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堵胤錫一聲不響，大步走進中軍帳內。

　這個情況，讓賀人龍等人都有點意外。忽然看了一眼之後，便站起來跟了進去。

　就見堵胤錫去主帥位置坐了，然後看著跟進來的這些將領，冷聲喝道:“賀人龍何在?”

　賀人龍有點搞不清楚情況，心中有點忐忑，聽到問話，便上前再度抱拳應聲回道:“末將在?”

　堵胤錫見了，盯著他看，並沒有馬上說話，盯得賀人龍心中有點發毛。

　過了一會之後，他聽堵胤錫喝問道:“你可知罪?”

　這是來興師問罪的?賀人龍一聽，頓時一驚，一顆心便懸了起來。

　如果真要按照大明律法來說得話，他臨陣脫逃之罪，還不止一次了，斬首都是輕的。

　賀人龍會束手就擒麽?當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他反應過來之後，感覺既然你要問罪，那就撕破臉了！

　但是，賀人龍又想起高傑給他說得話，是要向新任總督負荊請罪，爭取抱上新總督的大腿，那樣前程才會遠大！

　一想起這個，他又立刻想起來，總督大人是隻帶了十幾個護衛過來而已，如果真要把他按大明律來處罰的話，這豈不是來找死了！

　換句話就是說，總督大人肯定不會要他死，要不然也不會隻身入軍營！說不定，連重罰都不會有，要不然，以總督大人之尊，他會不擔心自己翻臉?真要那樣的話，以總督大人的千金之軀，豈不是由自己說了算，誰敢這麽來軍營的?

　這麽想著，賀人龍心中便有了計較。

　不過還沒等他說話，就聽堵胤錫又冷聲對他說道:“開縣噪歸，猛帥以孤軍失利，而獻、曹二賊出柙，迄今尚未平定。遇敵棄帥先潰，致使新蔡、襄城連喪二督(指傅宗龍、汪喬年)也，你可認罪?”

　一聽這話，賀人龍頓時一驚，心中一涼。

　這總督大人這是一點都沒講情面，毫不留情地按律判罪，這是要治自己死罪麽?

　真要他死的話，他自然是要垂死掙扎了！

　但是，當賀人龍下意識地一抬頭，看到堵胤錫的時候，忽然又回過神來，身後都是自己的親信將領，這裡也是自己的軍營，就堵胤錫一個文官，總不可能腦子壞了，在這裡下命令要殺他吧?

　想到這一點，賀人龍在猶豫了一下之後，決定看看情況再說，就連忙單膝跪地回答道:“末將知罪！”

　如果總督大人敢說拿人的話，他就不管了，保命要緊，直接反了便是。

　當然了，這條路也不是他想走的，是迫不得已到無路可走的時候才會走。

　正當他心中有點忐忑不知道接下來會怎麽樣時，就聽到堵胤錫對他說道:“如此重罪，按律當斬！但陛下聖明，亦知你為國征戰，戰功累累，是不可多得的良將，甚至去年你兒還為國戰死。你犯之罪，皆因楊嗣昌賞罰不明，寒了你的心。因此，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判罰二十軍棍，降參將戴罪立功，你可領罪?”

　賀人龍在崇禎十四年靈寶山之戰中，雖然打敗了李自成，他的兒子賀大明卻因此戰死沙場。賀人龍自覺付出太多卻還被他鄙視的老滑頭左良玉給壓一頭，便不再出死力，保存實力敷衍戰事了。

　此時，被堵胤錫一說，說是崇禎皇帝記得他的過往功勞，想起他的兒子，頓時眼睛就紅了。

　從一個區區守備，多少次生死搏殺，真得可以說這麽多年來，一直南征北戰，經歷了多少個生死的日日夜夜，積功一步步升為總兵，過去種種功勞，原來皇帝都是記得的！

　有的人，不要看他平日裡凶悍，但是他的內心，也有柔軟的一面。

　賀人龍也是如此，一直以來，特別是和左良玉做了對比之後，他一直認為自己是後娘養的孩子，拚死乾活卻落不得好。結果沒想到，天底下第一人竟然記得他的那些好，那些功勞！

　此時的他，聽完了堵胤錫的話之後，頓時雙膝一軟跪下，重重一磕，有點哽咽地回道:“末將領罪！”

　這個判罰，並沒有要他的命，只是打板子而已，這點疼對於戰場廝殺漢來說也是尋常。至於降職，他也不在乎，只要能公正對待，他相信自己一樣能再升回總兵，甚至更高。

　當然，如果說是要殺他頭，那就算崇禎皇帝再記得他的功勞，他都不大可能認罪的。

　堵胤錫見了，心中暗暗點頭，他本來是預備了兩套方案的。

　主要是看賀人龍的認罪態度怎麽樣，如果覺得他還可救藥，那這個事情，就這樣判罰之後就結束了;如果看出他已經是左良玉那樣，無可救藥的那種，那麽穩住賀人龍之後，回頭一樣有機會殺他。

　當然了，崇禎皇帝的話也確實是這麽說的，不過堵胤錫自然不知道，這其實不是崇禎皇帝自己的意思，而是劉偉超給他參謀的。要不然，賀人龍兒子戰死的事情，根本不可能上達天聽，是劉偉超查出來，並且根據賀人龍的事跡進行分析後得到的這麽一番話。

　此時，堵胤錫又轉頭看向其他人，當即又喝道:“高傑何在?”

