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進忠起身向張大鵬拜禮。
“都督何意?當不得,”張大鵬現在對劉進忠所說的話也還將信將疑,但他自己在川北山裡耽誤了不少時間,對漢中的形勢變化全無所知,“都督既然已經反正歸朝,那咱們就是一家人,你是提督,我僅一營官,當我拜都督。”
張大鵬說著也要拜。
劉進忠趕緊扶住他,“不一樣不一樣,我雖得文經略表奏朝廷授提督,但也沒法跟張將軍比。你可是天子特派,禦營親軍。”
兩人推讓許久。
劉進忠最後拉著張大鵬請上座,又命人取來酒菜。
張大鵬也是半信半疑的。
“去把我們在漢中作戰時繳獲的韃虜衣甲旗號取來給張將軍觀看,還有把那隊俘虜押來,尤其是那兩個建州真韃,讓他們當面親口告訴這位天子親衛馬科已反之事。”
劉進忠在漢中雖然吃了大虧,但他的驍騎營很驍勇,折損了些兵馬糧草後,但還是退回來了,不僅如此,也有不少斬獲,不僅殺傷了馬科不少兵馬,甚至還在被兩千八旗襲擊追殺時,還反殺了一些,甚至抓了十幾個俘虜,只是有些傷重死了,現在還剩下兩個活的,好好看守養著。
張大鵬是北伐過的,自然認得八旗的衣甲旗號等,又親自詢問了那些滿漢俘虜,最後也終於確定,漢中馬科是真降了。
“賀提督呢?”
“賀珍、劉體純、王光泰諸將沒回漢中,聽說還在秦嶺終南山一帶,現在前方各種消息混雜,一時也難分真假。”劉進忠拉著張大鵬十分親熱,話沒聊多久,便說相當投機,非要拜把子。
看到他這麽熱情,張大鵬也是盛情難卻,實際上現在的情況完全出乎意料,本以為這次早九死一生的入虎穴,誰知道卻是這結果。
明知這劉進忠也未必就是什麽真心,但現在跟這人打好關系也總是好的。
於是二人各報生辰,敘了長幼。
劉進忠是大哥,張大鵬就是二弟了,有驍騎營軍官和張大鵬的黑旗親兵做證。
燒了黃紙點了香,最後還喝了血酒,這義就結成了。
“二弟,如今漢中去不得了,不如就先留在這朝天關。不瞞二弟,我這次去漢中,也折損不少人馬,如今元氣大傷,而張獻忠滿是反骨,表面請降招安,其實卻是大肆屠殺川中,劫掠青壯人口和錢糧物資北上,意欲出川搶奪漢中奔陝甘,我是真心歸順朝廷的,當年我本就是朝廷邊軍,後來也是時事所迫,才被迫投了獻賊,誰知此人如此殘暴不仁,”
“以後這朝天關,就由二弟說了算,我驍騎營也直接隸屬二弟的黑旗軍下,咱們一起為朝廷駐守朝天關。”
張大鵬有些暈乎乎的。
這劉進忠長的人高馬大,結果說起話一套一套的,特別好聽。
張大鵬雖說如今也是禦營營官,但畢竟一年前還只是個地主家打短工的,人還比較淳樸。
雖然心裡覺得劉進忠這人得提防,但最終還是被說的有些心動。
倒不是他想貪圖驍騎營這支人馬,也不是想真當什麽黑旗軍總兵,他只是覺得漢中馬科既然降清,賀珍等又無法退回來,而重慶那邊的兵鞭長莫及,這下漢中危險,如果他能為萬歲爺接收這支人馬,聯合劉進忠守住朝天關這道蜀中北門,那也是好的。
至於說其它的,先不管。
“大哥你是提督,我是營官,何況你是大哥我是二弟,咱們二人合營駐守朝天關,我和黑旗營都聽大哥調派,”
“這可不行。”
“大哥,咱們就別爭了,都是為了大明社稷,為了萬歲爺,這時不是爭讓的時候。”張大鵬紅著臉道。
劉進忠哈哈一笑,“也是,是我著相了,那就這麽定了。”
“我這就讓人開關門,迎請二弟人馬入關,並馬上調拔糧草,咱們兄弟共守朝天關,以後同甘苦共富貴。”
“大哥,我看關內狹小,不如我們黑旗營還是駐於關外,擇險立寨,這樣也有利於防守,就是得向大哥借些器械甲胄箭矢等。”
“咱們之間何必這麽客氣,驍騎營的就是黑旗營的,一會我讓人領二弟去庫裡挑,看中什麽就拿什麽。”
兩人你儂我儂。
“還要請二弟與哥哥聯名向奉節的文經略稟報漢中馬科降賊這一緊急軍情,還有咱們駐守朝天關,但畢竟人單勢薄,獻賊如今可是傾眾而來,裹挾著五六十萬人馬北上,我怕咱們守不住朝天關。”
“還得向奉節文經略、重慶秦總統,甚至是順慶的曾提督他們趕緊報信求援增兵啊。”
“這是自然。”
一通忙碌,幾封信發了出去。
劉文忠也派人運了許多車糧草蔬菜等往關外黑旗營,又給送了許多刀槍弓箭並帳篷等,端是十分大方。
還親自陪張大鵬在朝天嶺旁邊選了一處險要易守地方立寨安營,甚至還拔了五百人馬給張大鵬加強防守。
·······
“大哥,張大鵬不過區區一營官守備,才五品而已,何必如此?”
