聲,喚醒了正所熟睡的校園。
卡塞爾女生宿舍的一天是從泳池裡開始的,不斷有黑影從樓上墜下,在水裡撲通一聲開出落花,跟下餃子一樣,可水面破開後露出的卻是一張張清秀英氣的面容。
西子月一邊刷著牙,一邊看這群人在水池裡嬉戲。
“大家都挺漂亮的。”她自言自語。
教科書上說,龍血過濾了混血種體內的雜質,基本告別痘痘和各類皮膚病,就算底子不太好,起碼也不會醜到哪裡去。
女性混血種晨起化妝甚至不用上隔離霜,晚上不用卸妝油,要是普通人這麽做,皮膚早就爛穿了。
西子月忽然想起伊麗莎白一邊肆無忌憚地將馬卡龍塞進嘴裡,一邊優越地表示這是權力的場面。
相當讓人玩味的台詞。
“師妹啊,你好像走紅了。”格蕾爾一大清早就打開了電腦,登上了守夜人論壇。
洗漱完畢之後,西子月將頭湊向了屏幕——
她的照片出現在了論壇置頂的最上方,標題是《你好,松鼠小姐》。
就是那張她蹲在噴泉台階上喝水,被聚光燈照到的一刻,她自己這才發現,自己當時真的就跟個松鼠一樣。
“這是你置頂的?”
“不,是副校長置頂的,他的名字就是守夜人,你可以把他理解成群主,我只是管理,他的權限比我更高。”
格蕾爾將手指向了窗外,教堂的旁邊有一座小鍾樓,守夜人就住在鍾樓的閣樓裡。
像是鍾樓怪人......
“我被盯上了?”西子月想起自己有特殊任務。
“準確來講,是你被關注了。”格蕾爾說。
“當然,這也沒什麽大驚小怪的,他基本上關注了卡塞爾所有的女學生,用他的話來說叫做關心女性未來發展及身心健康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每年選美大賽的冠軍獎杯都是由他親自頒發的。”
“我.....在必要時刻能對他開槍嗎?”西子月認真問。
“這……放心,在昂熱校長的壓製下,他不敢胡作為非.......對了,他的言靈是序列號106,戒律,效果非常變態,能壓製領域中所有混血種甚至是龍類的言靈能力,也正是因為這個言靈的存在,這個人均超能力者的學校才沒有一天到晚打到頭破血流。”
“昨天那還不叫頭破血流嗎?”西子月問。
格蕾爾一笑:“只是區區弗裡嘉彈而已,如果真的讓這群小祖宗們隨意揮灑言靈,僅昨天一天就能把學校拆完......唯一不受戒律壓製的地方是地下幾十米深的某個大型訓練室,學生們的言靈訓練就在那裡做,不過對於你來說,那裡應該沒什麽用。”
“鑰匙這個言靈,無法訓練嗎?”西子月問。
“這是個很特殊的言靈,特殊到沒有序列號,它的一大特征是無法訓練,你用它開再多的門,都無法提升它的效果,像是個永恆的固定值。”
“這樣啊......”西子月若有所思地低下了頭。
說起來,她昨天晚上還使用了言靈·聖裁,雖然只有兩秒,但好歹算是用出來了......在戒律的壓製下。
“那要怎麽做,才能在戒律的壓製下用出言靈呢?”西子月問。
“很簡單,只要你的血統足夠強大就行,比如昂熱校長,他的血統被評為S級,雖然副校長也是S級,
但還不足以壓製對方。” S級是混血種中金字塔頂端的級別,強如現在的零或夏綠蒂,以及傳說中的愷撒和楚子航,也隻被評為A級。
昨天晚上西子月雖然頂著戒律的高壓將聖裁子彈打了出來,似乎血統力壓群雄……但另一方面,據說每個混血種在血統覺醒之前都是體智過人的人生贏家,而她剛好就是沒什麽天賦的那一類,除了側寫。
有種奇怪的矛盾在她身上,像是一棟上下錯位的建築,這種建築本該很快倒塌,但她卻立得好好的,誰也無法解釋其中緣由。
“說到這,就不得不提你的3E考試了呀。”格蕾爾一邊搖頭一邊歎氣,對於學生來說,考試永遠都不是好事。
3E考試是評級的重要標準,其考試形式說白了就是聽寫。
考官在廣播裡播放白噪聲或電流聲,將那些更加細微的龍文隱藏在噪聲中,只有血統超群的學生才能將它們全都寫出來......還真就是聽寫,好比英語老師一邊報單詞,底下的學生將單詞拚出來。
在新娘島上,西子月也做過類似的考試,伊麗莎白一邊將鋼琴音量打到最大,一邊親自念誦龍文,這是學院有史以來唯一一次校董親自測評。
雖然那次考試她過了,但本質而言並不正規,以至於現在她的學生證上依舊是“待定”。
“有想好評什麽等級了嗎?”
