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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周茂山忙道,
“武大人客氣了,小生不過一介布衣能得大人特許搭乘官船,實在是小生之幸……”
二人在這處客氣,武馨安在一旁盯著那周茂山看了半晌,腦子裡卻在不停的打著轉,
“這周茂山到底是誰,我怎得聽著這般耳熟呢?”
她在杭州城中認識的人不多,相識的人中,中年男子除卻自家老子,便是金大夫與他那位師弟,還有就是有過一面之緣的黃知府大人了,其余……
武馨安想來想去,想了半晌突然記得碼頭上那兩個倒霉的兄弟來了,
“周茂山……周茂山……”
周茂山不是那個騙了他們銀子,害得他們在碼頭上做苦力的騙子麽?
想到這處武馨安面上神色一變,幸得那周茂山與武弘文立在甲板之上,正對著前頭的風景指指點點,沒有留意到身旁陡然變色的武馨安,
“這人是個騙子?”
武馨安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的仔細打量這周茂山,看了半晌心中暗呼,
“難怪了!難怪了!怪不得那兩兄弟會上當……”
那兩兄弟在街面上混了多少年了,這江湖上多少下九流的門道都是見識過的,怎麽會被那麽一個小小的騙局給騙倒了,原來不是他們太笨,卻是這騙子的一張臉太能騙人了!
周茂山的五官氣質溫文儒雅,又確實肚子裡有貨,說出話來那是引經據典信手掂來,卻又半分沒有傲氣固執之感,與人相處起來不卑不亢,不偏不倚,讓人如沐春風一般,那是感覺十分的舒服,連武弘文這樣的老刑名都半點兒瞧不出來破綻,那兩個混子怎麽能是對手?
若不有前頭那件事兒,此時有人跳出來指著此人大叫騙子,便是武馨安都不會相信的!
武馨安在這處神色怪異的打量周茂山許久,收回了眼神,心頭暗暗思索道,
“這騙子在杭州城騙了人,怎麽又跑到蘇州來了,還遇上了父親,難道……他這是打算在太歲頭上動土?”
這江湖騙子在外頭騙一騙普通老百姓倒也罷了,難道他還敢把主意打到官家身上來,他就不怕被人拿住,當時就打板子下大牢?
武馨安想著想著來了興致,
“左右我這時節無憑無據,便是告訴父親他也不會信,倒不如靜觀其變,看一看他倒底搞甚麽鬼?”
想到這處武馨安便沉下心思,在一旁一言不發,隻裝作那普普通通十來歲的小女孩兒一般,在甲板上跑來跑去,一時跑去看河面上的風景,一時又轉過去看碼頭上人來人往,那周茂山此時正將全副身心用來對付武弘文,自然想不到旁邊早有人識破了他的身份。
這二人談天說地甚是投契,說了半晌,武弘文嫌站的腳酸,便叫人在甲板之上鋪了地席,與那周茂山盤腿坐在地面之上,又叫人擺上茶幾,端來茶具要與那周茂山煮茶論道。
這廂剛煮好茶,小程氏與付氏一起領著孩子們回來了,那周茂山便向眾人行禮,對付老夫人更是跪地行了大禮,他那張臉實在太能騙人,便是滿腹心腸隻裝著銀子的付老夫人,見著他也難得的露出一絲笑容來。
如此這般,待到武家乘坐的官船離開蘇州時,周茂山已是得了武家上上下下的喜歡,隻除了一個武馨安與關媽媽。
關媽媽是得了武馨安特意的叮囑,
“媽媽,且要小心這姓周的,這可不是個好人!”
自己那馬車裡還有滿格的金銀呢,若是讓他給弄去,自己豈不是要哭死!
關媽媽滿心裡只有自家大小姐,大小姐說甚麽便信甚麽,當下便追問,
“大小姐怎瞧出來的?”
武馨安哼了一聲,
“你可記得離開杭州時碼頭上兩個人?”
關媽媽點頭,
“不說是大小姐在外頭認識的朋友?”
她也不好多問,那樣的二人一看便是街面上的混子,也不知大小姐是怎麽認識的!
武馨安道,
“那二人就是被他給騙了的……”
說罷,將那兩個倒霉蛋兒的事情,略略的講了講,關媽媽聽了直拍大腿,
“那……大小姐怎麽不報給老爺,將他給抓了,關進大牢去?”
武馨安應道,
“我無憑無據,如何能指認他?”
再說了,她認識那兩個混子的事兒可不能擺到明面上來說,關媽媽乃是自己最親近之人,對自己那是無緣由的包容,可若是武弘文……
以他的敏銳,自然會刨根問底,那自己又怎麽砌詞圓謊?
即便是將事兒給扯圓了,武弘文信不信都還是兩說呢,她又何必自尋煩惱?
