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梅格·瑞恩和一個下巴粗壯的帥哥，在紐約肯尼迪機場候機廳裡熱烈的擁吻。

　攝影機緩緩後退，在軌道上繞出了一個弧度，最後停在了近景上。比利·克裡斯托已經把青澀的劉海剪去，變成了成熟的髮型。他從旁邊走過了那對幸福的人，突然他認出了和薩莉，看著和她一起擁吻的男人，繼續往前走。

　然後，哈利又回過頭來，好像那個男人他也認識。於是他走回來，看著還在擁吻的兩人。

　「Cut！「

　羅納德坐在攝影機的後面，對三人的表演算是滿意。

　這個扮演在哈利和薩莉拚車來紐約五年以後，薩莉的男友的演員，叫做斯蒂文·福特。他有一個鱷魚一樣強壯的下巴，很適合扮演這個叫喬的過渡性角色。

　喬是法律系畢業，考到了律師執照以後，就在檢察官辦公室做助理檢察官，積累了幾年經驗，就跳到了律師事務所開展刑辯業務。這是出身權力之家的青年人，最常見的職業路線。

　這個史蒂文·福特，年紀不大，卻很能演出來那種紈絝子弟的樣子。羅納德看見他的表演，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小喬治。他把那種含著銀湯杓，對百姓生活了解很少的公子哥，演的很出色。

　「髮型師，髮型師幫梅格的頭髮整理一下……」羅納德看到擁吻以後，梅格·瑞恩的頭髮有點亂。這部電影的基調，就是貼近生活。

　在第一幕七七年薩莉剛剛大學畢業的時候，她留得是當時最火的女明星法拉·法賽特在「霹靂嬌娃」裡的大波浪髮型。

　到了現在戲份的一九八二年，薩莉和哈利的第二次相見，她的髮型又變成了接替法拉·法賽特出演「霹靂嬌娃」裡金發女郎的切瑞·拉德的款式。一種直發，顏色稍淺的白金色髮型。

　這種讓女主角的髮型貼近當時流行時尚的做法，很容易喚起有類似經歷的觀眾的感覺，也很貼近薩莉·奧爾布賴恩作為記者工作的特點。

　不過，因為八二年的戲只有在機場很短的一段，所以梅格·瑞恩是用了假發和接發來處理，剛才的熱情擁吻戲有點弄亂了。

　「導演，我的表現還讓你滿意嗎?」那個扮演薩莉男友喬的斯蒂文·福特走了過來。

　「你怎麽想?」羅納德看了他一眼。

　「我是個演員，我想導演才是給出我表演的評價的人，不是嗎?」，福特說話就像紐約的上東區出來的男孩一樣，普通的談話也能被他弄得很有居高臨下的攻擊性。

　「你不了解羅納德，斯蒂文」，梅格·瑞恩過來圓場，「你和他多拍幾場就明白了，在他手下拍戲，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難得的演員的導演。」

　「聽起來很棒！」福特聞言對羅納德讚揚了一句。

　羅納德只是微笑，用眼神示意化妝師也給他「補補妝」，讓他閉嘴。

　「我們是從哪裡找到這麽個活寶的?」羅納德回頭問編劇諾拉·艾芙隆。她接替已經回去監工「鋼木蘭」的羅伯·來納，到劇組來提供及時的劇本指導。

　這部戲太多部分都靠男女主角的即興發揮，羅納德要依靠編劇來判斷，即興表演是否合適故事整體，有沒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

　「呵呵……他是傑拉德大統領的兒子」

　諾拉·艾芙隆和選角導演簡·傑金斯，和珍妮特·赫申森兩位女將聊了會，三人過來回答羅納德。

　羅納德合作最多的朱莉亞·泰勒去忙其他項目去了，臨時接受的羅納德，請她推薦適合浪漫喜劇的選角導演，這兩位的名字被推薦到了羅納德這裡。

　果然，她倆的眼光很不錯。這個藍血紈絝的角色，她們就真的找了一個真的紈絝子弟來演。

　這位前大統領的小兒子，本來學得是牧場管理專業，在父親意外地接替大統領職務以後，對好來塢感興趣的他又轉行做了演員。

　好來塢給了他很好的待遇，剛出道就演「油脂」裡的主要男配角，但是他因為「怯場」，在開拍前突然退出了劇組，當然，實際上的原因，是因為他無節製地飲酒和濫用藥物。

　不過因為他父親的關系，現在還能在好來塢演一些特定類型的角色。比如這個喬，就很合適他本色出演。

　「喬?我剛才就覺得是你，就覺得是你……」

　拍攝繼續，哈利假裝剛剛認出了這是自己當年同住一樓的喬，重複著沒營養的話。薩莉則盡量躲避這個和自己一起開車十幾個小時來紐約的人，免得兩人認出來尷尬。

　「我給你介紹，這是薩莉，薩莉·奧爾布賴恩。」

　「你好……」

　「你好……」主角們假裝不認識的打了招呼。

　「Cut！」

　羅納德又拍了幾條。比利·克裡斯托和梅格·瑞恩很有化學反應。兩人同時在鏡頭裡出現的時候，總是充滿了張力。讓觀眾希望看下去，兩人的故事又會往哪個方向去。

　這種感覺很讓人難以描述，但是還是多半歸於梅格·瑞恩。她的各種表情，各種姿勢，總是讓人不由自主的會想起自己身邊的女孩。她好像把阿美利加女孩的性格特質裡，最典型的那部份拿出來，然後展現給大家看。