“聽你的口氣像是在問是準備考北大還是上清華一樣.......”
格蕾爾目光一閃,狡黠的笑意露了出來:“對於一個提前掌握考卷答案的人來說,上哪所學校,不就只是選擇題嗎?”
說罷,她鑽到了書桌下,從裡面的保險櫃裡取出了一份文件,氣勢不凡地拍在了桌上。
“這是我們新聞部的祖傳寶物,歷年3E考試答案,任君挑選!”
這......
那麽問題來了,新聞部的祖傳寶物不應該是古董相機或者膠片一類的嗎?考卷答案這種東西,怎麽想都是教育部的寶物吧?
“話說......如果我考砸了的話,麗莎會砍死我嗎?”西子月說。
雖然考試是自己的事,但考不好,總歸有家長提刀來砍你的。
伊麗莎白,多多少少也算是西子月當前的家長,投入了大量教育資源,再加上她還有一層老英式資本家的面孔,如果投資打了水漂,這……
“這......應該.......起碼會有一點難過吧。”格蕾爾愣了愣,實在不知道這個問題該怎麽回答。
一番思忖之後,西子月還是選擇握住了答案。
“我選A。”西子月說。
這是妥協後的結果,想來自己手握鑰匙這樣的特殊能力,血統應該不會太低,再考慮到伊麗莎白可能會施加的外部壓力,所以不妨把自己高估點。
“想選S也是可以的,全對就行,老佛爺沒準會興高采烈地把家主位置傳給你。”格蕾爾有煽動的嫌疑。
西子月歎了口氣:“世界上只有一個特工能一邊執行任務,一邊在廣告牌上露頭,他的名字叫詹姆斯邦德,換做其他人這麽做,叫暴露身份。”
“也對,你還肩負著尋找路明非的任務,不能太囂張......暫時就這麽定了,3E考試明天才進行,今天是新生會,可以先到處逛逛,走。”
格蕾爾帶著西子月走出了這棟藍白相間的希臘建築,散步在了寬闊的校園主道上。
昨夜的硝煙散去後,展露在西子月面前的是一座風景優美的校園,路道上鋪著整齊的地磚,樹林中的植物是紅杉,白樺、月季、薰衣草,春風拂過時,樹葉絲絲刮動的聲音像是鱗片,花樹的香味猶如繽紛的旋渦。
身穿校服的男男女女肩並肩,有說有笑的走在一起,偶有微風乍過,掀起他們的衣角,構成校園的風景,他們有人在討論昨晚的自由一日,也有人在討論最近的一部熱劇或遊戲,長凳上坐著啃書的書蟲,石橋上有晨跑大隊呼嘯而過。
今天的畫風和昨天完全不同,這座學校忽然溫和了下來,昨天它還是暴躁的雄獅,今天就是安靜的麋鹿,它卸下了牙爪,換上了睿智的犄角。
路過教堂前方時,氣急敗壞的吼聲從一旁傳來——
“哦!我的天啊,教堂!我的教堂!西格瑪·波爾克親手設計的玫瑰窗就這麽沒了!這都是錢啊!”頭頂光禿禿的小老頭在教堂前方氣得跳腳。
“快!手機給我,我要給稟報給校董會,這樣的行跡實在太過惡劣了!”他大手一伸,向隨從索要手機。
“報告,昨天弄壞這裡的,就是夏綠蒂校董本人。”
“啊這.......”小老頭頓時噎住了。
格蕾爾一邊路過,一邊指向那邊說:“看到那邊了嗎,他的名字叫曼施坦因,主管風紀和財務,主教科目是龍語,每年自由一日結束後他都會這樣破口大罵,這已經是校園傳統項目了,直到校董本人親自下場帶頭搞破壞。”
