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升明帝 ()”
蘇州。
刑部侍郎兼梅勒章京李率泰傳令,收攏各部,準備沿河追擊黃蜚主力,蘇州城外潰散的明軍亂兵,統交給巡撫土國寶撫標負責清剿。
命令傳下,各部陸續返回集合。
“怎麽還有三百多人沒到?”
清點人馬後,李率泰大為不滿,八旗一向令行禁止,可現在他下令各部返回集結,到現在卻還有三百多人沒回來。
“這些狗奴才!”
又等了會,李率泰不耐煩了,“把那些撒野的狗奴才記下,待我凱旋後再算帳,不等了。”
李率泰協鎮蘇州,統領著一千五百騎八旗兵,這皆因蘇州是此時清軍在江南的要害重點,是巡撫和提督駐地。不過說是一千五百八旗,其實並不全是真正的八旗甲兵,八旗入關時總共不過二十余萬兵,隨著佔領地方越來越大,兵也越攤越稀。
於是除了征蒙古八旗以及朝鮮兵還有漢軍八旗以及投降明軍作戰外,八旗也鼓勵旗兵們攜帶余丁、包衣出戰。
那些八旗兵點選出征時,還會帶上自己的弟弟,以及自己的奴才,他們不算正式出征戰兵,但隨軍行動,乾些打糧搶劫,看押俘虜,保管戰利品等的任務。因為這些年軍事行動上的順利,所以八旗都十分樂意多帶余丁和奴才,到時分戰利品時能多份,戰場上也能多搶。
所以李率泰這一千五百騎,實際上真正的八旗戰兵也就五百,另外一千是余丁和包衣奴才,不過到了戰場上,都是要聽從軍令的,只是年齡、裝備等要求少些。
李率泰急著擒黃蜚殺吳志葵,也就顧不上這時懲戒不聽軍令的兵。
剩下一千一百余人馬,人皆雙馬,不論戰兵還是余丁、包衣,皆披甲騎馬沿河向東。
他們走後,土國寶也立即派出中軍副將曹虎,參將鄒錫祥、遊擊楊國海等領撫標各營盡出,務必多殺逆賊,多捉俘虜。
“阿舅放心,李率泰一走,這蘇州城就咱們說了算了,到時殺了多少,俘了多少不都由我們說,還有那城裡城外的大戶富商,咱們說誰通敵附逆誰就是,除非給夠錢才行。”
土國寶向來殘暴又貪婪,對這外甥滿意的拍著肩膀,“抓緊乾,等李率泰回來後可就沒這麽便利了。”
······
袁宗第帶領著幾千人馬就隱藏在江蘇城外不遠,他小心翼翼的隱藏人馬,派夜不收盯緊姑蘇城一舉一動。
韃子在擊敗吳志葵,驚潰黃蜚後,現在得勢囂張,已經狂妄無人了。
“這會不是會是韃子的陷阱?故意誘我們過去?”
樊川覺得事情有些不太對勁,這江蘇城韃子們行事也太囂張了,這一千余韃子騎兵扔下城外遍地潰兵不管,沿河往東追去了,城中那千余撫標營也盡出城追潰抓俘,這城中居然成了空城了。
侍衛親軍馬軍監軍禦史馬吉翔上前,“軍門,采編處在城中有人,我派人去聯絡一下?”
袁宗第征戰十余年,久經戰陣,其實對眼前的情況有自己的判斷,他敢確定此時清軍正是得勝後的驕狂,城中肯定是已經空虛了,此時他們只要按計劃打著綠旗,押著吳志葵過去,有很大把握詐入城中,一舉擒下土國寶,拿下蘇州城,然後再據守反客為主,再派兵掃蕩城外的撫標營,然後等監國到後,合圍那支出城的虜騎。
不過他畢竟是客將,代張名揚提督禦營馬軍,身邊就帶了一隊家丁,所以對馬吉翔這個出身錦衣衛和勇衛營的監軍,很客氣。
魯監國的監軍制度,現在是遍及全軍各級,沈文忠是都監,
下面三軍也各有監軍禦史,八鎮又各有監軍,鎮下各協標營則各設副職負責監察、執法,這些人雖然不管指揮作戰,但監察這塊卻是能對主將有很大的製約。袁宗第一開始對這種監軍制度很反感,覺得魯監國也難脫朝廷那一套老作派,太監監軍、文臣監軍,不過在禦營裡呆下來後,倒發現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樣,這些監軍管監察、執法以甚至還捎帶管軍情,不管指揮作戰不領兵,並不會過於干涉將領們的指揮,這是很重要的一點。
甚至現在禦營三軍八鎮還在開始增設副職,比如各級主將下除有監軍外,還增設一個副職,屬於協助,必要時可分統兵馬,單獨指揮。還增設一個諮議參軍,諮議參軍類似隋唐的長史,具體就是出謀劃策,根據情報擬定作戰計劃,協助管理軍隊,訓練士兵,是個很勞心勞力的工作。
