鯨中之城，熹微的光從天邊東方而來，淡淡地灑在幽藍色的海面上。
　　廣場中央的晨鍾敲響，越來越多的人出現在街頭，工廠裡的煙囪升出磅礴的黑煙，機械工坊裡傳來轟隆隆的打鐵聲。
　　地點依然是那座酒店，寬敞的會客廳中， 西子月戰戰兢兢地坐在小靠椅上，雙腿並得特攏，坐姿空前淑女。
　　面試現場，氣氛尤為凝重。
　　西子月兩米開外的長桌上，坐著她的面試官團隊，各個眉頭緊湊， 對著西子月上下打量，偶爾打開她的簡歷看兩眼， 時不時歎歎氣，或者發發笑，搞得她心裡一起一伏。
　　坐在面試桌角落的卓伊拉朝西子月露出歉意的笑容，雙手合十。
　　西子月也隻好用僵硬的笑意回應，兩人像是路邊滾在一起的石頭，想要說點什麽，但就是說不出來。
　　鬼才想到還有面試這一關啊！
　　在她的設想中，招她入團隊這事應該是市長候選人小姐金口一開就行了，鬼才想到等待她的是一整個面試官團隊，把她裡三層外三層地研究剖析。
　　“蘿絲小姐。”坐在長桌正中央的眼鏡阿姨一沉聲，非常有中學班主任的氣場。
　　她在卓伊拉競選團隊中的職位是人事主管，任何人想要入夥都需要經過她點頭。
　　“在。”西子月再次坐正。
　　“和傳聞一樣，真是位過分可愛的小妹妹啊，不愧是在那家夏米爾餐廳工作的頭牌員工。”眼鏡阿姨推搡眼鏡，一片雪白的反光在鏡片上折出。
　　語氣相當不善，她的目光也輕蔑地上下打量西子月，從鞋底一路逛到頭頂的發飾。
　　這......沒辦法，西子月今天被叫過來時以為這是一場隆重的授職儀式， 索性打扮美美一點，穿上珍藏的水晶鞋與華麗的織襖，沒想到一進門就是這麽一副社會職場的畫面。
　　感覺就像是參加軍訓時，不小心穿上了內味特濃的痛衣，在大庭廣眾之下接受全校的目光審判。
　　“朱莉夫人，這麽說不太好吧，說不定這也是一種吸納選票手段。”某地中海頭型的中年大叔苦笑而勸。
　　“也許吧，但我還是想說，這種可愛風格只能吸納一些邊邊角的群體，就算被那些群體送上市長寶座，恐怕也很難稱得上光彩吧?”
　　“不，我還可以更可愛一點。”西子月淡淡地開口，尤為突然。
　　“更.....可愛一點?”眼鏡阿姨扶住差點跌下來的眼鏡，一時半會沒明白西子月在說甚。
　　“你剛剛不是說我過分可愛嗎?其實我還能再可愛許多。”西子月重複道。
　　猶如冰針被刺到，這位面試官刻薄的表情立刻消失。
　　由於西子月從進入這間房的第一刻起就沒怎麽說過話，仿佛是個手感很棒的軟柿子，以至於面試官有些得意忘形。
　　但此刻被西子月冰冷又安靜的眼神盯住，她立刻意識到這柿子可一點都不軟。
　　“再......可愛一點是嗎， 看樣子，蘿絲小姐你還沒太弄清眼下情況呢。”面試官繃緊面容， 再次強勢， 但聲音還是出現一絲顫抖。
　　“可惜，要是我們的卓伊拉小姐是男性就好了，你的可愛多多少少還能起到些作用，畢竟即便是市長候選人，也需要一定樂子對吧?”
