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升明帝
“柳夫人現在舟山,董小婉、李香君她們也都在一起,錢公還打算回北京嗎?若是不想回了,我便安排你去舟山,如今行在已經移到舟山,那邊百廢待興,正需人主持。”
朱以海問錢謙益。
錢謙益有些猶豫,他在北京的這段時間,確實也過的並不順心。到了北京,才真正領會到什麽叫做亡國之人。雖然他進京時就是禮部侍郎了,可到京才知道,韃子的六部雖也效仿大明,但尚書卻還分滿漢,漢人尚書地位不及滿人尚書,漢人尚書是辦事的,滿人尚書才是掌印拿權的,更別說韃子的六部下,侍郎數量是沒有額定的,一部有許多侍郎。
甚至有時尚書都有許多個,好些人是兼職尚書,尚書之上甚至還有管部務的貝勒。
所以他這個侍郎進京後,其實就是個辦事的,事不少地位不高,後來兼修明史,也不過是搞材料的,最後什麽能用什麽不能記那也是韃子官說了算。
曾經的東林領袖,在韃子的北京朝廷並不如意,崇禎末的進士都敢處處打壓他,就因為得多爾袞信任。
各方面都不如意,錢謙益也自然是蔭生退意,於是積極跟南邊聯絡。
現在離開的機會擺在了面前,他卻一時又有些猶豫起來了。
也許是有些失望?
本以為憑他的名聲,憑他這段時間的貢獻,南歸之後,魯監國怎麽也得該給他一個內閣名額啊,再不濟也得先給個尚書過渡一下。
可是現在監國隻說讓他去舟山,連個官職都沒安排。
“南京城裡的嚴我公是個大漢奸,臣以為殿下應當先拿下南京將此人處斬,殿下親至孝陵祭祀,最好是在南京城裡登基稱帝,然後是守是留都可從長計議。”錢謙益轉移話題。
“嚴我公麽?此人志大才疏,聽說一張嘴倒是十分能哄人,把多鐸、博洛、多爾袞等人都哄的團團轉,在我大明不過一不第舉人,卻在韃子那一步登天,成了兵部尚書兼翰林院大學士加五省經略,聽說還賞了他一個三等子爵?想那洪承疇叛明降清,為韃子也是出謀劃策,可如今都還沒能得到一個男爵,估計也會妒忌的吐血吧。”
朱以海沒告訴錢謙益嚴我公是自己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你看看這嚴我公在江南做的這些事情,雖然也從我這策反招降了不少人,可那些人本不過就是我招降過來的一些地方上的山賊流寇海盜或亂兵之將等等,這些人就算降了,與我也沒什麽損失。”
“而且嚴我公自到江南來,搞的那些什麽新政,搞出什麽花樣來了嗎?不過是搞的民怨沸騰,甚至把江南那些投降的綠營基本上都搞叛亂了而已。”
“所以說啊,嚴我公這樣的經略,其實本監國還是挺喜歡的,就讓他著吧,得讓盡情的折騰,有這樣的敵人,簡直就是我們的大幫手啊。”
錢謙益敏感的察覺到了裡面有問題,但又不敢確定,更不敢相問。
“殿下勿輕敵,嚴我公讓馬國柱去山東搬救兵,讓土國寶去杭州搬救兵,康喀喇去蘇州搬救兵,劉應賓去安徽搬救兵,還派人去湖廣武昌向洪承疇求援,借調勒克德渾回援江寧,現在議和只是緩兵之計,切不可上當,定要速戰速決!”
“哈哈,一切盡在孤的掌握之中,卿不用擔心。”
聊了許久。
最後錢謙益咬牙,決定繼續留在清營,以為策應。
朱以海也尊重他的選擇,並感謝他的忠心付出。
當天,錢謙益又回到了江寧城,向嚴我公等帶回了好消息,明軍願意談,前提是清軍先把外郭城防線撤掉,退回內城。
尤其是不許動紫金山孝陵的一草一木,也不許毀南京皇宮裡的布置。
朱以海向嚴我公提出一個要求,他可以不攻南京內城,但清軍得他向交一千萬兩銀子的贖城費。
什麽時候交齊銀子,他什麽時候撤軍。
每十天,需要繳最少一百萬兩,否則他就攻城。
如期繳了一百萬,就可以再寬限十天。
“這欺人太甚了,前後已經拿了兩百萬兩銀子,又拿了十萬兩黃金,還有幾萬匹綢緞布匹,現在又要一千萬兩,哪裡給他弄去?”
