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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杭縣在杭州之西,苕水河畔。
因為河運便利,又地處平原,有桑蠶之利,余杭富庶,城鎮號稱有十八街坊七十二弄,有三百多家商鋪。
余杭城中四大商幫,徽州、寧波、紹興杭州四商幫,徽商控制金融業和茶葉,寧波商圈主要從事中藥、食品、水產,紹興人從事榨油和釀酒,而當地人主要從事糧食和絲織。
小小一座城,卻有兩千多年歷史,雖然余杭城因為苕溪水淺,不利河運,從明代開始,隨著杭州東面下塘運河的開鑿,塘棲鎮反超,成為城郊第一商業中心,但余杭縣城也仍是人口稠密工商發達。
不過隨著清軍南下佔領杭州後,明軍和清軍已經對余杭展開數次爭奪,戰爭使的城中蕭瑟不少。
一支船隊沿苕溪駛入城鎮,水門處,早有鹽道衙門的人過來通關放行,衙道標兵在船上直接插了一面鹽旗,於是船隊暢通無阻,余杭駐守的綠營兵也不敢多事。
鹽法道台品級雖僅四品,但那可是個要職肥差,綠營上下平時也沒少拿鹽法道衙門分的銀子,他們甚至還經常會接些鹽道私活,幫著運鹽等。
更何況,他們都知道如今這鹽法道台潘大人那是深得博洛大帥賞識的,據說朝中的馮大學士跟他關系也很好,還是姻親。博洛雖然走了,但杭州的張總督和蕭巡撫,也挺看重潘道台。
“又是什麽好東西,這麽多船貨?”
一名綠營隊頭笑著問。
鹽標的隊長答道,“這我哪知道,我們鹽標的潘遊擊讓我來接貨,肯定是好東西。”說著,他扔給那隊頭一個錢袋子,裡面叮鐺作響,“給兄弟們喝酒。”
綠營隊頭也不客氣,接過後還打開抓出來,“嗬,這不是浙東的龍銀嗎?”
“嫌棄?”
“那哪會,這龍銀成色不錯,在咱們這邊也挺好用。”那綠營隊頭看到是十枚龍銀,臉上非常高興,哪有半點嫌棄,這龍銀雖是明魯監國的銀錢,但成色也有近九成,況且這銀子根本不用剪切稱重,直接拿來在商人那裡用,也是能直接按一兩銀子用的,還挺受歡迎,原因據說就是這玩意在浙東那邊非常有信用,使用起來也方便。
十兩銀子,給上官孝敬,再給兄弟們分分,自己怎麽也能留個兩塊,這趟值了。
船隊進了城。
一直來到一處碼頭。
鹽道潘映婁已經等在那裡了,最近這段時間,潘映婁跟方端士、阮大铖、馬士英他們暗裡聯絡密切,這私底下的買賣也是非常勤。
一開始是潘映婁利用自己鹽道的職務便利,從鹽場拿鹽走私到浙東,以權謀私,公然販私鹽非常方便,利潤也很足。
可很快浙東那邊搞鹽稅改革,鹽價大跌,潘映婁這邊現在一斤官鹽賣五分銀子,而浙東這邊鹽場收稅後才賣一分銀子一斤,鹽販販鹽加價,也不超過一分半兩分的,比潘映婁他們抽的兩分二一斤的稅錢還低。
不過好在方端士他們也有辦法弄到鹽,於是調換一下。方阮等人從寧波紹興等地弄來鹽,二兩銀子一石走私過來給潘映婁,潘映婁拿這私鹽直接當成公鹽賣,直接在浙西甚至蘇松等地賣四分,四分半甚至五分銀子。
翻倍的賺。
就算減去中間的關節打點等等,這買賣都比之前的還賺。
然後買賣越做越大,他還從湖州販來湖絲,走私到浙東,各種商貨通過這條苕溪水上通道,源源不斷的走私過去。
甚至開始倒賣軍械,在銀錢的驅使之下,潘映婁現在跟浙江許多綠營將領都交上了朋友,弄來了許多綠營淘汰掉的軍械。
甚至許多裝備本還是嶄新的,但那些綠營軍官們給上面報個損毀,然後就倒手全賣給了潘映婁。
有一個家夥,甚至給他搞來了兩門威遠將軍炮。
不少綠營士兵也膽大的把自己的家夥事賣給潘映婁,沒有了再找點理由補,反正只要給上司分點銀子,這事也是睜隻眼閉隻眼。
尤其是在余杭這邊,因為跟明軍還在拉扯交戰中,於是在潘映婁和方端士的安排下,雙方各自在報告裡打了幾仗,損兵折將不少,損毀丟失棄械更不少。
實際上雙方都沒見過面,就是時不時的把兵拉出去轉一轉,回來就報告說在哪遇敵,激戰多久,殺傷多少。
每次都能弄上幾十上百個人頭送到杭州,所以就算有所傷亡人員,軍械毀損,甚至器械錢糧消耗,那也都是正常。
但實際上,那些人頭,不過是潘映婁提供的一些浙西的山賊土匪走私販,甚至是一些倒霉的鄉下地主。
靠著這手,潘映婁不僅跟綠營軍官們倒騰了許多軍械出去換銀子,甚至還立了不少軍功。
短短時間,潘映婁通過倒賣鹽糧銅鐵糧食,甚至是軍械馬匹等,就賺了不止十萬兩銀子,這來錢的速度,可比隻管鹽來的快,而且還是源源不斷,甚至進項越來越大。
余杭甚至都成了潘映婁走私的大本營,這裡駐防的清軍綠營兵上下,早就被他完全買通,平時銀子沒少分,對他的走私大業不僅是視而不見,甚至本就是完全參與其中的。
潘映婁站在碼頭,看著今天入城的這一支船隊,覺得格外的多。
“看來今天貨不少。”
潘映婁甚至沒有半點懷疑,畢竟合作了這麽久了,真金白銀賺了那麽多,還有什麽可懷疑的?
