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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不知道什麽停歇了。
夏古號內,幽長的走廊上燈光忽閃忽滅,牆壁上布滿刀痕、彈孔,以及血跡,地板上散落著沙塵般的顆粒,每一條地板縫隙都被這些縫隙填滿。
愷撒壓低身子,穿過燈光的走廊,推開通往甲板的大門,難能可貴的清新空氣流了進來,這才讓他有戰鬥結束的輕松感。
他來到船頭的邊緣,看著這個灰霧蒙蒙的世界,徐徐抽動涼氣。
“我沒猜錯的話,眼下這個情況,應該是我們到了某個尼伯龍根中吧?”愷撒伸出手,試著去接觸飄浮在空氣中的塵埃。
他沒去這種傳說中的聖地,但想來應該只有尼伯龍根才能解釋他們眼下的局面。
前不久他們還處在冰風暴的中心,但此刻風雪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有一些溫潤的小雪花在飄落,溫度都上升了不少,仿佛一瞬入春。
極夜現象也消失了,溫吞吞的日暈在天空裡若隱若現,四面八方的濃霧都被照亮了許多,變成濛濛的光,居然還有些舒適的感覺。
圍繞著夏古號的也不再是厚實遼闊的冰海,而是小塊浮冰,像是初夏解凍時的北極航道。
愷撒舒展開聽覺,釋放鐮鼬,居然聽不到一點聲音,這片海域安靜得猶如死寂。
只有尼伯龍根才擁有這樣的死寂。
“我們與外界失聯了。”阿巴斯從船艙走出,走到愷撒的身後。
“大致能猜到。”愷撒相當淡定,“所謂的海上奇遇指的就是這麽一回事吧,穿過一片風暴後,抵達的卻是另一個世界......我方傷亡狀況如何?”
“受傷了十一人,其中三人傷得很嚴重,不過船上的大部分設備都完好無損,只有船舷稍微受到了些損壞,在醫療資源充足的情況下,不至於出人命。”阿巴斯說。
“眼下供給也不成問題,無論是食物還是燃油都足夠我們再撐一段時間,如果這段時間不發生意外,足夠撐到本部對我們展開救援,我們的s級小姐有鑰匙,區區尼伯龍根難不倒她。”
“不發生意外的話,確實是這樣。”愷撒聳肩一笑,阿巴斯也是同樣的表情,棘手又樂觀。
“我們現在的情況就是最大的意外,尤其是眼前這東西,它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愷撒說。
他將目光轉向身旁,一個巨大的黑影停插在夏古號的甲板上,像是一條劍魚匍匐在虎鯨的脊背上,尤其是它那長長船頭前杆,像極了劍魚的吻部。
這是一艘年代過於久遠的船隻,充滿了維多利亞時代的既視感,對於愛好水上的運動的富豪們,這無疑是瑰寶級的收藏品,只是出場的方式和時機都不太適宜。
愷撒回想著著數小時前驚心動魄的一幕。
猛烈的暴風雪中,利維坦的歌聲回響在四面八方,一艘幽靈般的船只在冰面上高速行駛,衝碎層層白霧,迎面撞擊在夏古號上,整船玻璃都被震碎。
那艘幽靈船上居然真的滿載手持武器的凶惡幽靈。
兩船相撞後,數不清的暗灰色色光芒從兩船相接的位置湧向夏古號,定睛看的話,會發現那些暗灰色光芒是人形的海潮,每個人形的面容都形同枯骨,憎惡又陰寒,只有用幽靈大軍來形容。
他們身著統一的英格蘭極低軍服,手持老式的火槍或長刀,在桅杆的上方還有船長模樣的軍官在指揮它們發起這場如中世紀海盜般的進攻。
好在整艘夏古號的船員,從水手到廚師都是執行部的精銳,他們在第一波衝擊之後絲毫沒有慌亂,見到這批幽靈軍隊後也沒有太大動搖,持起近戰或遠戰武器在船艙內展開近身戰。
這群幽靈們的戰鬥力雖然遠高於正常士兵,但依舊不如普通死侍,唯一的麻煩之處在於普通子彈對它們不起作用,得用煉金製品才能將其斬碎。
它們陣亡後,全身都會風化,變成散落一地的細沙顆粒,一個小時的交戰後,整艘夏古號的內部都被這樣的細沙鋪滿,仿佛他們遭遇的不是幽靈軍隊,而是一場冰海上的沙塵暴。
“所以我們剛剛到底經歷了什麽?被利維坦引誘進一個尼伯龍根,結果裡面等待我們的不是毀天滅地的陷阱,而是一群弱不禁風的幽靈?”愷撒彎下腰,抓起一捧砂礫再說手中搓揉,觸感意外清涼,像是水珠。
就這麽搓揉兩下子,這些砂礫都揮發在了空中,被不知何處而來的微風吹散在空氣中。
“根據我豐富的知識儲備,這玩意叫死沙。”芬格爾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愷撒循聲望去,難得見到這家夥露出學者般深思熟慮的表情。