　高傑他們一直在看著的，見到總督大人是這麽發落賀人龍的，心中就都有了底，也都非常乾脆利落地上前聽令。

　沒有意外，對於他們這些將領，也都是打軍棍和降職，準許他們戴罪立功。

　等到中軍帳內的這些將領都跪下認罰之後，堵胤錫看著他們，又沉聲說道:“明日開始，各軍自查人數，核實上報，如有不實者嚴懲。另外，以後軍中不得有私兵，皆上名冊報於本官！等朝廷軍械護甲到了之後，按名冊配發！”

　所謂私兵，其實就是各級將領的家丁了。

　正常來說，各級將領，特別是家丁多的那些，肯定是反對取消家丁的。

　但是，家丁這種兵製，其實是名不正言不順，拿不上台面，最為關鍵的是，堵胤錫後面的話，說是朝廷軍械護甲到了之後，是按名冊配發。

　不用說，朝廷的軍械護甲是怎麽樣的，看看總督大人的直屬軍隊就知道了。

　賀人龍等人想象一下，自己要是能率領一支真正的精銳之師，那打勝仗豈不是家常便飯了！為什麽要養家丁，還不就是無奈之下想出的一種打仗方法。最終的目的，都是要立軍功搏他個封妻蔭子而已！

　因此，聽到堵胤錫的話之後，賀人龍等人皆沒異議，立刻大聲答應。

　隨後，行刑開始。

　賀人龍所部，全軍集合，堵胤錫宣判，以賀人龍為首的一眾將領，就在全軍面前，“啪啪”作響地打起了軍棍。

　在這過程中，全場肅穆，哪怕賀人龍軍中多是流賊招安，此時此刻，皆是嚴肅安靜。

　五天之後，包括賀人龍在內的各路軍頭，都把軍中新名冊呈送總督府。

　堵胤錫看著底下這些多少都被受罰過的將領，沉聲說道:“本官奉旨整編了京營和勇衛營，而後京營和勇衛營在薊州之戰中打得十幾萬建虜近乎全軍覆沒。如今本官奉旨擔任三邊總督，亦是要整編秦地官軍，外加平定秦地賊亂！”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掃視底下這些將領，看到他們都露出興奮之意，便接著繼續說道:“朝廷亦知平定賊亂之根本乃是民生，不過京師太遠，西運糧食不現實。因此明年開始，秦地亦要推廣番薯作物以為糧食之補充。另外，本官會奉旨拜訪幾位藩王，讓他們出些錢糧;除此之外，也得就食於外。你們各路人馬，出平定所轄之地的賊亂之外，亦要派出騎軍出戰河套！”

　在賀人龍等人的詫異表情中，堵胤錫冷笑一聲說道:“蒙古韃子隨建虜入關劫掠了多少次，陛下有旨，來而不往非禮也，你等出關，所獲戰利品和朝廷對半分，戰功另算！”

　秦地外面的草原，是著名的河套地區，屬於蒙古土默特部。

　這個部族在嘉靖年間，曾經輝煌過。他們的首領俺答汗更是領著人馬， 殺到過京師，後來講和，大明封了俺答汗為順義王，並開放邊市。

　不過到了明末，這土默特部已經沒落，被察哈爾部的林丹汗擊敗西竄，河套地區落入林丹汗之手。但是沒兩年，林丹汗又被建虜擊敗，不但自己西逃中病死，連老婆兒子都歸了皇太極等奴酋。

　而後，土默特部回歸河套，臣服建虜，並被建虜分為左右兩旗，進一步削弱其實力。

　對付又一次弱化之後的土默特部，賀人龍等人，壓根沒有一點壓力。不但戰利品能分半，戰功還另外算，頓時就激起了他們的凶悍之氣，要不是被堵胤錫製服，怕是當場就會嗷嗷叫了。

　於是，他們都等過完年，天氣好轉一些，便準備出關。

　……………………

　京師這邊，有關武昌失陷，楚王被殺，甚至張獻忠開始建國的消息，也終於在年前最後幾天傳到了京城。

　一時之間，群臣激憤，這些流賊竟然還要建國，滅不死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