一切安排的差不多,劉進忠重新到朝天關中,有心腹忍不住問道。
“什麽叫區區一營官守備,那是普通的營官嗎?如果今天來的不是我二弟,就算來的是曾英,我也頂多客氣一些而已,又豈會如此上趕巴結?這不是普通五品官,這是天子近侍,沒看到他帶著一把什麽刀嗎?
千牛刀,人家剛才也說了,他是川陝行營十位營官之一,卻又還兼了帶禦器械這個五品職,那是什麽職事?
禦前侍衛啊。
換言之,那是天子近侍,身邊人,皇帝的家丁,能一樣嗎?
就說蜀中原朝廷的文官武將還少嗎?王應熊、樊一蘅、馬乾等督師、總督、巡撫,曾英、王祥、楊展等總兵副將等,但你看看現在最大的官是誰?
文安之,此人是誰?以前不過是國子監的祭酒,早就致仕歸鄉,可短短半年多時間,就已經做到了五省經略,還是大學士銜,你們難道還看不懂嗎?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管王應熊這個弘光督師也好,樊一蘅這個總督也罷,甚至曾英楊展等,那都是舊朝臣子。
文安之、秦良玉等才是得新皇倚重賞識的臣子啊。
更別說這個新建的川陝行營了,軍官都是從天子身邊調派來的,哪一個簡單?
而且你沒聽張大鵬說嗎?他一窮短工出身,為何現在是營官了?因為他以前當過萬歲爺身邊的家丁。
別看張大鵬品小官低,但比什麽曾英王祥更值得咱們拉攏,何況這個張大鵬就四個人北上,結果這麽短時間,硬是拉起了這麽一支人馬,你看他的那十個殘疾家丁,哪一個不是冒著死光的,這種人,可怕啊。
我敢說,張大鵬前途無量,咱雖是個提督,但能比嗎?
所以我這個提督就得好好巴結張大鵬,可惜他不願意入朝天關,否則咱們驍騎營若是能跟他這黑旗軍合營,那咱就穩了。”
劉進忠端起水杯喝了幾大口,有些自豪,亂世裡不僅得能打,還得能看風向,就是既得埋頭猛乾,還得不時抬頭看天。
當初他見勢不妙,也是及時歸附張獻忠,這才得以保存這支人馬,並借西軍席卷四川之際,壯大自己勢力。如今獻賊不行了,那自然得及時換船。
雖然也有兄弟提議投清,但劉進忠思來想去,萬不得已,還是不太願意剃發降清。
“咱們得想辦法,若能守住朝天關,甚至能夠趁這亂局,奪取保寧府,那才無憂。”
“大哥,可獻賊馬上就要來了,六十萬人馬呢,咱們這幾千人,加上黑旗營這些烏合,肯定擋不住啊。”
“怕什麽。”劉進忠不慌不忙,“之前的話,咱們肯定守不住,但現在不是歸附朝廷了嗎?我二弟也還在這呢,重慶的秦良玉,順慶的曾英,以及夔州奉節的文經略,那不都得來援?”
“再說,到時咱們大不了放獻賊過去不攔著便是。”
朝天關扼守險要,他們兵雖少,但守關城卻也夠了,後有援兵,自然也就不怕。說不定張獻忠到時看他們願意讓路,也樂得趕緊跑。
等張獻忠一跑,他們說不定還能立馬殺個回馬槍,把獻賊棄守的保寧府拿下,甚至是收復成都呢?
到時佔著保寧成都,那豈不也成一方藩鎮?
······
朝天嶺一邊,黑旗矗立之處,仍是在忙碌著扎營立寨。
張顯周秀才楊威馬良劉承祖等一群人現在也都還跟做夢一樣。
朝天關的劉進忠居然給他們送了許多糧草,又送了許多武器,還送了他們五百甲兵,都是披鐵甲的兵,這些兵就算在驍騎營裡都是最精銳的啊。
大家對張大鵬的天降大哥,也有些震驚。
倒是張大鵬雖然也一度心裡不安,但現在反而淡定了。
“劉提督本就是朝廷邊將,當初也是迫不得已附獻賊,如今劉提督已經歸附了朝廷,可獻賊卻仍要反出川去,劉提督不願意再附逆,這也是人之常情。
況且對比下獻賊的七殺碑和劉提督的六條禁約,就看的出他們不是一路人也。
大家也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他指了指眼前的這些錢糧器械甚至那支人馬,“這些,還不夠麽?”
張顯吧嗒著嘴,用那隻獨臂抓了抓頭,“我只是覺得,其實咱們應當直接進關裡駐扎,將軍你直接接過朝天關豈不更好?”
從人嘿嘿笑了起來。
張大鵬道,“我看把婦孺老弱安排到朝天關裡,這樣戰事一起也不會涉及,我們也能專心戰鬥。”
“至於其它的,等打完這仗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