“死沙?幹什麽用的?”愷撒問。
“一種煉金物質,在顯微鏡下和普通的水分一樣,只是裹著沙子一樣的透明顆粒,它甚至可以飲用,但與真正水的不同之處在於,這些水是煉金意義上的死水,收集在一起不具備任何浮力,它能飲用,但不能提供任何營養。”芬格爾居然給出格外具有學術性的答案。
“聽上去實際用途很小,可以說是微乎其微。”愷撒說。
“裝備部那群搞煉金的也不知道這玩意是幹嘛用的,一直把它當做惰性劑,用於終止具有危險性的實驗......如果這玩意量夠足,沒準能當煙霧彈來用,跟日本忍者的霧遁一樣。”芬格爾抬頭,用眼神示意眼前這片過於濃密的霧。
這個示意讓愷撒的表情不那麽輕松,這像是在說我們已經被敵方團團包圍住了。
“也就是說這些看上去像砂礫的東西,其實是水珠?”愷撒立刻反應過來。
“似乎是在暗示我們的確與海洋與水之王越來越近。”阿巴斯說。
這個推測合情合理,如果說眼下這片茂密的濃霧都是由死沙這種水屬性的物質構成,那麽無疑只有龍王才賦予它們生命,另其成為幽靈的權能。
“等等!你們兩個一臉默契十足的笑容是怎麽回事?是覺得即將通關,寶藏就在眼前嗎!”芬格爾露出不好的表情,“你們在凝視boss的時候,boss也在凝視你們啊!各位,我建議我們此刻應該采取保守的態勢,老老實實等待救援,千萬不要英雄樂觀主義癌症發作!”
“我也沒說不等待救援呀,怎麽你反倒先急了呢?”愷撒攤攤手,隨即拍拍芬格爾的肩膀,“就算我真要下令進攻,也起碼得弄清這到底是個怎樣的尼伯龍根,對不對?”
安撫完跟大號倉鼠一樣受驚的芬格爾後,愷撒一腳跳上這艘船的前杆。
“先來看看這艘船吧,探險遊戲都這樣,總得有個謎團重重的頭緒點打開局面。”愷撒順著前杆走向這艘船,其余兩人也跟了上來。
跳上這艘船的一刻,難免讓人產生時光倒流的錯覺,陳舊的氣息撲入鼻腔,還有發霉的酸腐味。
這果然是一艘至內而外都堪稱古董的船隻,無論是裝飾還是材質,都與愷撒印象中那個曾經稱霸世界的日不落帝國同出一轍,皇家海軍的標志隨處可見。
走在狹窄的走廊裡,地板時不時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每走過一扇房門,愷撒都會小心地透過窗戶觀察房內景象,防止有埋伏在其中的幽靈。
推開船長室的大門,一個身背長刀的人影正站在桌前,低頭閱讀著什麽。
“你都搜尋過一遍了?”愷撒問。
“嗯,基本確認這裡安全,這裡有很多值得探索的地方。”楚子航點頭,將一本講自然科普類的書籍放回桌上,它原本就放在那裡。
就算不依靠鐮鼬的雷達,愷撒也能猜到楚子航大概在這裡,幽靈船撞擊上這裡的時候,他注意到對方就在船頭的房間裡,正面迎接第一波衝擊。
接下來的劇情就順理成章了,他本著擒賊先擒王的原則殺入了這條船,宰掉了船長,順便做起探索工作。
“這條船,是幽冥號,之前我們提到過它,還記得嗎?”楚子航說。
“富蘭克林遠征軍?”愷撒驚疑。
“是的,我在船上的一些房間發現了幽冥號的標志,這條船上的裝飾也基本符合當時那個年代。”
“一條......在冰海上漂浮了一百多年的船?”愷撒意識到這個讓人不寒而栗的事實。
“以及那些幽靈,他們也跟著一起遊蕩了這麽久。”楚子航說。
“這麽說起來,我們算是做了件好事,把他們統統超度了。”愷撒很快恢復鎮定,“還是物理超度那種。”
“再仔細搜尋一番,我們沒準能破解當年的富蘭克林遠征遇險之謎,將這群冒險家的故事真相告訴更多人。”阿巴斯帶著敬意說。
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收獲,他們本來是追尋龍王的足跡而來,但卻遇見了一條十九世紀中期的探險船,看上去當年這支探險隊也遇上了和他們這幫人一樣的遭遇,不小心誤入這片尼伯龍根。
縱然它是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探險艦,有著強大的蒸汽引擎,前後鋼製甲板,甚至是世界上第一艘能供應熱水的船,但在龍王的領域內,依舊沒有還手之力。
“我很高興各位在追殺龍王之余,還有一顆尊敬歷史的心,可是我想要是我們不趕快拿出解決方案,我們恐怕也要步前輩們的後塵。”芬格爾說。
愷撒知道芬格爾的意思,如果在這裡待太久的話,搞不好他們也會變成幽靈一樣的東西......也許對於混血種來說,變成死侍更有可能?