如今每天船來船往,原本余杭不如棲塘,可現在反而一反往常,成了杭州城外最繁忙的市鎮,無數的鹽、茶、絲綢、大米等都往這裡匯集,成了浙東浙西的商品交匯之地。
潘映婁可是大賺特賺。
其實總督張存仁和巡撫蕭起遠未必完全無知,但是潘映婁沒吃獨食,這孝敬沒少給,他自己賺了十萬,總督、巡撫還有巡按、提督、總兵等這些大員,多的一萬,少的三五千,那可也都是真金白銀送到的。
“這麽多船,應當還是鹽吧,也許還有棉布棉紗棉線棉花,以及胡椒,檳榔、魚翅這些南洋玩意。”潘映婁道,之前他們把湖絲等一些絲帛等走私到浙東,浙東這邊又把許多棉花棉布等海外販來的貨物送來,又還有南洋香料魚翅等,都是挺好銷售的東西。
他上次還跟方端士說,下次可以多弄點過來,好賣,利潤也高。
說話間。
船停靠,船上開始陸續下來人。
一個個身著短衣,但都很精壯,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民工力夫,很有可能都是浙東的兵。不過潘映婁卻仍然悠閑的打量著船,等著來人把貨單給他。
他看出這些是浙東的兵,那又如何,他自己走私貨物過去,不也一樣派鹽標和綠營的兵押貨護送嘛。
“潘公!”
一名壯漢過來,潘映婁覺得有些眼生,“嗯,這次方管家怎麽沒來?”
“哦,他臨出發時有些不太舒服便沒來,說兄弟們也常來,所以便讓我代替。”壯漢抱拳,“在下王相。”
“王相?跟偽明的浙江提督倒是同名啊,不知道你在那邊現在是啥差事?”
王相呵呵一笑。
“潘公說的浙江提督正是我。”
“啊?”
潘映婁愣住,當初王闖子地逃到台州在魯王府做護衛時可不出名,那時還是台州推官的潘映婁並沒有見過他,或者說沒印象。
他還在愣神。
結果王相已經伸手一把扯過他來,將他扼住,“委屈下潘公了。”
潘映婁感覺腦子一片空白,完全沒反應過來。
下一瞬間,船上下來的那些人,突然抽刀開始砍人,船上又有人提著弓拿著銃下來,再接著,更有人披著甲從船艙裡跳出來。
碼頭上瞬間混亂。
潘映婁眼前一黑,急怒攻心暈了過去。
等到他醒來時,余杭縣城已經被王闖子拿下。
王闖子硬是從監國那裡搶到了先鋒之任,把個劉穆和王之仁都氣的夠嗆,更過份的是這家夥在舟山和寧海憋太久,北伐沒跟上,硬在後方練了幾個月兵,把自己一鎮人馬操練的哇哇叫。
好不容易撈著機會出山打仗,不顧手下勸阻,硬是非要身先士卒,帶上鎮標營五百精銳就坐著船冒充走私隊進來了。
如他計劃,成功入城,輕松拿下。
兵不血刃奪了余杭,還生擒了潘映婁,還繳獲了余杭城裡一倉倉的各種鹽糧絲布等物資。
余杭本來駐有一千五綠營兵,也不全是廢物,可問題是這些綠營軍官跟潘映婁上下勾結,一起搞走私副業,這段時間以來,早習慣了走私船進進出出,所以有鹽標隊頭插旗帶路,誰也不會去多事檢查。
等王闖子帶人入城拿下潘映婁,開始在城裡發難後,城外的劉穆,從正先鋒變成副先鋒,也一直在那裡罵娘呢,一見到信號起,那是二話不說提著大刀就往前衝。
這個滿臉是殺字的家夥,殺氣衝天。
綠營被人中心開花,城門都沒守住,眼睜睜看著劉大刀領兵殺入城中,然後這些最近賺了很多外快的綠營將士們,很痛快的繳械投降了。
娘的,賺的銀子都還沒來的及花呢,要是死了可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