有官員不滿跳腳。
結果嚴我公卻大手一揮,“為了大局,務必穩住明賊,答應他們。”
“好,我這就讓人去回信,但要是同意,明天就得上繳第一個百萬兩銀子,否則他們還是會攻城。”
有人喊著,“不能給,也給不出來了,要我說乾脆派人告訴明魯王,弘光皇帝他可以不認,但他的祖宗孝陵可還在我們手上,若是不退兵,我們就挖了孝陵!”
“混帳!”
“找死。”
嚴我公和錢謙益同時怒罵,那人被罵懵了。
錢謙益道,“你想死別拉上我們,外面多少明軍,咱們敢挖孝陵,他們立馬就能打進城來,到時你我骨灰都別想留一點,咱們死了事小,可卻要讓朝廷盡失江南矣!”
嚴我公也怒瞪那名官員,“混帳玩意,滾一邊去。”
“那魯監國是何等狠人?你真以為他是朱棣?鐵炫讓人把太祖牌位放在城頭,朱棣就不敢轟城了?以我對魯監國的了解,你就是把他親兒子綁在城頭,他都不會妥協的。”
“不可能吧?那可是孝陵?”
“有什麽不可能的,你看此人這半年來是怎麽行事的?他之前為了突襲淮揚,連行在紹興都不管了。他率兵打到兗州城下,那裡的八旗不是也扒了歷代魯王的王陵,焚了他們的屍骨?可你看他有顧忌半分嗎?”
“那怎麽辦,總不能什麽也不做吧?”
嚴我公大手一揮,“他要銀子,那就給,十天一百萬,一千萬兩銀子能夠爭取來三個月時間。我們先送五十萬兩銀子過去,然後討價還價,看能不能十天五十萬,這樣就能爭取半年時間。
有這麽多時間,援兵怎麽也能到,到時我們圍住魯監國,將他們包圍殲滅,這送出去的銀子再收回來便是。”
“可是現在哪裡弄這麽多銀子去?”
“江寧城這麽大,富貴人家無數,有些家族的財富都有千萬兩,何況是全城?都這個時候了,你是願意面對城外的明軍,還是城裡那些不肯借銀子的勢家?”
欺軟怕硬誰都會。
“我再教你一招,實在一時湊不出銀子,就拿人去給魯監國抵銀子,一個工匠總得值得三五十兩,年輕男丁壯勞力總能值二三十兩,年輕能生養的婦人怎麽也能值這個數的····江寧城中別的沒人,就是人多的是,留著也是浪費口糧,拿去抵銀子。”
派了一個使者帶了五十萬兩銀子出去討價還價,結果那人挨了五十皮鞭回來,哭著稟報說明軍根本不許討價還價,打了他五十鞭以示懲戒,並通知嚴我公,說這次因為討價還價,有違和談誠意,所以讓他們加付五十萬兩的違約金。
明天還得送去一百萬兩銀子,算是第一批的,而且每批銀子的時間減短為七天。
今天這五十萬兩白送了,沒多爭取到時間,反而還陪上了一個月的時間,現在一千萬兩銀子,也只能爭取兩個月時間了。
“明軍還說,他們同意劃江而治,要求我們付完贖城銀後,讓我們撤離江寧回到江北,到時他們會讓出一條路來。還說,讓江南其它各地的明軍,也限期兩個月內離開。”
嚴我公假裝十分受挫的樣子,歎息,“大意了,這魯監國還真是狠,一點都試探不得。”
“去弄銀子吧,再派人去回復魯監國,說就按他們說的辦。”
錢謙益暗暗打量嚴我公,覺得這家夥昏招迭出,甚至覺得此人好像真是明軍幫手。
莫不此人也早就暗裡通明?
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畢竟這嚴我公雖然打著大局為重的旗號,可這行事還真說不上什麽正確。十天裡已經從江南城中榨出了近千萬兩銀子,現在又要榨出一千萬兩來,這榨油也不是這種榨汁。
完全就是要徹底的抄掠全城才行。
這樣搞的後果,就是即將擊退了明軍,以後這江寧城也可能廢了。
當然, 如果非要說為了大局,也沒毛病,畢竟清軍為了統治,也是曾經屠過濟南、揚州的,他們連一座城的人都能屠光,現在僅僅只是搶掠錢財,那都應當說是仁慈了。
戰爭也確實是殘酷的。
可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打法,也難以讓人認同。
該說嚴我公是一心為朝廷,還是昏招頻出?
剛剛逼駐防城東的三千兵嘩變叛亂,現在這又是要把城中大戶富人也逼反?
錢謙益決定不去深究。
“嚴經略,我的任務已經初步完成,我要趕回北京複命去了。”
嚴我公點頭。
“請錢公見到攝政王,一定要為我們爭取援兵啊,江寧城甚至整個江南,都危在旦夕啊。江寧又是我大清在南方的必爭之地,若江寧有失,整個長江以南,只怕都再不能守,請一定速發援兵。”