　　“這個不要緊，即使她是女孩子，我也能讓她感受到樂子......對吧，卓伊拉?”西子月扭頭望向桌邊的她。
　　卓伊拉想了想，波瀾不驚地點頭:“是的，我之前和蘿絲小姐單獨聊過，我認為她是一個很有趣的人，和她相處，我起碼不會無聊。”
　　面試官阿姨有點血壓上湧，牙齒在嘴裡狠狠磨了磨。
　　她不確定這是二人早就排練好的對話還是別的什麽，但看樣子她們確實有一定默契。
　　“好呀，看樣子你很自豪你的可愛呀，蘿絲小姐，可你要如何用這項優勢幫我們募集到更多選票呢?”接連遭受打擊後，面試官阿姨稍微認真一些，開始朝實用方向提問。
　　“還沒想好。”西子月實話實說。
　　“看，你也無能為力對吧?不得不承認，你在某些特別小眾的群體中的確很有吸引力，可市長選舉這事，可是面向整座城市的大眾，可別指望收入在每月15個銀幣以上的中產人群會對你感興趣。”面試官阿姨立刻乘勝追擊，自認為反攻時機成熟。
　　“22.7。”西子月忽然報出一串數字。
　　“啥?”
　　“22.7個銀幣，是晚間時段，我們店裡常客的平均月收入。”西子月用無情的數字擊碎對方的預期。
　　“騙.....騙人的吧！去你們那種店的人，不都應該是什麽無業遊民，或者啃老的社會廢柴嗎！這串高收入是你編出來的吧！”她一拍桌子，悍然起身。
　　“這是真的，不信你可與去查一查，這是能公開的數據。”西子月說。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保證你的優勢一定能在本次競選中起作用吧?相反還可能起到反作用！”面試官阿姨依舊不依不饒，“別忘了，在這座城市，大部分人還是反對你那種風格的！”
　　“我事先調查過，這座城市的主要話語權都掌握在教會與報社媒體中，他們不需要有太多人，就能製造出大多數人的聲音，讓真正的大多數以為自己是極少數，從而不敢發表自己的意見。”西子月冷靜地說。
　　面對這個沉默的大多數原理，面試官阿姨一時無言以對，在她的人生經歷中，從未聽過這樣的學術性論述，一時間整個人都出於愣神狀態。
　　“順便透露一下，你身旁那位，好像對我挺有意思，很有可能是我們店裡的常客。”西子月指向對方身邊。
　　那是一個面容古板的男性，像是中世紀時虔誠的神父，怎麽看都與這種為上帝所不恥的行徑沒有關系。
　　可他偏偏真就這麽幹了——他那慌亂的表情足以說明一切。
　　面試官阿姨以看叛徒的眼神打量著這位同事。
　　在他們用審視的眼光打量西子月時，她也用側寫觀察對方，哪些人心裡藏著小九九，她很快就能捕捉到。
　　至於是不是店裡的常客這點......西子月從他的目光裡感受到了“沒想到能在這種地方見到蘿絲小姐你”的喜悅， 自然得出這個結論。
　　一連串攻勢下，面試官阿姨的心態徹底崩了。
　　這已經不是什麽軟柿子還是硬柿子的問題了。
　　這姑娘根本就是個榴蓮吧！用力捏一把整張手掌都能廢掉的那種！
　　“總之......卓伊拉小姐！這次看在你的極力推薦份上，我也就不好多說什麽了，但希望您下次不要這麽任性，否則我們的工作會很難開展。”面試官阿姨立刻找台階一路狂下。
　　“還有你！要是你起到的選舉效果不夠明顯甚至是副作用，你就直接辭職走人吧！”
　　撂下這句狠話後，面試官阿姨氣哼哼地走了。
　　“歡迎蘿絲小姐加入我們的團隊。”沒過多久，卓伊拉帶頭鼓掌。
　　掌聲之中，西子月與卓伊拉對視。
　　其實西子月根本不知道自家店裡常客的平均收入是多少，這是老板娘該操心的事，和她這個受壓榨的員工無關。
　　只是當時卓伊拉悄悄豎起一張寫著22.7的紙條，西子月才脫口而出這個數字，再順口加上一個平均月收入的前綴。
　　某種意義上，兩人確實挺有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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