關媽媽倒是信了她的話,
“大小姐說的對,無憑無據的,我們也著實不好指認人家的!”
武馨安點點頭,
“即是這船上多了這麽一個人,我們便要更加小心了……”
想了想道,
“馬車上也不用輪著了,就媽媽在上頭守著吧!”
關媽媽點頭,
“換了旁人,老奴也不放心的!”
左右這路都走了大半了,便是要守也守不了多久了!
二人商議過後,關媽媽便睡在了馬車之上,這倒是不惹眼,左右這船上,下人住的底艙有些氣悶,有頭有臉的媽媽們,便有好些都是睡在馬車上的。
官船就這麽一路平穩行駛到鎮江,之後便是轉入長江水道,到了這處是逆流而行,官船行駛緩慢,武馨安冷眼看著那姓周的騙子,騙過了武家上下,越發混的如魚得水了。
最是令她驚異的是,這周茂山不單單同武弘文相談甚歡,被自家老子引為知己,他竟還討得了自家那摳搜祖母的歡心,每日裡邀其到廳中同一家人一起用飯,席間還笑意盈盈的親自為他夾菜。
付老夫人便是對上武弘文也沒有這樣的,惹得武弘文也要玩笑道,
“子山兄如此討家母歡心,不如便拜了家母做個乾兒吧!”
那周茂山卻連連擺手道,
“小可如今未得功名,那配做老夫人的義子,待小可明年科舉考上了功名,再來拜見老夫人吧!”
武弘文聞聽便問道,
“子山兄,即是要參加明年科舉,我在京城也有一二相熟之人,待得子山兄趕赴京城時,我倒是能修書一封,想來能給子山兄一些助力的!”
那周茂山聞言拱手笑道,
“如此倒是要多謝大人了!”
武弘文擺手笑道,
“不過舉手之勞,無需客氣!”
武馨安在一旁見這情形不由心頭一動,
“難道……他在船上對眾人百般討好就是為了這個?”
想來想去卻是不像,以周茂山的本事,騙自己父親這六品的小官有甚麽意思,要科舉不如直接去京城騙人,豈不是更好?
“又或是……他只是單純想搭個管飯的順風船?”
武馨安百思不得其解,不知對方費這麽大的勁兒是為了甚麽,卻是一路小心翼翼的警惕著那周茂山,就這麽一路到了南京。
南京城乃是太祖定鼎之地,雖說後頭太宗遷都到京師,但到如今這應天一府的繁華亦是絲毫不減,官船靠岸之後,那周茂山便稱是有朋友來迎,便向武弘文告辭,這廂又去拜別了老夫人,付氏很是不舍,親自送出了艙來,一家人目送著他離船上岸,坐上馬車離去,才回轉身來收拾東西預備下船。
武馨安卻是頭一個去瞧了自己那車裡的東西,倒是完好無損的放著,她是不由緊皺了眉頭,
“這人……難道當真就是為了搭個順風船?”
此時她也顧不得想這麽多了,這廂領著丫頭婆子們收拾了東西,隨著武弘文下了船。
早在官船出發時,便有武誠派了自家兒子武平,領著幾名護院坐快船早到了南京安排各項事宜,待到武家人到時,武平早已在南京城中尋到了一處宅子,付了三個月的租金。
如此這般,一家人下船便到那打掃好的宅子安置,因是臨時居處,宅子不大,比起杭州的小上許多,因而分配院子倒是有些費腦筋!
總共四間院子,武弘文夫妻與小女兒一間,老夫人單獨一間,武懷德和武顯榮一間,剩下的三姐妹便要擠在一處了,
武馨安聞聽便是眉頭一皺,
“我那些東西還要尋地方放呢,她們跟我住在一處,我進進出出的多不方便!”
想到這處眼珠子一轉便有了主意,這廂與那二人進了院子,她便大搖大擺的往正房裡一闖,左右上下的打量了一番後, 便吩咐身邊的人道,
“把東西搬進來,這正屋便是我的了!”
那二姐妹自然不肯,武媛禎壯著膽子同武馨安爭辯道,
“大姐姐,你身邊的人少,我們身邊的人多,偏房實在住不下,不如……不如……您住西廂,正屋留給我們吧!”
武馨安聞言一聲冷哼,斜眼瞥著二人,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喝道,
“你是老大,還是我是老大,這屋子怎麽住……有你說話的份兒麽!”
武媛禎看著那被拍得吱呀作響的桌子,嚇了一大跳,退後一步囁嚅不敢說話,正這時知嫋將阿黃牽了進來,
“汪汪汪……”
那狗兒似是知曉自家主人得勢,那當真是狗仗人勢,進到屋子裡便衝著二人齜牙咧嘴,
“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