　她扮演的薩莉，有開放的一面，也有傳統的一面，讓人感覺有些矛盾。而這兩種特質，在梅格·瑞恩的身上表現出來，卻又讓人信服。

　我們身邊，總有些朋友雖然骨子裡非常傳統，希望遇見最特別的愛情。但是她們追逐潮流，又被現代的消費主義和大眾傳媒塑造，變得好像是開放現代。

　而達成這種矛盾又統一的關鍵點，是梅格·瑞恩身上那種阿美利加女孩，特別是阿美利加女演員，很少表現出來的一種情緒——「羞澀！」

　雖然薩莉可以狂野到在餐廳當眾表演假冒Clix，但是在面對心愛的人的時候，她又是那麽的羞澀和靦腆，小心試探，生怕嚇跑了對方，好像簡·奧斯汀筆下的古典英倫女性。

　「我們可能中了強力球大獎了……」，羅納德喃喃自語。諾拉·艾芙隆和兩位選角導演都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意思，這樣的女主角，是可以讓觀眾不顧平澹的劇情，而為兩位主角擔憂不已，急切地想讓他們在一起的。

　「當哈利遇上薩莉」這部電影，之前之所以羅伯·來納很心存疑惑，主要是因為劇情裡面沒有愛情浪漫喜劇必須有的那種重重障礙。

　要是這是一場普通的愛情劇，那麽哈利和薩莉之間，必須有各種人來阻止他們在一起。或者是父母的反對(羅密歐與朱麗葉)，或者是其他人插在中間(亂世佳人)，又或者因為更大的目的而放棄愛情(北非諜影)。

　最後兩位主角突破各種障礙走到一起，這樣才能有戲，讓觀眾覺得過癮。

　但是這部「當哈利遇上薩莉」，其實沒有任何人充當這樣的障礙。兩人第三次相遇後，喬已經和薩莉分手，哈利也和妻子離婚。

　本來想給對方介紹的相親對象，瑪麗和傑斯，沒看上哈利和薩莉任何一個，卻看上了彼此。

　故事裡所有的人，都在為哈利和薩莉在一起創造機會，真正阻止他們的，是他們自己對彼此愛情的信心問題。

　這種關系在每個人身上都發生過，但是要演出那種天然的韻味，必須要天時地利人和，正好遇到合適的演員才能成功。

　可能正好梅格·瑞恩正在和丹尼斯·奎德在戀愛中，兩人也有很多對彼此未來的不確定的感覺，所以這種感覺被移到了拍攝裡，再加

　上她本人的特別之處……

　「斯蒂文，我很喜歡你的表演。」這幾條拍攝完成，羅納德趕緊和福特說再見，打發了一臉意猶未盡的前大統領公子。

　劇組移師去了機場另一邊的地面傳送帶。哈利早就認出了薩莉，但是她正在熱戀中，所以沒有那個時候相認。

　但是離開了喬這個男友，在傳送帶上，哈利就開始和薩莉不斷的套磁。兩人都忘記了那個拜托哈利和薩莉拚車的女友的名字，言語交鋒之間，仿佛兩個人想說的話，比他們和各自的伴侶想說的都還要多。

　……

　「今天的拍攝完成了，大家早點回去休息吧。」拍攝異常順利，羅納德也第一次享受到了拍攝期間，每天回家和家人相聚的奢侈。

　這是因為這部電影在技術上沒有任何的難點，倒是角色之間的互動，按理來說有很多困難的地方。但是都因為兩個主角別好的狀態，沒有任何反覆拍攝也通不過的場景。

　「你怎麽現在每天都有空回家休息?」這天是唐娜來看表哥，順便帶來的中餐外賣。

　「運氣好吧，大家都配合的很好，所以很流暢。」羅納德拿起炒青菜吃了起來。

　「是你導演功力進步了嗎?」明天輪到了唐娜的客串戲份，她對拍電影也很有好奇。

　「更多的是我選角出色……」，羅納德把兩位主演的狀態出色說了說，然後開始給唐娜講明天的拍攝。

　沒拍過電影的人，總是充滿幻想，但是其實，這也是一份工作罷了。

　「都都都……」

　電話鈴聲響起，羅納德接了起來。

　「是我，喬治。」

　原來是另一個***的兒子，小喬治打電話過來。

　「怎麽，現在什麽情況了?」羅納德覺得小喬治這麽著急打電話過來，肯定是他父親選舉的事。

　「你判斷的非常準確，那個波士頓碼頭的廣告，對杜卡基斯的支持率的影響很小，而且同時，我父親的支持率還降低了。

　哥倫坡(小喬治的弟妹)，那個講西班牙語的的廣告，反而起到了反作用……嘿嘿嘿嘿……」

　「你現在不是應該表現的憂慮和失望嗎?」羅納德半開玩笑的回答。這些紈絝子弟的表現真的是和普通人不一樣，要是他父親沒有勝選，這樣兄弟之間的傾軋還有什麽意義呢?