“芬格爾學長說的沒錯,沒人能否認普通人在尼伯龍根待久了,身體會不會產生什麽變化,我們的確沒空管什麽歷史真相。”阿巴斯說。
“即便如此,我們也得搞清楚當時這艘船上究竟發生了什麽,這很有可能是我們找到利維坦的線索......船長日記在哪裡?”愷撒敏銳地提問。
就算加圖索公子沒有玩解謎遊戲,滿地圖收集日記碎片的經驗,大概也知道日記本這東西往往是貫穿整個謎團的線索,尤其是十九世紀中期的英國,船長們都有寫航海日志的傳統。
“找過了,不存在。”楚子航說。
“不存在?”愷撒皺眉,嗅到一絲詭異。
“也許是有人把它拿走了。”楚子航說,直視著愷撒的眼睛。
“那可真嚴重。”愷撒沉思。
他不認為這艘船的船長沒有寫航海日志,這支遠征隊當時的任務是補完世界地圖上最後一塊拚圖,在如此巨大的榮耀光環下,身為探險隊領袖,應該很難按捺住寫點什麽的心。
唯一的可能性,是有人把它取走了。
“開始探索工作吧,就算沒有船長的航海日志,也總會有一般船員的日記,當時的船員這麽多,總能找到幾個手癢的家夥。”愷撒說。
夏古號上傷員安置完畢後,越來越的專員進入了幽冥號,加入搜索工作。
誰也不知道尼伯龍根裡有沒有時間流逝這個概念,但天色的確有變暗的跡象,數挺探照燈架在夏古號船頭,將這艘腐朽的帆船照得雪亮,搜尋工作預計會持續一整夜。
楚子航又回到了夏古號的船頭,眺望夜色下的冰海。
不可思議,入夜之後,濃霧反倒消散了些,浮冰璀璨,像是散落在大海中的貝殼,亮晶晶的。
一輪皎潔又詭異的彎月懸掛半空,散發著妖異的光芒,無法判斷那究竟是真正的月亮,還只是一塊背景板,像是《楚門的世界》那樣。
他端起一杯低烈度的雞尾酒,輕輕啐飲,酒水中倒映著他沉思的模樣。
其實,那本船長日志就在他的上衣口袋裡,如果愷撒能細想的話,就會發現最先衝入這艘船的楚子航才是首要嫌疑人。
他之所以沒有立刻將這本日記交出來,是因為隨手翻動它的時候,發現了一些令他毛骨悚然的內容。
“我簡直不敢相信那座島的存在,那裡溫暖如春,隔絕一切寒冷,連天空都澄澈清亮,我敢打賭,如果這世界有一個叫盡頭的地方,一定指的就是那座島。”
剛目擊到這句話,他就聽到了愷撒在走廊上的腳步聲,幾番猶豫後,他本能般將日記裝入上衣口袋,轉而拿起一本科普書裝模作樣。
他並沒決定好要將這本日記藏起來,當時的反應純屬本能......也許是本能告訴他,先不要讓其他人知道這本日記的存在。
他再次回憶這段話的描述,心中有某個地方一動,呼吸變重。
這個描述,和他記憶中那座死亡島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