“還有那邊,看到那個穿著睡衣叼著麵包急衝衝從百慕大草坪上跑過的老人了嗎,他的名字是古德裡安,主教科目是龍族譜系,他之所以睡衣都沒來得及換就跑出來,大概是因為課快遲到了。”
“長得像肯德基上校。”西子月看著古德裡安如是而道。
很快,古德裡安教授因為踐踏草坪違反校規,被曼施坦因教授抓住就是一頓狂批。
“看到那個在樹下舉啞鈴的背心肌肉男了嗎,他叫龍德斯泰特,你猜猜他的科目是什麽?”格蕾爾玩起了懸念。
“我猜肯定不是體育。”西子月說。
以這人雄渾陽剛的肌肉量來看,正常人的第一反應當然是這人教體育的,但既然格蕾爾特意問了,那就肯定不是。
“魔動機械設計學,非常難啃的理工科目,他本人又非常嚴格,遇上他的課你要小心。”格蕾爾壓低了聲音,像是生怕被對方聽見。
“我有個疑問。”西子月舉手。
“你是想說.......為什麽剛才聽到的三個名字,都是德意志第三帝國將軍們的名字嗎?”格蕾爾似乎早就發現了槽點,顯然不止西子月一個人質疑過。
西子月點點頭。
她總覺得,按照這個名字順序傳遞下去,隆美爾應該不遠了。
“這......我也無法解釋這其中的緣由,只能理解為當男人個數為一時,這人往往是慫棍,當男人兩兩出現的時候,他們多半是淫棍,當數到三時,他們就會抱團成為德棍。”
這.......
聽上去好有道理......
西子月之所以知道這麽多稀奇古怪的政治梗和軍事梗,是因為老爹的熏陶。
他最愛乾的就是研究地攤軍政文學,在鐵血軍事網上揮斥方遒,還喜歡在飯桌上公布自己的最新研究成果......盡管壓根就沒人理他在說啥。
可到了卡塞爾,這些知識居然也奇怪地派上用場了,在這裡哪怕是女生們湊在一起,都熱衷於討論國際政治,而不是明星和八卦,政治歷史或軍事的梗對她們而言可謂信手拈來。
頭一次覺得家庭環境這麽重要,居然是在這所屠龍學院,而不是其它普通學校。
一邊散步,西子月一邊在留意觀察周圍,尋找路明非的痕跡。
在側寫的世界裡,白色的人潮像風一樣從她周圍走過,他們說話的聲音交疊在了一起,變成了一組快放的鏡頭。
捕捉不到相關痕跡。
明明昨天晚上還能看到許多有關他的碎片,但仿佛一夜之間,這些碎片就全都消失了。
她又想到了那個魔鬼,應該不是她把魔鬼打跑之後,魔鬼生氣了,把路明非的痕跡全都清空了,以此來報復她吧?
西子月忽然想到了魔鬼臨消失前的預言——
“青銅的山峰會融化,大海沸騰,大地翻出它的脊骨,最後是風暴摧毀一切。”西子月念著魔鬼曾留下的預言,“師姐你有聽過這句話嗎?”
格蕾爾露出了沉思之色:“你在哪聽到的這句話?”
“昨天那個魔鬼告訴我的。”
“魔鬼呀.......”格蕾爾若有所思地點頭,“這句話多半是在對照四大君主的復活,青銅與火,海洋與水,大地與山,天空與風,目前為止青銅與火之王已經完全陣亡,大地與山之王為階段性陣亡,其余的兩位龍王還未現身。”
“完全陣亡,和階段性陣亡有什麽區別嗎?”
