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師傅見了點頭讚道,
“好,練武之人最重毅力,你有天資又有毅力,以後說不得武學一道之上會有成就!”
她這一讚卻是惹得一旁的師姐們有些眼紅了,有人悄悄拉了拉大師姐孫月仙的袖子,
“大師姐,以前都是你得師傅稱讚,怎得她剛來一日,師傅這心就偏了!”
孫月仙看了一眼武馨安腳下那雙杭州城裡上衣軒出品的羊羔小皮靴,應道,
“大家的小姐,來我們這處不可就是尋樂子的,能呆多久還未可知呢!”
她們卻是不知曉,武馨安這麽一呆竟是連著三月,每日裡白日練武,夜裡練字,甚是辛苦,卻是樂在其中,這廂眼看著已是年關將近,拳館裡苗師傅提前半月便放了學徒們回家,還每人發放了半塊臘肉,又叮囑她們回家之後不可懈怠,要勤練武藝,待年後十六再來拳館,若是有人退步,必要受罰的。
武馨安提了臘肉回轉家中,關媽媽見了便笑道,
“大小姐在何處買的一小塊肉,這些小事兒怎得還勞您費心,老奴早預備好了!”
武馨安笑道,
“這是師傅給的……打明兒起,我便要在家裡呆著,直到年後十六才去拳館……”
關媽媽接過來應道,
“大小姐這陣子真是辛苦了,在家裡好好歇歇正好!”
武馨安點頭吩咐道,
“媽媽給我預備些年貨……”
說著掰了指頭數道,
“村子裡左鄰右舍不能忘了,之後派了人給他們送去,又有苗師傅那處初一我要上門拜年的,還有……”
還有隔壁金大夫那裡,裴赫和老許的,
“你給我多預備幾份,我有相識的好朋友都要送的!”
關媽媽聽了笑眯了眼,
“我們家大小姐可是長大了,如今在外頭也交朋友了,媽媽辦事您放心,必是給你備得妥妥地!”
總歸如今的武家,她們這院子便仿如那化外之地一般,老夫人與夫人都管不到這處來,大小姐手裡有銀子,她們是自己當著自己的家。
武家裡,付老夫人自從受了兒子那一記“窩心腳”後,那是有些元氣大傷,如割肉般交權之後,便將自己關在冬蘊院中,除卻初一十五便再不用小輩們前去請安了。
小程氏與眾兒女那是樂得輕松,不過她是高興的太早了,老夫人雖說是放了權,但小程氏想接手可是沒那麽容易。
初初時小程氏謹小慎微做了這麽多年小媳婦,終於熬出頭了,心裡的快活自然是不必提了,話說武弘文做官這麽多年,又在富庶的杭州,手裡總是有那麽些值錢的產業的,如今全數交到了小程氏手中,小程氏滿心歡喜的仔細清點帳目,看過之後這心頭便如被人潑了一盆冷水,立時便涼了一半,
“老婆子當真是雞賊,那柱子怎麽沒倒下來砸死你!”
怪不得付老夫人那麽痛快的交權,小程氏一看帳本兒,卻見得那庫房裡的帳上頭不少值錢的東西都不見了,後頭批注多半都是汙損、損壞又或是年久無察,再或是送於某某人作禮等等,小程氏嫁到這家裡也是足有十年了,如何看不出來其中蹊蹺,這些東西分明就是老婆子給挪走了,剩下的東西都是是不值錢的破爛玩意兒。
“這分明就是老婆子另起了庫,藏起來了!”
看來老婆子是早有預謀,做這事兒不是一日半日的了!
小程氏恨的跺腳,有心想追查,可這帳本上年代久遠,便是撕破了臉叫了老夫人身邊的人來問,人家來個記不清了便能一推二五六,自己還能上刑逼供不成?
更有她也不敢同武弘文講,以武弘文的性子多半不會深究,他已是讓自家老娘讓了一大步了,若是再逼,就真是要逼著親娘去庵裡了!
小程氏身邊的許媽媽勸道,
“小姐不必因這事兒著惱,左右都是些舊東西,那老婆子隻老爺一個兒子,現在不拿出來,以後總有拿出來的一天,犯不著現下鬧出來,沒得讓老爺對您生了不滿……”
小程氏恨恨道,
“罷了,左右最值錢的是田產和鋪子……”
再說那田產和鋪子,小程氏更是氣得三屍神暴跳,他們家在杭州城中有六間鋪子,雖不算得最好的地段,不過這租金一年總也能收上個一兩千兩銀子,這眼看著年底了小程氏便派人去問,店家何時交租,誰知人家卻應道,
“我們與你們家老夫人乃是簽的長約,五年一續,早前已經將租金全數交齊了!”
