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的情形太過緊迫,她無心去管一個小太監長的甚麽樣兒,還是事後聽說了花園裡的事,才知曉武馨安原來那晚在王府,她再細想那一晚遇上的小太監,身形相貌還有聲音都與武馨安十分相似,她這是明白了,武馨安到王府來是救她兒子的,當初她生兒子能救她一次,也能救他們母子第二次!
於是再問道,
“你……你把他埋在何處了?”
武馨安抬頭看了裴赫一眼,夫妻二人雖未見面,但自己做了甚麽事兒,裴赫早已是知曉的,裴赫衝她搖了搖頭,武馨安會意便
緊閉了嘴不應話,上官婷直勾勾的盯著武馨安,妙目之中淚光盈盈,半晌兩行清淚滑了下來,
“……我之後回去找過他,他不見了,你也不見了,是不是你把他帶走了?”
武馨安看著她哭得梨花帶雨,隻覺著惡心的厲害,不由沉下了臉, 冷冷道,
“上官夫人說些甚麽,我不明白……”
捂死自己兒子的時候怎麽不哭,現在在這裡假惺惺的做甚麽!
“我的兒子……我的兒子,是不是你帶走了, 黑衣人不會要他的屍體的, 只有你……只有你會帶走他,你為甚麽要帶走他, 你把他埋在何處了, 你告訴我呀!”
她一直以為自己的兒子死了!
上官婷上前伸手就要抓武馨安的手臂,裴赫眉頭一皺, 伸手一把將妻子摟到了身側, 夫妻二人齊齊退了一步,
“上官夫人,這時節……您應當陪著王爺在先帝的靈前守靈,不應到這處來的……”
上官婷這才抬頭看向裴赫, 布滿血絲的雙眼裡全是淚水,
“我不過就是想要我的兒子, 我那可憐的孩兒, 生不見人, 死不見屍……”
說罷又要拉武馨安, 武馨安越看她演戲越覺胃裡翻騰, 生怕適才用的飯菜被她惡心的吐出來, 便撇過臉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你的兒子你自己沒看好,讓我有何乾系, 你倒是有臉來問我!”
上官婷神情激動,
“那晚上……那小太監明明就是你, 是你帶著阿喜和我的兒子出來的,若不是你……他們又怎麽會遇上那幫黑衣人, 若不是遇上黑衣人,我的兒子又怎麽會死!”
到這時節了, 這女人還不忘把過錯往別人身上推, 武馨安現在隻當她是賴皮狗,看一眼都惡心,當下拉了裴赫便走,
“別理她, 這女人瘋了!”
她早就瘋了,從一心想攀權附貴開始就瘋了!
“不準走!”
上官婷張開雙臂擋在二人身前, 目光在二人緊緊相握的手上掠過, 對著二人絕望的嘶吼道,
“我沒有你那麽好的命,出生就是官家的小姐,還能嫁給英俊有為的如意郎君,我只是出身農家的平民女,我若是不想法子為自己謀劃,又怎麽能有今日的榮華富貴, 現在我的兒子沒了, 我甚麽都沒有了!”
她的肚子已經壞了,再也生不出兒子來了, 從今往後,即便是她能跟著裕王入得皇宮之中,成了一宮之主, 那也只是在宮裡虛耗青春,眼睜睜看著後進來的新人,將自己給比下去!
上官婷這幾日一直神思恍惚,到了夜裡都是哭一陣醒一陣,裕王倒也是真心寵她,便是為先帝侍疾之時,也要抽空回來看看她,又入了宮之後,守靈時也是時時將她帶在身邊,一是對她有幾分真心,二來也是憐惜她兒子早亡,又不能再生了, 對她也算得是有情有義了!
隻他當上官婷是思念兒子所至, 卻不知她每每入睡便會夢見懷裡那張青紫的小臉,之後又會大叫著醒來,又是駭怕又是恐懼又是後悔又是焦慮又是不安,種種情緒交雜在一起, 都要將她逼瘋了!
她守在那殿裡,眼見得這兩日眾官家眷屬入宮哭靈,裴赫到了午時便要消失不見,知曉他是去陪武馨安了,那滿腔的情緒好似尋到了一處宣泄的地方一般,她悄悄尾隨著裴赫出來,卻是沒有幾步便被裴赫甩掉了。
她也沒有泄氣,知曉命婦們都在何處哭喪,這廂過來一處一處的找,果然到了這處偏殿之外,聽到裡頭隱隱傳來了說話聲,這夫妻二人躲在殿中,親親熱熱的說話,武馨安的聲音清脆,裴赫的笑聲低沉渾厚。
上官婷不用看,也能想像得出來,裴赫那張在外人面前冷若冰霜的臉,面對著武馨安時笑容就如那春日暖陽,百花盛開一般,
“為甚麽她就能得到夫君的鍾情?”
不由心頭嫉恨更盛,正要一腳踢開門進去,卻沒想到他們二人竟攜手出來了!