“龍王是很難殺死的東西,他們會一代代的復活,每位龍王在複蘇之日都會完成一項工作,那就是結繭......他們會斬斷身體的一部分封存起來,那裡有他完整的基因,還有過去的記憶,如果他真的被殺死了,這被封存的的身體部分就會經過漫長的時光孵化,重新成為新的龍王。”
“也就是說他們能無限復活?”西子月明白了。
“唯一殺死龍王的方法,是在他們剛剛復活,還來不及結繭做卵的時候將其擊殺,青銅與火之王就是這樣被殺死的。”
格蕾爾指向了山腳下的校園大門:“在2009年的夏季,一支從獵人網站上招募而來的隊伍攻入了校園,那次事件過後,我們把校門從普通的鐵柵欄門換成了現在的堡壘大門。”
“2009年的夏季.......離當時的自由一日也才剛過去沒多久吧?”西子月敏銳地把握到了這個時間截點。
格蕾爾點頭:“是的,如果路明非真的存在,而他又是個天選之子的話,很有可能就出現在了當時的事件中......龍王康斯坦丁蘇醒之日。”
正要往下講時,格蕾爾打住了:“事件很複雜,到時候我會把文件給你,總之青銅與火之王是徹底死亡了,而大地與山之王雖然死了,但卻能復活,好在復活時間會很漫長,起碼不是我們這一代人需要考慮的事。”
說到這裡,格蕾爾忽然像想起來了什麽似地皺眉:“話說回來,大地與山之王好像也入侵了學院,甚至還是以學生的身份......奶奶的!莫非只要是個龍王都能把卡塞爾當菜市場一樣進進出出?”
“這......從好的方面講,我們對外可以宣稱只有龍王才有能力入侵學院,在這個話術引導下,學院顯得固若金湯,無堅不摧......”西子月無語而道。
或許,固若金湯卡塞爾將成為一個梗,和民風淳樸哥譚市等名句並列。
“你剛才說大地與山之王以學生的身份進入學院是怎麽一回事?”西子月問。
“這又是2010年的事了,有一個叫做夏彌的學生從北京被招入卡塞爾,結果後來發現她居然就是大地與山之王耶夢加得,她在某個夜晚潛入了冰窖,把校長心愛的寶庫拆乾淨了,還把副校長的煉金矩陣也摧毀了,當時的情況岌岌可危,至於為什麽學院能在這樣危險的環境下存活下來,就不得而知了。”
“龍王能變成人類?”西子月驚訝。
“這就涉及很深的學術討論了,關於到底是人像龍,還是龍像人,亦或是有更偉大的的東西造出了人或龍......總之, 龍王在破繭複蘇後,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保持人類形態,以普通人的身份在社會中生活,這個過程也許是二十年,也許是四十年,可一旦他們回憶起龍王的身份與記憶後,他們便會掙脫肉體的束縛,化身為巨龍,向全世界復仇。”
西子月默默思索了一會:“也就是說,在化龍之前,龍王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龍王?”
“沒錯,正是如此.......不用擔心,你不會是龍王,雖然你身上有很多謎團,但你的出身很明確,老佛爺也親口認證過,你不會是龍王。”格蕾爾微笑著說,看穿了西子月的擔憂。
這麽一說,西子月也松了松氣。
之前她和伊麗莎白聊過路明非有關問題,說很有可能是某個人類未知的精神系言靈釋放,將所有人對路明非的記憶抹除了。
能辦到如此超越常理的事也就只有龍王了,而能免疫這種言靈效果的......似乎也就只能是另一位龍王。
所有的人都不記得路明非,唯獨她記得,更何況她也和路明非不熟,充其量就是聽說過有這麽一號人物存在。
可如果不是龍王的話,自己又究竟是什麽呢?
“就當自己是個奇葩吧,耶夢加得在臨終前曾嘲諷人類‘你們對我們的了解,就像大洋裡的一滴水那麽多而已’,可能你就是那一滴水之外的奇葩吧。”
“那我也就隻好當這個奇葩了吧。”西子月歎氣,再淺淺一笑。
校園裡的鍾聲敲響了,方向來自英靈殿。
“走吧,新生入學典禮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