“那……我們家老夫人是幾時與你們簽的?”
“前頭幾日,你們家老夫人派人過來說是要改規矩,不年年交,要我們五年交一回,因是長約這銀子便減了兩成,我們是做長久生意的,自然能省一個是一個的……”
下頭人回來報給小程氏聽,小程氏立時便摔了茶盞,
“這老婆子下手可真快,她這麽乾,不是害了自家人便宜了外人麽?”
許媽媽聽了心頭暗道,
“甚麽自家人,甚麽外人,這樣看來只怕她老人家自己個兒才是自家人,其余都是外人……”
想到這處連連搖頭,
“也不知老爺是怎麽攤上這麽個老娘的!”
於是對小程氏道,
“夫人,那庫裡的東西沒了便沒了,可這事兒有些大,只怕還要同老爺講清才是!”
他們家就是靠著這些過日子,五年沒進項,讓一大家子人去喝西北風麽?
小程氏哼道,
“她即是敢做,必是不怕老爺追問……”
說著突然臉上又一變色,
“鋪子裡她敢這麽做,那田莊那頭……”
許媽媽忙道,
“小姐說的對,我們還是派人去瞧瞧田莊那頭吧!”
武家的田莊不多,又杭州城外的良田早被富商們炒成了天價,便是武弘文這七品的朝廷官兒也是不敢染指的,於是只在臨平山下買了十來畝,又早年有人“贈送”了武弘文七八畝,加起來二十來畝田地,如今是請了莊頭打理著,雇傭佃戶耕種。
小程氏派了人過去一問果然,老夫人早派人來收了租子,又說是憐惜佃戶們這些年為主家辛勤勞作,今年少收了兩成,眾佃戶們是對老夫人感恩戴德,還說過年時要進城給老夫人磕頭。
小程氏氣得跳腳,她對庶務亦是精通的,這年底的租子收不上來,來年開春還要買種、購買和維修損壞的農具,這些都是主家要出銀子的,也就是說自己這家當的,銀子未收到手,先就要賠進去不少了!
小程氏氣的在屋子裡摔盆砸碗,也顧不得大家閨秀的儀態了,指著冬蘊院的方向跳著腳的罵,
“個老虔婆,你是鑽進錢眼兒裡了,為了錢連臉都不顧了,做事這麽絕,也不怕報應!”
許媽媽也是氣得不成,
“夫人,這事兒必是要同老爺講的,鋪子裡五年沒進項,莊子裡開春還要銀子,我們手裡的銀子可是撐不了多久,以後這家裡吃穿用度短少了,讓老爺知曉了,還當是您在當中間克扣了,且要早早說開,以防往後老爺誤會呀!”
小程氏應道,
“此事我定是要告訴老爺的,最好讓老爺要些銀子回來才是正理!”
若是不然,自己那兩個女兒年紀也不小了,明年開春後,便打算著領著她們在外頭多走動走動,好相看人家定下親事了,這往後衣裳頭飾必是不能少的,說了親之後還要預備嫁妝,老婆子來這麽一手,是存心讓孫兒孫女找不到婆家麽!
小程氏想到這處心頭恨極,
“我這麽多年在她面前畢恭畢敬,小心伺候,也不指望她能念我的好,但總歸兒子是她親兒子,孫子孫女是她親的吧,怎麽為了銀子,連兒子孫子都不顧了,她這是想老了不得好死麽!”
這麽多年,小程氏是頭一遭盼著那老婆子早點歸西,
“早點死了,一了百了,到時候我看你還能抱著你那些銀子進棺材不成!”
之後武弘文回府,小程氏連忙去了書房,
“老爺……”
武弘文放下手裡的公文,問道,
“你怎麽過來了?”
“妾身……妾身有些事,要同老爺商議!”
小程氏一臉的難色,
“有話不妨直說……”
武弘文端起茶盞啜了一口茶水, 小程氏苦笑一聲道,
“老爺,妾身怕是有負老爺所托,不能管這個家了!”
“哦……夫人此言何意?”
“老爺……這是婆母那邊送來的帳本……”
小程氏將帳本放在光可鑒人的檀木黑漆書桌上,
“老爺,這些年家裡的帳都在這處,從帳面上看,我們家是年年負債,一直都是寅吃卯糧,鋪子裡的租金已經收到五年後了,莊子上的產出也只是剛夠持平用度,庫裡的東西也多是陳舊殘破的,這樣看下來……只怕……只怕我們家以後五年便是節衣縮食也過不下去的……妾身……妾身實在有負老爺所托!”
武弘文抬手翻了翻那帳本,不過略略看了幾眼便知曉是怎麽回事了,心頭不由一陣暗歎,
“母親那毛病果然是從未改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