　「我只是對你這麽直白，哈哈哈……」，小喬治笑了兩句，「錯誤的策略得到糾正，正確的策略才能夠進行。我並非幸災樂禍，只是事實判定了，他們的方法沒用。」

　「芭芭拉怎麽看?」羅納德問到了關鍵，這個選舉，最關鍵的人是芭芭拉。只有她決定換策略，才真的能換。

　「我母親還在觀望，不過給傑布的時間不多了。只要下周繼續這樣的走勢，我們的策略就能奏效。到時候我母親肯定會打你電話，你知道怎麽說啦?」

　「當然，我還得恭喜你……還有勞拉。」

　之所以小喬治這麽幸災樂禍，還有幾個兒媳之間的競爭問題。那個墨西哥出生的弟妹，個子矮小，習俗不同，要不是芭芭拉偏愛小兒子，哪裡輪得到她上鏡，來給老喬治拍攝廣告呢?

　……

　第二天，劇組去的是皇后區的攝影棚。裡面已經搭建了民航客機機艙內的樣子。

　「我們以前是不是……嗯嗯嗯?」哈利上了飛機，正好坐在薩莉的後面。他探出身子到前面，做了個手勢，和薩莉搭話。

　「沒有，沒有……」，薩莉感到不舒服。

　「你們要不要坐在一起?」

　前面和薩莉坐在一起的男人，主動提出和哈利換位子。鏡頭掃到了邊上的座位，唐娜正坐在那裡，有

　點緊張做作的坐在位子上，盡量不看攝影機鏡頭。

　「Cut！」

　羅納德發現了表妹的緊張，看來她是沒有天賦了。不過好在只是一個客串，觀眾的注意力不會偏到那邊去，有點緊張也無所謂了。

　拍完了哈利換位子，攝影組開始重新布光。

　梅格·瑞恩很快回去拖車休息，比利·克裡斯托則和羅納德聊了幾句。

　「如果我想當導演，你覺得最重要的是什麽?」

　比利·克裡斯托已經有了很好的知名度，他想再進一步，在演員上提升的難度很大，所以想效法先例，看看有沒有可能轉為自導自演。

　「首先，你需要一個合格的助理導演，來幫助你管好劇組的雜務。特別是你想自導自演，在你上場的時候，得有個人來履行你導演的職責。」

　羅納德倒也不藏私，把一些自己的做法都解釋了一遍。

　「你知道嗎?演員很容易轉行成導演，因為他們經常觀看導演是怎麽工作的。但是導演如果沒有表演才能，就很難轉為演員，我確實不知道你們是怎麽工作的。」羅納德笑著說。

　「這就是做演員的特權……」比利·克裡斯托知道羅納德的意思。演員的準備工作，總是內向的，外人不知道他們內心的準備是如何進行的。不像導演有很多工作是要和其他人交流，是一個外向的工作。

　休息完成，梅格·瑞恩又回來片場。

　「各部門準備，髮型，快過來，這裡要整理一下……」

　「A！」

　「你和喬開始多久了?三周?」哈利坐下後，開始和薩莉聊起了彼此的情況。

　「一個月，你怎麽知道的?」梅格·瑞恩的表情很到位，哈利這樣一口道出她戀愛的情況，讓薩莉不禁懷疑起來，是不是哈利私下在打探?

　「因為只有剛開始戀愛的人，才會去機場送戀人。但是這樣做也有缺點，如果戀愛時間長了，他以後不來送你，你就會想，以前都是送的，為什麽現在不送了?是不是……

　【鑒於大環境如此，

　所以我開始戀愛的時候，我從來不送機，以防出現這種情況。」

　「你看上去像個普通人，但是實際上你是個死亡天使……」薩莉受不了哈利這樣現實的剖析，讓她對浪漫的種種向往都有破滅的可能。

　「你們要結婚嗎?」哈利繼續。

　「我們才剛剛認識一個月，現在還沒有到考慮的時候……」，薩莉疑心這又是哈利想用來「冷靜分析自己」戀愛的花招， 措辭嚴謹的說明了情況。

　「我要結婚了……」哈利一轉頭說了個消息。

　「你?你這種人要結婚?」

　「為什麽不行?很奇怪嗎?海倫·赫爾森是她的名字，她想保留娘家姓。」

　「嗨，呵，……恭喜你，像你這樣的人……很高興看到你這樣用這種正面的態度擁抱生活。」

　羅納德在攝影機後面看完了這一場長對話的戲。兩人表演的非常棒。

　在得知哈利結婚的消息的時候，薩莉明顯出現了一種不知所措的樣子，花了好一些時間，才恢復了正常思考和說話的能力。

　就像剛才看著薩莉和喬熱吻，哈利不知所措的站了很久，才決定上前先和喬打招呼，而沒有和薩莉問好一樣。

　這種微妙的情感表達，才是這部看似沒有什麽強烈戲劇衝突的電影，真正吸引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