武馨安目光冰冷的看著她,
“你有也好,無也罷,與我無有半分乾系,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的!”
“胡說,明明就是你,若不是你……我又怎麽會再沒法子生孩子?”
武馨安聞言與裴赫對視一眼,她衝天翻了一個白眼,
“走吧!”
卻是再不想同上官婷糾纏,夫妻二人繞過她匆匆離開,上官婷心知裴赫這是定要回轉乾清宮的,便又堵在了他回宮的路上。
果然,裴赫送了妻子回轉,與上官婷又在路上相遇,裴赫遠遠看著她便是一皺眉,隻如今這情形不宜與她多做糾纏,便想改道而行,卻沒想到上官婷緊走幾步上來,
“裴大人,妾身有幾句話要同裴大人談……”
她見裴赫一言不發毫不理會,又追了兩步,
“我們做個交易,你若是能助我再生下一個孩子,我便有一樁富貴送你!”
裴赫聽了只是冷笑一聲,扭頭就走,上官婷急了,上來兩步便要伸手拉他,被裴赫身形一閃快速的躲開,上官婷發狠道,
“你若是再不止步,我便立時大叫裴赫對我無禮!”
裴赫聞言終是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一眼上官婷,
“夫人倒是真敢想……”
話剛說完,他那一雙利眼,便見著那廊柱後頭有素白袍角一閃,如今這宮裡人人都是白衣,可腳下能蹬了蟠龍紋短靴的人可只有一個!
裴赫目露嘲弄的看向上官婷,
當真是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就真不可活了!
“夫人想同裴某做甚麽交易?”
上官婷見他終於肯開口詢問了,不由大喜,
“我知曉你們錦衣衛在全城搜捕嚴世蕃,他在何處……我可以告訴你!”
此言一出,不光是裴赫眉頭一挑,連那柱子後頭的人也不由自主的動了動,袍角在柱後又是一閃而沒,毫無察覺的上官婷道,
“我知曉嚴世蕃在何處……我與你做個交易如何?”
“甚麽交易?”
“你想法子讓我再懷孕生子……”
裴赫聞言一聲冷笑,
“夫人當真是看得起裴某,昨日裡下官奉裕王殿下之命為您把過脈了,您的身子當初生產時虧損太過,已經沒有法子孕育子嗣了!”
上官婷恨恨道,
“若不是當初你夫人給了我虎狼之藥,我又怎會到如此境地?”
她這話一出,柱子後頭的人又動了動,裴赫見狀面上現出氣憤之色,
“夫人可是忘記了,當初是您不信王妃請來的接生嬤嬤,派了您那侍女偷偷出王府,到裴某府上求救,拙荊才一時動了惻隱之心,私入了王府救您一命,到如今您卻是倒打一耙怪上拙荊了,早知曉有今日,當初拙荊便不應救你,任你生產時一屍兩命,也少了今日的冤枉!”
上官婷即是敢強辭奪理,那就早想好了應對之辭,立時也是一臉憤恨的應道,
“我是求助於她,可也沒有讓她用虎狼之藥!”
裴赫自覺兩世為人,見慣了齷齪之事,無恥之人,不過似上官婷這樣無恥的理直氣壯的人倒真是少見,當下雙眼一眯,
“夫人,那藥可是您自己選的,好幾顆藥,藥效各不同,夫人自己挑了顆性弱的,見不起效,便吃了一顆藥性最猛的,兩兩相加才有今日的局面……”
說罷頓了頓,有意提高了聲音道,
“夫人會難產,不是因為怕被人瞧出來月份不對,強勒了肚子所至嗎?”
此言一出,上官婷便如被人當面打了一拳般,臉色一白,身子就是一晃,愣了愣立時尖聲喝道,
“你……你胡說甚麽!”
裴赫冷笑一聲道,
“夫人能騙得了裕王, 騙得了禦醫,卻騙不了裴某人,當初我們夫妻二人初救裕王與夫人時,裴某便給夫人把過脈了,你那肚子裡的孩子是幾個月,裴某可是摸得出來的!”
上官婷臉白如紙,身子抖得如秋風中的落葉一般,她一直以為自己的事兒做得天衣無縫,除卻一個忠心耿耿的千葉小美外,再無旁人知曉她的秘密,卻是沒想到原來從一開始,自己的把戲就被人給看穿了,
“你……你胡說!你胡說……你敢毀我清譽,本……本夫人要讓陛下砍你的腦袋!”
裴赫只是冷笑,看著她的臉色已經白至幾乎透明一般,
“夫人,裴某是不是胡說,夫人心裡明白,裴某不說正是因著不敢過多牽扯入皇家之事,再說了……那時節裕王也確是需要一個孩子來穩固地位……,如今那孩子即是已經失蹤,夫人還是收起爭權奪利的心思,好好侍奉裕王殿下才是,為何還要顛倒黑白,甚至以此汙蔑拙荊,拙荊為人古道熱腸,三番五次對你有恩,你但凡有點兒良心,便不應將這罪名按在她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