比如侍衛親軍馬軍,軍級主官四個,提督袁宗第,負責統兵、指揮,抓總,主要負責決策指揮。
還有副提督一員,本沒有這個職務,也是魯監國新設,反正原來也沒有總兵,後來也有了總兵,又有了副總兵。然後又有了提督,所以現在新設個副提督也正常。
副提督是協助指揮、甚至分兵作戰。
監軍禦史則負責監察、執法,也兼管情報。
諮議參軍,則是負責製訂作戰計劃供主將決策,協助訓練部隊,甚至分管後勤,兼管情報。
四主官不完全的是上下級關系,而是各有分工,從軍到鎮,從協到標,再到營哨,基本都會推行這四主官製,各有分工,協同合作。
袁宗第有王命旗牌,馬吉翔一樣有王命旗牌,只是旗牌數量不同而已。
“好,我派夜不收再去抓點舌頭來,馬公也趕緊派人潛入城中聯絡,天黑之前,我將按計劃入蘇州城。”
馬吉翔趕緊安排去了。
蘇州城中。
黃吳大軍抵達蘇州城下時,蘇州城中許多心懷故國的士紳百姓都暗裡竊喜,滿懷期盼,可昨夜一夜喊殺動蕩,然後天明韃子偽官派兵敲鑼打鼓宣告捷訊,卻又讓他們如一盆涼水當頭澆下。
蘇州名門,文氏家族大宅。
文乘手捧一卷兵書,卻看不進去,妻子周氏在一邊磨劍。
“兵敗矣,兵敗矣,竟然敗矣!”文乘怎麽也想不通,如此多大軍居然敗了。本來滿心歡喜準備迎接官軍入城,誰知竟是這個結果。
周氏卻仍在磨劍,“昨日若事成,妾為夫君磨好劍,助夫君殺那偽巡撫土國寶和虜侍郎李率泰,如今事敗,妾身更得好好磨鋒利這把劍,若是夫君與外面聯絡的事泄,賊虜搜上門來,妾便用此劍與敵同歸於盡,絕不受辱。”
周氏也是蘇州名門出身,父親周順昌曾任吏部文選司員外郎,與黃尊素等並稱東林七君子,而丈夫文乘家族,正是出過大才子文征明的蘇州文氏,文乘的父親震孟更曾入閣為東閣大學士,文乘雖是次子且很早過繼給了伯父,卻與兄長文秉皆是名動江南的才子。
此時雖僅二十七歲,卻暗裡聯絡四方義士,志在抗虜恢復。
妻子如此深明大義,文乘不由羞愧。
“悔恨昨夜擔憂妻小,未敢提劍出門殺虜。”
“夫君何出此言,只要心懷忠義,總有機會。”
正說著,老家人來報,公子好友王伯時來訪。
“外面兵慌馬亂的,王兄怎麽來了?”王伯時是蘇州秀才,也是文乘的同學,兩人志趣相同,一起暗裡謀劃著大事。
“西門外茶鋪夥計送來了新茶。”
一聽這話,文乘登時渾身來勁,“哪裡的新茶?”
“西湖龍井。”汪伯時也是一臉激動。
“龍井茶這麽快就運過來了?”
“嗯,第一批茶已經到了城郊,後面還有更多茶也已經到了吳江。”
“第一批茶來了多少?”
汪伯時豎起三根指頭,“三千,全是快馬馱來的。”
“啊,真的?”方乘幾乎都不敢相信。
“沒錯,茶鋪問,現在方便送茶進城不,城裡有多少茶客。”
方乘激動的都快說不出話來了, 本以為敗矣,沒想到峰回路轉。
“現在城裡哪還有茶客,全都出城了。”
“嗯,我也是這樣跟送茶的夥計說的,不過夥計說希望咱們這邊有人跟他回去接應一下,還說希望我們也安排點人手,到時在城門口接貨。”
“沒問題,都沒問題,我現在就跟你出城去。”
汪伯時道,“方兄莫急,我是這樣計劃的,我跟夥計出城去看貨,方兄你現在就趕緊聯絡人馬,準備到城門接貨。”
“好好好,”方乘激動的起身轉來轉去,周氏收起劍,將磨好的寶劍遞給丈夫,“夫君,收好劍。”
當汪伯時跟著夜不收小心來到袁宗第面前時,都感覺如同在做夢,可看到這些精銳的三千騎軍,甚至看到在袁宗第旁邊的吳志葵時,他確認這些都是真的。
“蘇州城中現在僅有一些捕快壯丁在協助守城,賊撫土國寶毫無防備,撫標和鎮營都全出城去追擊敗兵了。”
“前東閣大學士之子方乘,會帶人內應。”
······
袁宗第認真的聽完,問監軍馬吉翔、副提督張名斌,以及諮議參軍陳邦定,金吾鎮總兵張全,“如何?”
“韃子猖狂,天助我軍。”馬吉翔笑道。
“那就按原計劃執行,”袁宗第說完,對一直縮在一邊十分羞愧的吳志葵道,“又要委屈一下吳將軍了,來人,給吳將軍上綁。”
吳志葵無奈的站起身,任由袁宗第親兵把他五花大綁起來,十分配合,甚至心裡也十分期盼著這支騎兵能馬上入蘇州城,擒斬土國寶為他報仇雪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